赵无眠与观云舒在锦香坊并非久等,黄昏渐去,银月渐升之际,绮鹤便推门而入,朝两人款款行了一礼,视破碎桌椅于无物,平静答道:
“贼人名为屠子翎,冬燕中人,他目前的位置苍花楼已然查清,就在怡福街无疆堂内,无疆堂不过一寻常酒馆,但内里另有玄关,乃怡福街黑道魁首李墨的地盘,李墨今晚有场集会,邀请了不少武林中人做宴,应当是有委托,屠子翎也在受邀名单之列。”
闻听此言两人对视一眼,与观云舒所猜大差不差,情报大抵错不了,不过两人自知苍花楼一定还有所计量,因此并未开口答复,果真只听绮鹤又道:“二位没有请帖,贸然潜入定然打草惊蛇,不如我与二位同去,以幻真阁的身份,李墨不敢不给薄面。”
赵无眠似笑非笑道:“当真如此贴心?”
“只为苍花令罢了。”绮鹤轻轻摇头。
观云舒斗笠之下的面庞也带上一丝笑意,已经开始琢磨待会儿要怎么揍这个所谓的幻真阁分舵主了。
“有劳了。”赵无眠微微抬手,继而两人长身而起,随着绮鹤离开锦香坊,朝怡福街走去。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太原各个街道华灯初上,昏黄的灯火映射着如水般细密缠绵的落雪。
三人一路无言,穿街过巷,迎着落雪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不出小半个时辰便来至一处酒馆前。
大冬天的,此地有不少喝酒暖身的闲汉与江湖客,酒馆正中还有个台子,说书先生正坐在上面口灿莲花,讲的却是观云舒孤身一人清剿什么大盗的故事这是自然,晋地在江湖上是小西天的地盘,晋地说书人自然大都讲小西天的故事。
不过这酒馆看上去并没什么异状,还是绮鹤找上酒馆掌柜递上了一份请帖,他们三人才被恭恭敬敬请进酒馆后院。
酒馆的喧嚣渐渐隐去,踏入后院,赵无眠抬眼看去,一座宽阔演武场映入眼帘,大雪之下,演武场已经被覆盖上了一层纯白积雪,其上有不少脚印,有大有小,有深有浅,均通往演武场尽头的一间主厅,透过窗户,可见内里灯火通明,人影错落三人应当算是迟到了。
观云舒靠近赵无眠,小声密语,点点清香扑面而来,“屠子翎轻功不俗,踏雪无痕,待会儿进了屋,靴子上积雪最少的那人多半就是他。”
赵无眠微微颔首。
三人并非多言,跨过演武场,走进主厅,便有下人高声语,“幻真阁分舵主绮鹤到。”
声音洪亮,吸引了大厅所有人的目光,纷纷偏头看来,显然是绮鹤有意为之,以便于她委托的那两人能分清目标。
赵无眠与观云舒则侍立绮鹤两侧,宛若她的护卫,两人抬眼观察,大厅内站着不少人,大多身着斗笠蓑衣,亦或是斗篷,显然是不想暴露身份,如绮鹤这般以本来面目出场的角色,场中只有四人。
绮鹤一个,坐在大厅主位的锦袍中年人一个,主位旁还站着个腰佩长剑,面容冷峻,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最后一个则是坐在次位,一脸苍白,腿上还盖着毯子的男子正是赵无眠的老熟人,六爷。
赵无眠与观云舒均是微微一愣,彼此对视一眼,显然没料到能在这里看见这家伙。
?
六爷今早赶到太原,马不停蹄就往晋王府诉苦,自晋王手下讨到一人后,又紧赶慢赶去找自己在太原的友人,正是李墨,也即坐在主位上的那个锦袍中年人。
六爷家里仗着晋王的关系,煤炭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黑白两道通吃,在太原有点人脉并不稀奇,他自信单凭游君武已经足以杀了赵无眠,但天地之大,谁知道赵无眠在哪啊?
他这才找到李墨花了几千两银子希望他能支个招几千两纹银的面子很大,加之六爷身边这位游君武可是晋王门下红人,因此李墨就琢磨着要不废点心思找找洛朝烟在哪,若是有洛朝烟的消息,通过游君武,说不得就能搭上晋王这条线。
晋王只需要在晋王府钓鱼就好了,他们这些下面的人需要考虑的就很多了也就是说甭管晋王对洛朝烟是个什么态度,李墨这些想抱晋王大腿的人只能竭尽一切机会,力求结一次成功的善缘要是马屁拍错拍了马腿,惹晋王厌烦,那也只能怪他们赌错了,怨不得谁。
反正也要找洛朝烟,顺带再帮六爷找个赵无眠,送个顺水人情也无妨,这才有了今晚的集会。
赵无眠在大厅内扫视片刻,大厅洋洋洒洒大概十几号人,透过长靴上的积雪倒是很快锁定了一人,那人身形瘦削,身着斗笠蓑衣,双手掩于蓑衣内,正站在人群角落,身后就是窗户方便逃跑,也符合‘冬燕’中人的性子特点。
赵无眠看向观云舒,观云舒微微颔首,显然也锁定了那一人。
随后赵无眠便将视线投向李墨身后的男子,这人他不认识,便靠近观云舒几分小声问:“拿剑的那人是谁?”
赵无眠说话间呼出的热气让观云舒脖颈痒痒的,她伸手抚了抚耳侧秀发,低声道:
“游君武,自小拜入剑宗,习得一身好武艺后便投入晋王门下,至今十年有余,时常作为鬼魁的助手同他一起处理晋地江湖事,人送诨号‘空折枝’,指在他剑下人命便如花开花落般凋零,不可抗力无论是武艺还是江湖搏杀经验,都远非燕九所能比拟。”
“如今他出现在这里,就证明这场集会和晋王也有关系?”
“无论如何,他作为晋王门客,不可能任由我们在太原杀人,因此待会儿若是开打,他定会对我们出手,不可小觑。”
“我去堵住屠子翎退路,他轻功超绝,一旦离了这间屋子,咱们多半追不上你有把握拦住游君武?”
“杀了他也不在话下。”观云舒语气平淡。
赵无眠打量了她几眼,有点怀疑,不过他从未见观云舒出手,料想肯定比燕九强,因此微微点头,也没有反驳。
人眼纷杂,两人并未多加交流,只看李墨轻咳一声,眼看人已到齐,便长身而起,朝在场众人微微拱手,朗声道:“诸位均是有头有脸的江湖豪侠,承蒙各位赏李某几分薄面光临寒舍,天气苦寒,李某温了几杯水酒,供各位暖身子。”
说罢,便有不少身着艳丽的女姬端着盘子款款上前,赵无眠借着取酒的由头,不动声色朝屠子翎跨了几步主厅不大,如今赵无眠与屠子翎便只余不到五步距离五步距离,足以让屠子翎做任何动作之前赵无眠率先出刀。
场中有些江湖客奉承了李墨几句,端着酒杯却无一人喝酒,显然是担心酒里有问题,李墨见状呵呵一笑,“如此才算江湖人,真要有傻子喝了李某水酒,恐怕才不配以与诸位站在一起”
李墨简单夸了在场所有人一句,继而便直入主题,“李某请诸位来此,还是为当今晋地嫡公主之事。”
此话一出,场中顿时交头接耳,虽然来者大都猜到与洛朝烟有关,但大抵没料到李墨居然这么直截了当。
赵无眠侧眼望着游君武,他手按剑柄,面容平和,看不出什么情绪,想来晋王对李墨的自作主张也是持默许态度。
李墨扫视大厅一眼,无一人退去,不由满意点头,继续道:“诸位勿忧,李某并非有谋逆之意,更不可能让诸位为李某涉险,所托仅仅是求各位江湖豪侠动用自身人脉搜寻嫡公主的下落,若有一二信息,倘若能率先告知李某,定有黄金万两赠上,再添怡福街产业一栋,以及神兵一把。”
说着,李墨自太师椅旁取出一柄银白长剑,“剑名白霜,出自剑宗铸剑大师吴清风之手,削铁如泥”
场中又嘈杂了片刻,对于寻常江湖人而言,洛朝烟牵扯的事太大太深,他们根本无力也不敢踏入其中,但只要能获取一二信息就能得到这么多奖赏,的确很有诱惑力。
李墨沉默片刻,眼看还无一人退去,当即面露笑意,微微抬手,“此外还有一件小事,李某的友人六爷四天前被一贼子袭击,身受重伤,就连晋王亲赐长枪,碧波也被夺去”
赵无眠眉梢轻轻一挑。
此时坐在次位的六爷微微抬手,“我奉晋王之命,夺回碧波,倘若在坐有哪位兄台知晓那贼人下落,不仅赏千两纹银,更能得晋王赏识,由此成为晋王座上宾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只能说煤老板就是煤老板,就算被赵无眠废了一条腿,照旧能这么画饼。
“可知名姓?”下面有人问道,显然比起洛朝烟,还是赵无眠显得更好拿捏。
“不知。”六爷回忆少许,他确实不知赵无眠名姓,想起四天前的惨状,他的大腿便隐隐作痛,因此面容不由带上几分狠厉,回答道:“他多半在十八到二十五岁之间,身形挺拔,七尺有余,善使刀法,若是哪位兄弟有他的消息,不必留活口,提头来见,赏赐照样少不了”
六爷话音未落,只听‘锵’的一声,在场众人均是被凄厉的拔刀声刺激得头皮一麻,还没来得及闻声看去,眼角余光便瞧见身后一抹寒芒一闪而过,刀芒带起的劲风竟是让主厅内的灯火忽的被吹灭了大半。
待场中人回首看去,一位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黑袍男子已经收刀入鞘,蓑衣之下隐隐可见刀鞘上缠绕的黑布,而在黑袍男子不过五步距离,另一位穿着斗篷的男子手腕已是骇然暴起血光,竟是被黑袍男子当场砍断一只手。一笔阁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