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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没柴禾烧了,我没有办法呀!三十年来,这饱含屈辱羞愤的喊叫一直追随缠绕在我的左右,像一把钝刀不停割切着我生命早期里的一段记忆,使我不堪折磨的心伤痕累累痛彻肺腑。这种伤疼犹如一个人患了风湿病,一逢雨天就隐隐作疼。那一年,我刚满八岁。
八岁的我与小伙伴们捉迷藏,钻进了生产队场院里一个麦秸窝里睡着了。等我被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时,月亮已爬上了高高的麦秸垛,伙伴们也早不见了,可我却看到了偷麦秸柴的二婶。小小的我立时就有了某种预感:我和二婶之间肯定要发生什么事。
生产队的麦秸垛圆鼓堆堆的,一座连一座,像极了一个个诱人的大白馍,可那是用来喂牛的。生产队分给社员的粮食少得可怜,柴禾也奇缺,就连我们这些小屁孩,家里大人也要我们去沟边去野地里拾柴禾。家家烧的柴禾灶,遇到难烧的湿柴,还要鼓着腮帮子拼命往灶膛里吹,嘴都吹木了,吹肿了,还不见火苗,老冒着一股一股的浓烟子,满屋乱窜,呛得人眼泪鼻涕争先恐后流,咳嗽得肚子里的肠子乱打滚,难受死了。
二婶家肯定是没柴禾烧了。我一动不动不敢吭声,怕吓着二婶。我二大,也就是我二婶的男人早死了,留下不大不小三个娃儿,他们是大大儿,娃娃儿,还有小叽儿。他们一天到晚脏兮兮,鼻涕呔咳,我都懒得和他们玩。
就在二婶背起一捆柴禾要走时,却被队里的掌鞭儿牛二发现了。在我们涅阳西南乡彭村里,牛把式都叫掌鞭儿。掌鞭儿牛二是个老光棍,都五十多岁了,还是个秃子,脸上的皮肤都打了褶,身子细麻了条,像个贪嘴的瘦老猴,走起路来,一个肩膀头高,一个肩膀头低,牛邪得很。他手中牛鞭儿扯得叭叭响,我们都怕他。
二婶年轻,人也白俊,眉眼里总汪着一池水,迷死个人。
掌鞭儿牛二要把二婶交给生产队长。偷了集体的东西,要罚工分,还要游街。
二婶当时就瘫了。
二婶央求掌鞭儿牛二看在她们孤儿寡母的份上,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掌鞭儿牛二笑了,真的就高抬了贵手,手爪子就从抓着二婶的胳膊上,蛇一样地移到了二婶的胸脯上。
二婶浑身发抖。掌鞭儿牛二打褶的脸皮一抖一抖的。
掌鞭儿牛二说,不送也行,我放你一马,可你得答应我!
就这么,掌鞭儿牛二按倒了二婶。
就这么,掌鞭儿牛二把二婶当马一样骑上了,还疯狂地颠簸来颠簸去。
就在掌鞭儿牛二疯了一样啃咬着二婶,二婶木头一样任掌鞭儿牛二骑来骑去的当儿,我惊兔一样窜出麦秸窝,一溜烟地跑远了……
我害怕极了,没敢告诉任何人。可第二天二婶却疯了。
我知道二婶是被骑在身上的掌鞭儿牛二咬疯的。掌鞭儿牛二一定是个疯狗。后来,二婶总在路上拦住我,嘴里重复着几句话:“我守了十年的清白呀!家里没柴禾烧了,我没有办法呀!”二婶嘴角满是白沫,眉眼里总汪着的那一池清水不见了,眼睛里白多黑少。我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再后来,二婶见人就重复那几句话,村人都听烦了。再再后来,疯得鸡不认得鸭子的二婶掉进村边的水坑里给活活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