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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一过,年就正式过完了。天气渐渐还暖,人们也重新开始投入忙碌的生活。不知道是不是年初好日子多,喜事是一桩接一桩。
先是芊芊与夫家正式交换庚帖,商定婚期;后来又有石远的上司嫁女儿;再有就是桂花的婚事了。苏碧忙得脚不沾地,要帮芊芊置嫁妆,没办法,陈寡妇的女红太差,教不了女儿……她还要忙着把手头那件绣活做完,免得赶不及芊芊的婚礼,天天捻针看线,她觉得眼睛都花了。
到了二月中旬,不少人趁着闲暇出外踏青。苏碧手头上的事也差不多告一段落,她开始折腾自家的院子,往光秃秃的地面种花弄草。
因没种过地,她便没有买种子,怕发不了芽,直接买了好养活的花种回来,松土种下。石远赶回来陪苏碧过生日的时候,院里已经是一片青葱了,可惜大多数花种还未到开花的时候,不然也是一景。
苏碧的生辰过得简单,不过是煮了碗长寿面,多做了几个荤菜,就她和石远两个人庆祝而已。在这年头,除了富裕人家在孩子周岁要举行周岁礼之外,女子笄礼,男子冠礼也多有简化,一般只在自家举行。如想大宴宾客过生辰,就要有长寿的本事才行了,一般而言,年方五十方能开始做寿大肆庆祝。
早春时节,江南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没完。
苏碧喝了米粥,把厨房收拾了,打算回屋里练字看书,她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觉得心烦,静不下心。那次和芊芊说笑说到后来,还气急恼了,好在只是小口角,第二天芊芊就忘了。
提笔没写几个字,苏碧就听见大门被敲得直响,她皱了皱眉裹紧身上的衣服,呵斥住对着大门叫得正欢的旺财,思索大清早又下着雨,谁会这时候上门?
“谁呀?”苏碧问。
听见问话,那急急的敲门声总算停了,只听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碧丫,是我,快开门,我有急事。”
门外站得竟然是二富!苏碧见他一脸焦急,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搭在脸上,腿肚子上都是污泥,很是狼狈。她连忙招呼:“二富叔快进屋坐,我给你打盆热水让你擦擦,下雨天你怎么也不打把伞?”
二富摆了摆手,苏碧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会儿他也没多想,直接抓过苏碧的手臂拉着她就要往外走,口中急道:“碧丫别说这些寒暄话了,快快锁了门和我回荷花镇去吧,你杨二叔的牛车就在巷口等着呢。”
苏碧见二富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了猜想,她心里一咯噔,反抓住二富的手,问道:“二富叔,是不是……是不是……我爹出什么事了?”给自家主角受找婆家神马的
二富脸上都是水珠儿,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他抹了一把脸,叹道:“到底是父女连心,我也不瞒你,你爹……怕是不行了,我是来接你去见他最后一面的。”
苏碧喃喃:“最后一面。”反复念叨了几次,她好像才懂了这句话的意思,脸刷的就白了,她用力抓着二富,“我们马上走。”
“碧丫,你还没锁门呢。”二富看她慌得不成样子,心里也十分难受。
此时芊芊正巧经过,她见门前的场景,一愣,走上前来,目光盯着苏碧抓住二富衣角的手,迟疑地问道:“碧姐姐,这男人是谁呀?”
旺财也不甘示弱,用充满敌意的眼神对着二富直吠,让他吓唬女主人!
苏碧如梦初醒,她勉强挤了个笑出来,答非所问道:“芊芊,我娘家出了点事,你帮我照看旺财几日。”
瞅着苏碧连家常衣裳都没换,锁了门就和那男人匆匆走了,芊芊疑惑的抓了抓头发,到底是什么事?她还没见过碧姐姐这么张皇失措呢。
“哎呦,石家的小媳妇守不住了?大清早的竟然跟个野男人跑了。”一声嗤笑传来,只见那日被苏碧挤兑过的碎嘴婆娘,捂着嘴笑得阴阳怪气。
“不知道别瞎嚷嚷,碧姐姐只不过是娘家有事罢了。”芊芊翻了个白眼,走过碎嘴婆娘身边的时候还不屑的哼了一声,才牵着旺财回自己家了。
这小丫头片子!跟她那妖里妖气的娘一样,不是个好东西!碎嘴婆娘恼了,她搅了搅手中的帕子,眼光一瞟石家紧闭的大门,似乎想到了什么,方转怒为喜,皮笑肉不笑地提脚走了,日后咱走着瞧。
苏碧一行人赶到苏家的时候,该来的人都来了。苏凝伏在苏青竹床边,哭得正伤心,宋子期站在她身后,也是一脸肃穆。
“爹,妹妹回来了。你……睁眼看看。”苏凝哽咽道,床上的苏青竹面如枯槁,瘦得脱了形,已是进气多出气少,明显的弥留状态了。
苏碧上前一步,也和姐姐一样,伏到在床边,她简直不敢置信,离上次见面才短短不过月余,父亲竟然就油尽灯枯了。
看清父亲的样子,苏碧眼圈一红,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要回家来看看,连父亲病情加重都不知晓,她抖着声音轻道:“爹,我是碧儿,我在这呢,你听见了吗?”[Sherlock]你是我的世界
“我去……陪你们娘了,你们……要……好好过。”苏青竹眼皮微动,吃力的吐字。他坚持到现在,也不过是等着两个女儿,如今等到了,终觉心愿已了,呼吸渐渐不可闻,含笑而逝了。
“爹~!”
这一刻,苏碧悲痛莫名,哭得不能自抑。苏凝却觉得天塌地陷,她生平第一次声嘶力竭的喊出声来,要不是身后宋子期扶着她,她就要瘫倒在地了。
苏凝是苏青竹的第一个孩子,自小便得了他大半的宠爱。在她心目中,父亲永远是她最坚实的靠山,即使他后来病重,要靠自己照料一切,这一点,也未动摇半分。遇见再困难的窘境,只要想到父亲,她就能淡定从容以对。但是现在,苦苦支撑的父亲,终于,离开她远去了。
姐妹两个哭得伤心,宋子期亦不忍,等苏凝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他理了理心绪,面露哀戚的出来送老大夫。
凌晨的时候,大妹首先察觉苏青竹的不适,她找来苏凝,又马不停蹄的跑去找老大夫,苏凝本还抱持一番希望,所以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妹妹,她是想都不敢想父亲会在今天死去。没想到殷切等来的老大夫一把脉,只叹息一声,干脆的让他们准备后事。
原来苏青竹病入膏肓,在过年前就已不太好了,但那时他尚能走动,自己吩咐了大妹请了大夫,并没有惊动两个女儿。
老大夫为他看病多年,对他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直言相告,他好生吃药,在床上细心调养,或可再支持一年。
苏青竹不怕死,他只怕自己这一倒,又要累得两个女儿担心,她们刚刚嫁出去,应该好好呆在婆家过日子,而不是为自己奔波。他沉默半响,问老大夫有没有那种,吃了能短期让他精神焕发的药物,至少让女儿回娘家的时候,不要见到他卧床不起的情形。
药物是有,但这样的药自然也是有代价的,短期的精神焕发之后,将会彻底的掏空身子,一年寿命也不可能再有。
老大夫本不肯用这种药,但被苏青竹哀求一阵,感叹他一片慈父心肠,到底给他开了方子。
那边,狗子站在母亲身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疑惑看着一屋子悲切的人,他抬头问:“娘,先生的病又不好了吗?为什么凝姐姐和碧姐姐哭得那么伤心?我把我的糖分给她们吃吧,让她们不要哭了。”
二富喝道:“这个时候,你少胡闹,安静呆着。”《他来了,请闭眼》未收录番外
“佑安年纪小,不懂这些,你吼他做什么?”二富媳妇埋怨过丈夫,才摸了摸儿子的头,柔声对他说,“你先生睡着了,你两个姐姐在送他呢。”
“哦。”狗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知道什么是死,死了就是一睡不起了,但先生总是咳嗽,很难受的样子,他能睡了不是很好吗?睡着了就再也不用难受了。
这生离死别,最是摧人心肝。多少年的老邻居了,张婆子也是知天命的岁数了,她擦了擦眼角,对儿媳妇说道:“你带佑安回去换身衣服,从今儿开始,也让他和苏家两个闺女一起守灵。”
“娘,这是不是不合规矩?”二富迟疑,村里都是子孙守夜,哪有邻居家的孩子帮着守夜的。
“是啊,娘~佑安还小,守夜可不是一两天,他哪受得住啊?”二富媳妇拉了拉怀里的孩子,劝道。
张婆子不是老糊涂,她严肃地说:“苏先生只有两个女儿,也没个儿子为他送终。他教佑安不少时日,束脩一分没收咱们的。就让狗子这个学生充当他的后辈,他的身后事,我们不能干看着,连个为他摔盆送终的人都没有。”苏家一家逃难至此,亲族俱无,找个族侄代替都找不到。女儿女婿是不能摔盆的,但是无人摔盆意为不得善终,尤其是在乡野间,对此更是看重。
二富被他娘说得又羞又愧,也不再言语,默许此事。二富媳妇不敢忤逆婆婆和丈夫,只得拉了狗子回家换衣服。这会夜里气温不高,她怕儿子因此着凉,素衣里头给他穿得厚实,一圈下来,显得有几分臃肿。张婆子看了看孙子的衣着,蠕动了下嘴唇,到底没说什么。
苏凝对张婆子此举十分感激,不住的谢了又谢。时至深夜,苏家一灯如豆,狗子打了个小哈欠,眼皮耷拉下来。苏凝把他抱在怀里,柔声哄他:“佑安觉得困了,就眯一会吧。”
“不行,不能睡呢,要守着先生。”狗子忙摇头。
“好孩子。”苏碧摸了摸他的头发,称赞他道。
苏凝看了看妹妹脸色十分差,她劝苏碧去休息会。苏碧不愿意,反劝苏凝去休息。两姐妹谁也说服不了谁,一起守到了天亮。
苏碧起身的时候,她脚下一个踉跄,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苏凝花容失色,父亲刚出了事,妹妹再有什么不对,她怎么受得了。
开始大家安慰苏凝,说苏碧只是身子弱,守了一夜累了睡着了而已。但后来见不管怎么喊,苏碧就是不醒,他们也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