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觉得,自己疯了。
心跳也疯了,呼吸也疯了,这个世界也变得癫狂疯魔。
她发疯一般跑出福利院,一出门,就看见季逸的车子,车子已经启动,刚刚向前行驶了不到两米。
她已经没有了理智,拼尽全部的力气跑上去,从车子一侧直接跑到车前,扑在了车头上。
季逸眼风只扫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他迅速的踩下刹车,轮胎急剧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惯性的作用下,他猛地身子猛地向前倾斜,等他霍然抬头时,就看见南风惊悚的站在车前,双手支在前车盖上,眼神枯槁一般的盯着他。
他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可她却几步跑过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后,声音颤抖无助:“季逸,我求你,送我去急救中心,我求你,哪怕是跟你姓都可以,我求你!”
她脸色苍白,上下嘴唇止不住的哆嗦,季逸心里一沉,什么都没问,直接踩下油门。
福利院距离s市急救中心只有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就在这十五分钟里,季逸见到了她最为慌张不堪的一面。
她蜷缩在座位上,手里死死攥着手机,有好几次想拨电话,但是手抖的厉害,连屏幕上的标识都按不准。
季逸知道不可以,也知道不应该,但是此时,见她突然惊慌失措成了这样,他管不住自己的心。
季逸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过她的电话,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前方的路,问她:“打给谁?”
她愣愣的看着他,像是听不明白。
季逸看她一眼,皱起眉头,又问了一遍:“你刚才想打给谁?”
好半天,她才说了两个字:“舒嘉。”
季逸在最近的一通通话记录里看到了舒嘉的电话,拨出去,又将手机递给她。
她怔怔把手机放到耳边,这一次,就连齐然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她挂断电话,缓缓闭上眼睛,终于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季逸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她没有回答,沉默了半晌,只说:“给我一支烟。”
她不说,他便不再问,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塞到她手里。
南风点烟的手还是有些抖,直到重新尝到尼古丁的气味,她大脑猛地一晕,精神终于平静下来。
她抽电子烟久了,突然换成货真价实的香烟,身体和脑神经都一时有些难以适应,一根烟抽到一半,她就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
但是此时,只有这种云腾云驾雾般的失重感,才能让她醒过来。
到了s市急救中心,她已经恢复如常。
拉开车门下车前,她对季逸说:“谢谢。”
季逸看着她,眼中是捉摸不定的情绪,可她此时无暇顾及,转身,便跑进了人群中。
季逸看着她的身影与无数晃动的影子重叠交合,用力握了一下方向盘,随后下车,追着她的脚步走去。
南风在急救室外看到了齐然,还有一些画室的工作人员。
不远处有几个警.察,正对几个人做问询。
齐然见她过来,从长椅上站起来,拉住了想要直接推开急救室的门进去的南风,南风冷着脸,不看她,只是一把挥开她的手,说:“我得看看她。”
齐然紧紧拽住她的胳膊,眼里有泪:“南风,你冷静点!不要妨碍医生抢救!”
她看了齐然两秒,手上的力道渐渐散开,然后站在急救室门口,抿着唇一声不发。
就在不久前,齐然在电话里告诉她,舒嘉在程琛家里,可是苏皖突然带人找上门,说要程琛给个交代,最后,舒嘉和程琛与她带去的那几个动了手。
而苏皖,在他们混乱的打斗中,点燃了程琛家中的布艺沙发。
大火一下子烧起来,等到几个人意识到死亡的威胁时,火势已经不能控制。
现在,舒嘉就躺在急救室里,正在抢救。
这是她最亲密的知己,就像是世界上另外自己,亲近的呼吸相投,血脉相通,虽没有血缘的牵引,可对于她而言,舒嘉的意义丝毫不逊色于秦晓。
可她现在命由天定,她只能被一扇坚不可摧的铁门阻隔在外,明明那么近,却像离她千里之外,除了等待,她什么也做不了。
南风看了一眼齐然,问她:“程琛呢?”
齐然的眼神是绝望的惨烈与哀恸:“他护着舒嘉,自己却......没跑出来......现在停尸房......”
南风身子猛地一震,一下子咬破了嘴唇,暗红色血迹顺着下颚流下来,满嘴都是苦涩的血腥味。
天崩地裂,不过如此。
她靠着墙壁,抬起手背抹掉了下巴上的鲜血,然后目光僵直的盯着不远处,正在被警.察做笔录的那个人,一步步走了过去。
齐然见她随手拎了墙边的一个小型灭火器拿在手里,瞬间就明白过来她想干什么,齐然拦住她,流着泪咬牙低声道:“不可以!南风,你别犯傻!”
南风有些意外的看她一眼,语气是平静的询问:“程琛死了,舒嘉生死未卜,齐然,她不该偿命吗?”
齐然点头,又马上重重摇头:“她是该死,但是你不能......那是警.察的事......”
南风突然一把推开她,齐然跌坐在长椅上,抬头就看见南风残忍的笑容在嘴边划开,她唇上是赤血的鲜红,这一笑,鬼魅而邪气。
南风掂了掂手里的灭火器,对她说:“你要是但凡还有点良心,就他妈的在这坐着别动,也别想拦着我,逼急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齐然拦不住她,南风拎着灭火器,几个箭步冲过去,一下推开苏皖周围的警.察,抡起了手里的红色的铁桶,就在苏皖猝然抬头的那一瞬间,狠狠照着她的脑袋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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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谁都始料未及,苏皖发出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惊呼,一下子跌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
可这一下,终究没有夯在她的脑袋上。
警.察反应过来,急忙围上来,想要制服住还在挣扎的南风。
可季逸却将她整个人牢牢圈在怀里,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势,阻绝了向她袭来的一切伤害。
灭火器重重摔在地上,南风在他双臂间如困兽般挣扎,嗓音嘶哑绝望:“季逸!你放开我!你他妈放开我!”
季逸皱着眉头,一只手牢牢将她摁在怀里,另一只手将她的两个手腕交叠在一起,背在她身后,南风吃痛,更是怒极攻心:“季逸卧槽你xxxx!你他妈放手!”
季逸没想到暴怒之下的她竟然会有这个大的力量,竟然生生从他的手掌中,将自己的手腕猛地抽了出来,他只听见一声极为细小清脆的‘咔嚓’声,手上一空,便被她挣开。
众人皆愣住,南风此时如同一只暴躁狂怒的狮子,她甩开季逸,反身一把扯住脚边苏皖的头发,苏皖‘啊’的一声哀嚎,被迫仰起头来,南风照着她泪痕满布的一张脸,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苏皖被她扇的整个身子趴到地上,南风又想附身去拉她,可指尖还未触及到,就被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几个警.察扣住了胳膊,她沉默的挣扎,不为脱身,只是固执的一次又一次逼近苏皖。
除了弄死她,南风现在没有任何其余的想法。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下,世界忽然变得安静。
齐然看到了刚才那一幕,甩开腿跑过来,从警.察手底下将突然沉默的南风抢过来,护在身后。
季逸这一下,其实并没有用大多的力气,但是看着她微微红起来的半边脸,打她的那只手连同着心脏一起狠狠的抽痛起来。
可是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让狂躁的她冷静下来,再任她这样发疯下去,若是被扣上袭.警的帽子,事态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季逸想走近一点,查看她脸上的红肿,可他刚迈出一步,齐然便只身向前,挡住了他的去路:“离她远点。”
季逸黑沉的眼眸看着齐然身后,一直低头不语的南风,低声说:“对不起。”
南风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她抿了抿嘴唇,对于脸侧的火辣辣的疼完全忽略不计,对齐然说:“我没事,你让开。”
齐然让开路,季逸走上前,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皱眉看着她微微红肿的左脸。
南风别开他的手,艰难的挤出几个字:“陪我去、看看他。”
急救中心的停尸房里,冷若冰窖。
医生拉出一层停尸格,浓白的寒气倏然漫开在四周,像是一场大雾,冷的人睁不开双眼。
程琛安静的躺在一个白色的装尸袋里,除了寒气四溢,再无声无息。
季逸站在南风身边,挡住了她想要拉开装尸袋拉链的手,轻声说:“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别看了。”
南风盯着那个装尸袋,好半天,说:“嗯,不看了。”而她的手冰冷的就如同这停尸房里的一具尸体。
季逸将她的手包在掌心,耐心的暖着,南风没有拒绝,这已经是她此时,唯一能够抓住的,仅存的温暖了。
出了停尸房,接到齐然急慌慌的电话,对她说:“南风来icu病房!舒嘉手术结束了!”
南风撒腿就冲向icu病房区。
到了病房门口,就看见齐然靠在墙上,正在听面前一位带着蓝色口罩医生的嘱咐,脸上是颓败的表情。
南风走过去,问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回答说:“深ii度烧伤,但身上的创伤面多集中在后备和腰部,并不算很严重,如果不感染,应该不需要再进行植皮手术。”
南风重重出了一口气。
&是......”医生欲言又止。
南风问:“但是什么?”
医生摇了摇头,无不惋惜的说:“但是她在烈火浓烟下呆了太长时间,火灾现场的烈焰和浓烟严重伤害了她的□□,经初步检测可以断定,病人双□□的神经末梢全部坏死,已经失明了。”
南风定定的站着,看着那个医生的嘴一开一合,刚才这段话,她明明全部听清了,可脑子就是一片茫茫然的空白,好久好久,她都不能明白过来。
季逸扶住她的肩膀,手却被她狠狠挥开,她居然冲医生笑了一下,说:“这不成啊,她看不见怎么行?您得让她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我。”
医生叹息,说:“除非角膜移植,否则......”
南风嘶吼:“那就做移植啊!现在就做、马上就做啊!”
医生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大跳,知道这是病人家属情绪失控的经常性的表现,抱歉的对她摆摆手,说:“如果有捐献者能提供合适的供体,我们一定尽力,只是现在......抱歉了!”说罢,便贴着墙壁,溜走了。
南风怔怔望着医生消失不见的身影,又走到门口,隔着半磨砂的icu病房的玻璃门,看见了里面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舒嘉上着呼吸机和心电图检测仪,眼睛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白色纱布。
南风的心突突的剧烈跳动着,像是要破胸而出。
季逸走过来,想拍拍她的肩。
可手掌还未触到她的肩膀,眼前的人,就那么倏然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