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心里没底,便去套葫芦的话:“葫芦,今儿给王先生家捡麦穗,你捡了多少呀?”
“两篮子。”葫芦掰着手指头算起来:“一个篮子再加一个篮子,就是两篮子。”
“那王先生有没有生你的气呀?”
葫芦想了想,摇摇头。
芙蓉心里放松了些:“那刘氏有没有生你的气呀?”
葫芦想了想,摇摇头,继而仰脸眯眼的盯着芙蓉:“大姐,谁是刘氏?”
葫芦这才明白,原来天天追的自己满院子跑的人叫刘氏,原来王先生的媳妇叫刘氏,便笑着对芙蓉说:“大姐,刘氏没有打我,打王大宝了。”
“为什么打王大宝?”
“因为王大宝在田里捡麦穗的时候,坐篮子上面玩呀,把篮子给坐坏了,所以就挨打了,用小绳抽的可响了,打的王大宝都尿裤子。”葫芦提起这事,还心有余悸。
芙蓉又一次见识了刘氏的凶猛,只是葫芦今儿没惹事,还是让芙蓉高兴的跟过年一样。
葫芦捡回来的麦穗,又大又饱满,惹的邻居家的鸡一趟一趟的想来蹭吃的,每一次,小狗老四都英勇的赶走了它们。
葫芦又是给麦穗摇扇子,又是给麦穗摊整齐,半下午没事,只顾跟麦穗亲近。
这几年,葫芦做的贡献屈指可数,捡麦穗就算一件。不管多少,至少这是他的劳动成果。
次日清早,芙蓉给葫芦做了一碗鸡蛋汤,上面浓浓的淋着香油,正想叫他起来吃早饭,葫芦已“吭哧吭哧”的从床上翻了下来,将他的书从小书包里拿出来,把那些捡来的麦穗一个个的塞进书包里。麦穗扎手,葫芦装一个,就要吹吹手,装一下,吹一下。
芙蓉靠着门观察了半天,眼看那书包都快被撑崩溃了,葫芦还在那一五一十的塞呢,便拍拍堂屋门道:“葫芦,带一书包的麦穗,做什么去呀?”
葫芦见芙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慌忙用手捂着书包:“没有麦穗…….”
“我都看你一早上了,不用捂了,说吧。干什么去?”
葫芦撇撇嘴,坐到地上,又一点点的将麦穗往外掏,掏出来一个,便叹口气。掏出来一个,叹口气。
“不用往外掏了,装了半天才装那么些,又掏出来做什么?”
葫芦不语。
茶茶披着个小薄褂子打着呵欠出来了:“大姐,葫芦要把麦穗送给王春花。”
“王葱花又是谁?”芙蓉觉得莫名其妙,听说过什么三妮。招弟,什么时候又跑出来一个葱花?
葫芦不愿意了:“大姐,人家是春花。不叫葱花。”说着,葫芦又开始自顾自的掏摸他的麦穗。
茶茶道出了原委。
葫芦学堂里收了个女学生,名字叫做王春花的。本来她家里穷,上不起学堂,跟一个奶奶相依为命。这几天,天不亮。王春花就去田里捡麦穗,捡完了自己家田里的,又扯个麻袋去别人田里捡,王先生看见了她,全身脏兮兮的,脸却洗的干干净净,一双伶俐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很是招人喜欢。
王先生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王大宝,见这王春花很是勤快,便想教她认字,别人一年二两的学钱,王春花一文钱也不用交。
王春花在学堂上了一天学,那帮孝子可就炸开了锅,围着人家问东问西,王春花没有钱买毛笔,赵乐将自己的毛笔一根不剩的给了王春花,等先生要默字的时候,赵乐急的直挠耳朵,王先生还以为他把毛笔藏起来了,打了他两戒尺。
王大宝更是殷勤,挨完了刘氏的打,刘氏又心疼他,给他煮了两个咸鸭蛋算是安慰,咸鸭蛋是刘氏从牙缝里省出来的,王大宝揣在怀里,二话不说,硬是塞给了王春花。
放学的时候,王春花从后院走到前院,衣裳兜子破了个洞,一个咸鸭蛋漏了,掉在地上,正好被扫院子的刘氏看见,刘氏认出是自家的鸭蛋,气的提着扫把追着王大宝一阵好打,边追边骂:“败家玩意,你爹捡了个女娃子旁听,一文不取,够赔本了,你还腆着脸送鸭蛋呢,一对败家玩意。”
“可王春花收咸鸭蛋的事,跟葫芦捡麦穗有什么关系呢?”芙蓉不解。
茶茶轻轻附在芙蓉耳朵边道:“大姐,葫芦没毛笔吧,没咸鸭蛋吧?他想送人家东西,又没有,怎么办呢,他就想呀,总见王春花捡麦穗,他捡了麦穗送给王春花岂不好?”
原来葫芦是这样想的。
麦穗这东西,捡的多了,放到地上,用石磙碾一碾,麦粒便出来了,勤快的人家,一个夏季,能捡一两袋麦子。王春花因为家里穷的缘故,每每出来捡麦穗。以补贴家用。
芙蓉本以为,葫芦捡麦穗是给自己家的,没想到,他还是技高一筹,竟然憋着不说,早上还偷偷将麦穗装进书包里,准备提到学堂里去。
“葫芦,你怎么不把麦穗装衣裳里裹着去给王春花呢。”芙蓉故意笑他。
葫芦头也不抬,只顾着忙手上的:“麦穗用衣裳裹,扎的身上疼。”
他倒是聪明。
“好了,大胆的装吧,把麦穗都装给王春花,我们不笑话你。”芙蓉装作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茶茶也去给鸡拌糠料了。
葫芦“吭哧吭哧”的装了一书包麦穗,匆匆忙忙就要往学堂里跑,芙蓉使劲给他按住了,拿毛巾给他擦擦嘴,葫芦提着书包,雄赳赳气昂昂,人逢喜事精神爽,走到大门口,还主动给王婶子打招呼:“婶儿,我去学堂啦。”
“葫芦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听话了,你瞧瞧,主动去学堂呢,以前我见过一家孝,早上抱着桌子腿哭,就是不愿意去学堂,后来家里人没办法了,连桌子都抬到学堂里去了。”王婶子抚摸着葫芦的头,很是怜爱,继而,转身回屋里一阵翻腾,翻出来两个红澄澄的柿子塞到葫芦手里:“拿着去吃吧,葫芦,这可甜的很咧,早上出门时,隔壁大娘给的。”
这个时候,山上的柿子还很青涩,山下面的柿子却已红了,捏着软绵绵的,好像稍一使劲,柿子就能喷出浆来。
葫芦满心欢喜的收下柿子,本想放进书包里,无奈书包太满了,只能握在手里,一蹦一跳的往学堂去。
杨老爷子从院子里出来,一面挖鼻孔一面披衣裳:“葫芦上学堂去了?”
“可不是嘛,孝子都起来的早,趁着天不冷,多学点字,天冷了,手伸不开,就去的晚了。”王婶子注视着葫芦的背影。
杨老爷子探头看看,葫芦屁股后面的书包跟大风筝似的上下翻滚,便问芙蓉:“他屁股后面是啥?”
“书包呀。”
“我知道那是书包,我是问书包里装的啥?鼓的厉害。”
芙蓉知道杨老爷子是个好事的,隔壁镇有大戏听,别人都是套上牛车去听戏,杨老爷子没有马车,又想听戏,直接怀里揣了个馒头就跑去了,一来一回,鞋子都磨坏了一双。关于麦穗的事,当然不能说给杨老爷子听了,不然他又要嘲笑葫芦。
“那里面装的是书。”芙蓉搪塞。
吃过早饭,趁着天不热,芙蓉跟王婶子去田里做了会儿活。
回到家的时候,茶茶不在,大门虚掩着。
桌子上的碗筷收拾过了,但葫芦的书还在地上扔着,好吧,葫芦只顾装麦穗,将书落家里了。
虽然这书上的字,葫芦可能也认不到几个,但是早起不带书就去学堂,说不准又会被先生打手心。
芙蓉放下锄头,换了双干净的布鞋,又换了身淡蓝色的衣裳,拿着书就往学堂去。
远远就见刘氏坐在大门口给牛切草,切了两大筐子,绿油油的,空气里全是青草的香味。
“又给牛切草呢?”芙蓉给她打招呼。
刘氏没有抬头,手里的小铡刀“咔嚓咔嚓”一起一落,刘氏切的风生水起,时不时的,抬起胳膊,用衣袖揩揩脸上的汗,又吐口唾沫,将面前的两筐子青草往一边蹬蹬。大筐子本来很重,但刘氏有的是力气,一脚下去,两个筐子直打转。
芙蓉已来到了刘氏的身边,刘氏却还没发现芙蓉,自顾自的将一捆草放在铡刀下,怒喊一声:“说,怎么办?”
芙蓉吓了一跳,看看四周,并没有人,难道刘氏在跟草说话?
“怎么办?你以为装死不出声就可以了?”刘氏将小铡刀使劲压下。
芙蓉不明白刘氏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只能蹲下身去:“这草它也不会说话呀。”
刘氏抬头看见芙蓉,也吓了一跳,她本来正坐在小板凳上,这回屁股一颠,坐到了地上:“芙蓉,你是鬼呀,来无影去无踪的?”
芙蓉将刘氏从地上拉起来,本想跟她道歉,刘氏却欢喜起来:“你来的正好,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呀,我正想去找你呢。”
“找我?有事吗?”芙蓉疑惑。
“当然没有你什么事了,不过你弟弟犯了事,应该也是你的事吧?”刘氏翻眼看看芙蓉。
果然又是葫芦犯事了,难道他给王春花送麦穗的事被刘氏给捉住了,可即便捉住了,这麦穗是葫芦自己捡的,又不是偷的抢的,刘氏也犯不着生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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