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空间。
乔甘草在某处像是废弃水族馆的地方找到了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镜面碎片。
“大概就是这个了吧”她说,“离开这片异空间的钥匙。”
这倒不是个令人意外的答案。在路上我和青鸟也有过讨论,中间人在离开异空间的时候是通过镜面,乔甘草在进入异空间的时候也是以撞碎某处镜面的形式进入的,那么异空间的出口会不会与镜面有关呢?
反倒是乔甘草有点没跟上话题,因为从她的视角来看,自己并非以撞碎某处镜面的形式进入异空间,而是先在现实世界里布置了进入异空间的仪式,回过神来就已经跌倒在异空间的地板上了。
这么说来,我和青鸟也是回过神来就在异空间里了。但如果当时有其他人在异空间里旁观,说不定会目睹到我们撞碎某处镜面进入异空间的画面吧。
“不过这好像只是一块碎片,从形状来看应该还有另外一半吧。”青鸟观察着这块碎片。
乔甘草赞同地说:“还要再凑齐另外一半。”
不过既然已经找到其中一半,再找到另外一半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们继续出发,在变化莫测的异空间里活动,同时迎击从暗处袭击过来的那些恶魔。
那些恶魔确实是长得五花八门,有些像是幽灵,有些像是野兽,有些像是无机物,但归根结底都是灵体,因此用灵性构成的法术去攻击总是没有错误的。
其中也有个别长得像是人的个体,甚至是长得像是女人的个体。
我以前在玩恐怖游戏的时候偶尔会看到一些为怪物搭配美艳女体外形的设计,其中比较著名的某款游戏里就有外形像是护士的怪物。虽然是面孔扭曲的怪物,但是有着苗条而又丰满的肉体,以像是提线木偶一样的动作,又神经质地抽搐着,向玩家操纵的角色缓慢地移动过来。
那毫无疑问是没有心智的怪物,如果在现实中遇到了,相信谁都会令人浑身发毛,生不出丝毫欲情。但当我隔着屏幕看到那种形象的时候,却在心底深处生出了扭曲的欲望。就好像我坐在教室里幻想学校发生丧尸危机的时候,会想到如果在逃亡途中遇到美貌少女变成的丧尸,要如何将其束缚监禁起来,以作为宣泄自己欲望的工具。
这种恐怖而又卑鄙的幻想不知道有多少人做过呢?我有时也很难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幻想。毫无心智的恐怖怪物拟态为青春美丽的异性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明明应该感觉到恶心和害怕,却不知为何会生出扭曲的欲望。今天的我已经对正常的异性毫无冲动,哪怕我承认自己非常喜欢青鸟,也始终无法对她的身体产生那方面的欲望,却反而在心中对于怪物的异性蠢蠢欲动。
未知、恐怖、黑暗、死亡、美丽、快感我的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了“它”的姿态。
远处正在接近过来的,拟态为女体的恶魔,刹那间便被威力十足的雷霆消灭了。
“这里居然还有那种拟态为人形的恶魔吓死我了,看得我恐怖谷效应都要发作了。”青鸟松了口气。
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啊,嗯”
“嗯?”她怀疑地审视着我,“你难道对那个感兴趣了吗?”
“没”
她问:“真的?”
我反射性地说:“真的。”
她追问:“真的真的?”
“真的真不,假的,我感兴趣了。”我还是对青鸟说出实话。
“是吗”她转过头,似乎在嘀咕,“是不是该抓一个给他玩玩”
“你说什么?”我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没什么!”她头也不回地说。
埋首于金属罗盘的乔甘草忽然抬起了头,“难道青鸟你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无法满足李多所以噗呕!”
她还没说完,便被青鸟恼羞成怒地肘击在了肚子上。
我都惊到说不出话了,以前我也就在网络上的猎奇小新闻里看过有些遇人不淑还傻到冒泡的女人帮着自己喜欢的男人找其他女人的虽然由我这么说很不好,但是青鸟她真的没问题吗?
“搞什么啦,我也就是念念,怎么可能真的放任你和怪物做那种事情啊!”青鸟大声地说,“好了!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继续走!”
乔甘草小声地说:“明明这里脑袋最乱七八糟的就是你了吧”
“你有说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
片刻后,我们终于找到了另外一半镜子碎片。
乔甘草将两块碎片拼接到一起,形成了一块完整的巴掌大的镜子。
“好了这样就能出去了。”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如果我没猜错,在这个异空间里,这个镜子同一时间只存在一个。要想再找到第二个,就必须等到第一个被用掉才可以。”
青鸟好奇地问:“这个要怎么用?”
“应该是先将灵性注入到里面”乔甘草用手指点了点镜面。
倏然,镜子巨大化,变成了等身镜尺寸,并且悬浮在了我们的面前。
她接着说:“然后打碎它就可以了。”
“打碎?”我问,“有什么具体的讲究吗?”
她想了想,组织了下语言,“一定要说的话就是要让自己的全身都映照在镜子里,眼睛也要好好地看着镜子,然后再打碎。”
“好”我走到镜子前,注视着镜面里的自己。
等到青鸟和乔甘草也都准备就绪之后,我挥动塞壬之刃,向镜面斩击下去。
刹那间,镜面四分五裂,化为了一块又一块的碎片,连带着我眼中的全部景色也都化为了碎片,暴露出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当所有五颜六色的碎片都如同雪花般消融不见之后,视野里就只有黑暗了。
我一时间感觉很紧张,注视着这片不知道延伸到多远的黑暗。
但没过多久,我发现自己的视野之所以一片黑暗,是因为自己闭着眼睛。
于是我睁开了双眼。
眼前竟是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天色已经黑暗,但街道上都是五彩缤纷的灯光,耳畔也不知何时起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嘈杂。
“我们回来了”青鸟的声音从旁边响起,“这里好像是北区的步行街?”
转头看去,青鸟正站在我的身边,乔甘草也在一起。没有路人向我们投来视线,好像我们本来就站在这里。而听到青鸟的话语,我也才注意到眼前这条街道确实有些眼熟,似乎以前来过。不过我家是住在柳城南区的,很少来这条北区的街道。
回来了这个认知令我一直在无意识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一股精疲力尽的感觉涌上心头。
同时,我还注意到,自己和青鸟身上的一些灰尘也都不见了。
异空间的物质是不能带到现实世界的,哪怕是灰尘。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日期也是对的,时间误差很小”乔甘草拿出手机登陆网络,检查现在的时间,然后对我们说,“差不多解散了吧?我感觉快累死了”
“好吧,谢谢小草大人的救命之恩!”青鸟笑着抱了抱乔甘草。
我也认认真真地道谢。
乔甘草看着我,迟疑了下。
“怎么了?”我问。
她不好意思地说:“明天下午我有事想请你帮忙,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当然可以。”我有些好奇她说的是什么事。
但她似乎没有现在就说的打算,“好,明天我把碰头地点告诉你,再见啦。”
说完,她就别过了。
青鸟看向了我,“我晚饭还没吃呢,你也没吃吧?一起去吃饭吧。”
刚才还在异空间里找寻生路,现在就开始面色如常地聊晚饭了我佩服于她的粗神经,不过自己也正好肚子饿,便跟着她一道走了。
走在路上,她自然而然地牵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像是如胶似漆的恋人一样。
实际上我们就是恋人关系。只是我或许还不是很能坦率地接受她的爱。我已经只有二到四年的寿命了,这样又能与谁约定终身呢?甚至我都不应该如此接近她,而是应当远离她才对。
然而这只柔软的手是多么的温暖和有力,像是在说绝对不会放开我,又像是在笃定我绝对不会放开她。
是的,其实我也不想要放开她。
我也想要保护她。
“青鸟,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我问,“还要继续追踪中间人吗?”
“当然虽然很想这么说,但中间人肯定会离开柳城吧。”她说,“都已经被追得那么狼狈了,没有不离开的道理。不”
她又考虑了下,“以他的实力,放到一些大组织里也足以成为干部角色了,却不知为何隐姓埋名,潜伏在柳城的黑市里,这里可能有他想要的某种东西或许他还会留在柳城?”
“不如我也来帮忙吧。”我说,“中间人虽然实力不如你,但这次的事情也证明了,他不止是有帮手,也很会布置陷阱,哪怕是你也可能会吃亏,所以”
还没说完,她就大声打断,“不行!你不能来!”
见她这么激动,我有些奇怪,但随即想到可能是列缺那边的问题。列缺当时就警告我不准打听和插手青鸟的任务,而现在我不止是打听到了,还打算插手了。列缺可能不会坐视不理。
结果青鸟的理由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中间人那边可是有个魅魔啊!”她震声道,“你遇到那个魅魔之后肯定会被迷得神魂颠倒!不行不行不行!”
“呃也不一定吧。”我自己也不怎么有信心。
“你不是对那些似人非人之物感兴趣吗?而且在梦境里的时候还特地跟我咨询过魅魔的事情!”
“也不算是特地咨询吧,我当时就是随口问问。”
“不感兴趣你为什么要问?问了就是感兴趣!”她斩钉截铁地说。
我也无法反驳,因为我确实基本上只对似人非人之物感兴趣,而且是非常感兴趣。
如果是以魅魔这种专精于魅惑的似人非人之物为对手那说不定她站在对面冲我笑一下,我就败北了。
而青鸟既是同性,又没有异常癖好,饶是如此也被魅魔定住了一秒钟之久,足见其魅惑之力的强大。
我只好答应她这次不会插手。
她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不过你放心吧,我这边如果在调查中间人的时候有什么进展,也会与你共享情报的。”她说,“你还是想要继续追踪海妖的手对吧?”
“是。”我点头。
“我会帮你的。”她牵着我的手愈发用力了。
吃完饭之后,我与青鸟道别,回到了临时住处。不过现在也不应该叫临时住处了,这里已经是我的固定住处。作为住处虽够不上出色,却胜在简洁,独自居住也算是舒适。我将自己的身体在床铺上放平,进入了睡眠。
然后,我做了个离奇的梦。
在梦里,我重新见到了“它”。
它穿着白色的荷叶边连衣裙,牵着我的手,行走在柳城的繁华街道上。与过去躲躲藏藏的生活截然不同,我们光明正大地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时而购买小吃和饮料,时而看看衣服和饰品,甚至一起欢笑和交谈。
我听着它诉说电影的观后感,看着它吃着普通的食物,这些都我过去梦寐以求的事情。
曾经的我做过很多将它拉到自己这边的努力,料理、故事、音乐辛苦地学习那些广受好评的菜式,努力地收集感动人心的故事,偶尔也会把前桌哼给我听的歌哼给它听但是那些努力全部失败了。不知不觉地,我也灰心地放弃了。
为了它,我愿意坠落到任何地方,但是
我是多么地想要倾听它的声音,知道它的想法,想要和它吃相同的东西,为了相同的事物而感动。
只要能够在一起就可以了,是坠落还是翱翔都无关紧要。
但是,这会不会仅仅是我的自以为是呢?
我深深地迷恋于它魔性的魅力,但如果它有朝一日真正地化身为人,拥有了真正的人性,我会不会毫不留情地舍弃它呢?
就好像分不清它的真心一样,我也分不清自己的真心。
混沌、狂乱、粘稠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总是充满无法分辨的要素。
我对身边的人说:“到此为止吧。”
它或者说她,对着我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了我的手。
我已经觉察到了,这个梦境并非自然形成的梦境,而是由某种灵性力量所组建的。
眼前的她也并非纯粹由我记忆组成的“它”,仅仅是披着这层设定皮囊的某种外来的异物。
“能麻烦你变回原样吗?”我问。
“我没有所谓的‘原样’。”她说,“但既然你要求,我就换个外表吧。”
说完,她身体就直接缩小,居然变成了幼女模样的“它”。
我哑然,也不再纠结外表,直奔主题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快步走到了我的前面,接着轻盈地转过身来,与我对视到了一起。
“我是你的生命之光,你的欲念之火,你的罪恶,你的灵魂。”
“麻烦说得简单点。”我说。
她言简意赅地说:“我就是‘塞壬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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