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王平安归来,令聚在在军帐外等候朝会的百官们惊讶不已,议论纷纷,眼瞅着卯时已过,可传令官却还没出帐外宣旨宣百官入帐,开始今日的朝会。
据说现在太皇太后正单独召见朔王萧澹和相州总管独孤輳帐内议事,百官们纷纷猜测,太皇太后是打算在这两位中择一成为北征的大元帅了。
无论是朔王萧澹还是独孤輳老将军,都是北魏战功卓著的优秀将领,只是不知道他们那位能得太皇太后爱重,可以钦点成为此次北征的大元帅,封坛拜将,领大元帅印出征北齐。
百官队列中几乎所有人都开始交头接耳,人群躁动,却也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独孤家的长孙独孤信还有最近“风头正盛”的几位驸马督尉身上,似想从几位的神态中,窥探一二。
从这几日的表现来看,百官除了多方揣测大元帅之位花落谁家外,几位驸马督尉的所作所为也理所当然地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了。
先是参与群殴事件被贬为执戟郎,而后接二连三上书请战,种种举动,令朝中的一些官员对这几位驸马啼笑皆非有之,另眼相看亦有之,可多数还是抱着观望的态度,私下里也在议论着几位驸马督尉有哗众取宠之嫌,只是表面从不表露,见到几位驸马督尉都还是一面笑意相迎,故作寒暄客套。
这不,一见几位驸马督尉陆续前来参加朝会,眼尖的立刻便明了太皇太后对几位驸马督尉当真是恩宠有加,即便犯下过错被罚不也没几日便恢复原职了么?
几位驸马督尉才刚到帐外不久,就逐渐被一群人给围在了中央,各类敬仰佩服之语毫不吝啬地倾吐而出,其中夸耀最多的,当属二驸马和三驸马,毕竟太皇太后恩准了这两位驸马随军出征,待他们立得战功班师回朝,少不得又是荣宠加身,加官进爵了!
我本就不喜这类应酬,好不易从中脱身,寻了个偏避的角落等候朝会,瞥了眼那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圈,不禁松了口气,也真是辛苦二驸马穆宴和三驸马嵇穅多方应酬,这才让我得以偏安一隅了。
不禁往军帐那边瞧去,帐围早以放下,而周围亦有禁军严加看守,在这喧闹的气氛中多了几分威严与压迫感,执着象笏的手也不觉微微一紧……
十分好奇太皇太后与北魏的两位勇武战将之间的对话,因为这一番对话将会决定北魏未来的命运将会何去何从,而这此帐内议事也将会是记载于北魏国史上的一次君臣之间的重要会晤,只是没有人知道帐内的三人都说了什么,而最终商议的结果,将会在此次朝会中当堂宣告。
仰望天际,乌蒙中逐渐透出些许光亮来,黑夜即将过去,而黎明终会来临。
北魏啊,将一步步走入其既定的轨道,顺应着天道轮回,完成其理应担负的使命。
功过成败,只看今朝!
……
“大驸马昨晚又令信刮目相看了。”
不知何时,独孤信已然在我三步之遥站定,依旧一派俊逸儒雅,气定神闲。
我目光陡然一凛,也不知他何时站在此地的,竟一直未曾察觉,这般神出鬼没的本领,若是要杀人,真可谓是杀人于无形了。
“独孤兄客气了,昨夜高辰亦算是见识到了阁下的本领手段,当真是大开眼界啊!”
那般奇人异事都在其麾下,供其差遣,可见独孤信的本领定比那些人要可怕更多。
“大驸马有时候真是令人又爱又恨啊,信突然有些后悔让大驸马活至今时今日了。”
独孤信依然一脸温和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温和了。
我淡淡一哂,言道:
“能让独孤兄如此惦念,高辰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呢!独孤兄若是后悔了,现在动手亦不迟啊!”
独孤信瞧我一脸淡然,似毫不畏惧,拨弄了下拇指上套着的羊脂玉扳指,脸上笑容依旧,说道:
“不急,信若要取大驸马性命,易如反掌尔,只是在取大驸马性命之前,信定然先得让大驸马输得心服口服才行。”
我闻言,笑而不语。
独孤信总以为自己是那只将鼠儿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猫,从来就没有他想要征服却征服不了的东西!
他确实是一个难得一遇的谋略高手,与他的每一次对局我几乎都是在以命相搏,而他却每次都能抽身而退,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每次都无法彻底打败我。
没有破釜沉舟、一战到底的勇武与觉悟,是没有办法彻底打败强弩之末,以命相搏的对手的!
“想让高辰输的心服口服,那独孤兄可得使出真本事来才行啊。”
我随意的语气中带着些嘲讽,独孤信倒是不以为意,反而是兴趣更浓了。
“大驸马每每历经险境,皆有赖贵人从旁相助,这点让信倒是颇为感慨呢。”
独孤信的语气有试探之意,很显然,他早已注意到我何以如此“福泽深厚”,历经险境都能全身而退的原因了……
“这般说来,这局,独孤兄可是认输了?”
听我出言讥讽,独孤信倒是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一胜一负一平,是信小看大驸马了呢。”
“好说,既然算做平局,那下局再分胜负,只是这下一局,高辰执黑先行,独孤兄可得小心了啊!”
我嘴角一撇,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来。
独孤信目光一敛,嘴角的那抹笑意也逐渐消散开去,淡漠如他,也会有表情凝结的一刻,足见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无法如同往常般云淡。
一直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鼠儿,早已长出了尖利的牙齿,竟然也会有咬伤自己虎口的一日,还真是养虎遗患了啊!
现在的高辰,终于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对手了!
独孤信陡然一笑,脸上那股笑容却是如此的阴沉可怕……
“你就这般自信朔王能夺取大元帅之位么?”
独孤信的这一问不免有些多此一举了,朔王既已安然归来,加上太皇太后铁腕手段,一言九鼎,这个问题的答案怕是再明显不过了。
“独孤兄早已心知肚明,又何须再问?”
……
眼瞅着天色越发亮了,人群也从开始的喧闹纷杂,到相对平静下来,似乎是可以彼此唠嗑的话题已经再也提不起周围之人的兴致,亦或是等候的浑身酸软,话说得口干舌燥,以至于大家伙都逐渐倾向于在原地静静立着,听着旁人说话,偶尔再插上那么一两句,就这般一来二去,无话可说了,人群也逐渐恢复安静了。
而帐内,传令官的身影从推开了的庞大帷帐中挤出身来,随即,站在附近的禁军立马走了过来拨开了帷帐,而传令官那尖细高昂的声音传来出来,道:
“太皇太后懿旨,宣,百官觐见!”
闻言,百官立马分列而立,整齐有序,鱼贯而入,纷纷步入大帐内朝见太皇太后及天子,而后,太皇太后颁布的第一道懿旨,钦点朔王萧澹为东征大元帅,总领东征大小一应军务,并由朔王将军台点将,遴选东征三路元帅,统领三军,挥师东征!
至此,北魏欲攻伐北齐之心,剖白天下,而纷乱天下,又将掀起一番血雨腥风,天下格局,也将迎来新的气象……
朔王萧澹,在文武官员的注视之下,一身戎装铠甲在众人眼中熠熠生辉,身后披风一挥而蹴,朔王萧澹当阶跪拜,从太皇太后手中接过大元帅印,册封官牒以及象征皇权至上的龙渊宝剑,以示帅权君授,胆敢违抗军令者,立斩不赦!
在百官异口同声的拥护臣服声中,北魏正式进入举国上下,同仇敌忾的氛围中去……
待到散朝后,我主动前往求见太皇太后,随着内侍入得王帐时,太皇太后正与朔王殿下正商议着东征事宜。
见我入内,太皇太后与朔王才从军事地图跟前移开脚步,分君臣落了座。
待入了王帐中央,我神情庄重,撩袍跪地,叩拜太皇太后圣安。
“儿臣拜见皇祖母,皇祖母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一脸慈爱,笑着言道:
“好孩子,哀家正打算派人请你来,赶巧你便来了,快快起身来吧!”
说完,别有用意地朝朔王那瞥了一眼。
只见我依然跪倒在地,额触手背,十分恭谨虔诚,言道:
“儿臣有罪,请皇祖母降罪。”
太皇太后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言道:
“哀家正欲为昨晚辰儿立功之事多加褒奖呢,这请罪一说,从何说起啊?”
闻言,我不禁顿首再拜,十分诚恳地言道:
“皇祖母容禀,辰儿犯下重罪有二,其一,未得军令私自鼓动戍卫营军士二十八人随辰儿离营前往恶狼谷支援朔王殿下,虽说事急从权,可依旧有违军法,需担罪责;其二,辰儿好大喜功,不谙兵法,指挥失当,以至所带二十八人,四人战死,八人重伤,轻伤余数,实在是罪无可恕,辰儿今日前来俯首请罪,请皇祖母依律降罪!”
周围氛围沉默良久,我俯首请罪间后背都已湿了一大片,就连额角都不禁浸出冷汗了,可没过多久,这份骇人的沉默却被太皇太后的爽朗笑声所打破,这一刻我知道了,自己又侥幸逃过一劫了。
太皇太后指着朔王萧澹,笑着言道:
“还真是尽如你所言啊!”
朔王也不禁捏胡而笑,随即拱手向太皇太后恭贺道:
“微臣得先恭贺太皇太后得了个好孙婿,为琬儿择了位好夫君啊!”
说完,两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十分舒心畅快,可见两位尊上都是心性十分爽朗痛快之人。
“好啦,辰儿,你先起身吧,哀家处事一向赏罚分明,昨晚你及时援助朔王助其脱困之事,前因后果,哀家都已知晓,你有功啊,若非你当机立断,及时出兵援助朔王,只怕即便哀家派遣的军队赶了过去,朔王也无法安然回来见哀家。”
“可也正如你所言,未得军令而私自调兵,虽人数不多,可也触犯军纪,动摇根本,在军中这便是死罪,你能主动前来请罪,哀家深感欣慰,可从来功过难以相抵,为大局着想,也为了成全哀家的这一点私心,所以哀家不得不将昨晚你私自鼓动军士前往援助朔王之事加以隐瞒,而这份功劳会全数算在你弟弟高韦身上,有此殊荣伴身,朔王才能名正言顺地对高韦委以重任。”
“至于与你随行的那二十八位义士,哀家都会予以抚恤和赐予勋爵,以作鼓舞。至于该如何处罚你,哀家也想好了,就罚你半年俸禄,全数充作医药,赔于那些军士。哀家如此赏罚,辰儿意下如何?”
听到要减半年俸禄,我不禁脸上一白,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劳累来去,临了半点功劳没有就算了,连薪酬都跟着没了,难道真要我去喝西北风?
而最后,皇祖母故作商量一般地语气却是吓得我连商议的客套都省了,连忙磕头再拜,言道:
“儿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谢皇祖母恩典。”
说完,俯首再拜。
“好,深明大义,气度不凡,不枉费哀家教导你多年啊,好孩子,代替哀家去向你叔公敬杯茶!”
“太皇太后,这可如何使得?”
朔王忙立起身来,躬身作揖。
“现在这里无君臣之分,只有姐弟和孙婿,让辰儿敬你这位国之股肱、贤德叔公一杯茶,如何便当不得了?”
闻言,我亦深感赞同,更何况琬儿应是朔王殿下带大的,她能如此优秀,朔王殿下居功至伟,我与琬儿成亲已久,这杯茶也早该敬上了。
“是,儿臣领命。”
忙站起身来从侍婢手中接过茶杯,随即,碎步至朔王殿下三步之遥恭请安坐,然后撩袍跪倒,双手奉茶至于头顶,恭敬言道:
“辰儿请叔公用茶!”
朔王殿下见状,也不觉老怀安慰,脸上亦是欣喜的神色,接过了这杯茶,撮了一口,随即有些激动的说道:
“好,好孩子,以后琬儿就交到你手上了,你将来,定要好生待她啊!”
闻言,我不禁神色动容,盈盈拜倒,叩首言道:
“是,辰儿允诺,此生定会好生待她,绝不相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