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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从容的自酌自饮,却将所有动静都看在眼里。
“皇后。”墨天骐淡声说道,“妳一向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君无戏言,朕既然赐了婚,便是认准了这个弟媳。”
皇后心中忐忑,强自镇定地说道,“臣妾明白,只是...”
她抬眼望向身边高大威严的男人,身穿明黄灿金的龙袍,映着满屋子喜庆的红,她眸底突然漫出几分感慨,连带着话语声越发凄婉。
“熙儿当初对榕儿是真心的,奈何因误会而被迫分开,如今...眼睁睁的看着榕儿另嫁他人,自是有些意难平吧。”
这些年,皇宫来来去去,净是些娇嫩欲滴、貌美似三月花蕊的新人,皇后几乎已经要遗忘,自己也曾亦步亦趋跟着皇帝,怀着羞怯紧张的心情拜堂完婚。
只是后宫佳丽无数,皇帝心中,又有谁能驻足停留?
皇帝斟酒的动作一顿,皇后话中有话,他却无动于衷。
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几个气氛热络、看似兄友弟恭的皇子身上,墨天骐眼中带着莫测高深的思量。
再开口,语气多了几分冷然。
“皇后,妳的言下之意,是朕的十三弟横刀夺爱,害得熙儿夫妻失和?”
皇后一怔,赶忙低头说道,“皇上恕罪,臣妾并无此意。”
心中像吊桶打水般七上八下。
夫妻多年,她每日无不如履薄冰,时刻琢磨着墨天麒的心思。但眼前皇帝却像一泓不见底的深潭,难以捉摸。
墨天麒冷哼了声,将酒杯搁到桌上。
“朕的儿子,岂能是提得起放不下的懦夫!”
既已和慕榕恩断义绝,便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更何况这桩婚事是他亲自下旨赐婚,不论他是否是被墨云霄赶鸭子上架,但君无戏言,难不成墨景熙还敢有别的心思?
若要为了一个女子,就敢无视墨王的辈分,悲春伤秋,这种优柔寡断的个性可不配作为天圣国的储君。
繁复华丽的销金牡丹花衣下,皇后不自觉的背脊发凉,吓出了重重冷汗。
这还是墨天骐第一次对墨景熙说重话,还是如此不留情面的评价,怎不教皇后心惊胆跳?
“今日是墨王大喜之日,臣妾一时失言,还请皇上恕罪。”皇后纤手捧起酒杯,展颜笑道。
满心不甘,也只能含恨吞下。
皇帝对于墨王的看重,竟是一次又一次的凌驾于诸位皇子之上,连她这个正宫皇后都难以撼动半分。
事到如今,也只能且走且看。
从宴席上消失的墨景熙,确实如皇后所言,只是觉得胸口哪儿哪儿都不顺,满腹憋闷,干脆到园子里透透气。
举目所及,尽是鳞次栉比的屋宇,月光下屹立檐头的脊兽宁静肃穆,雪中栩栩如生的铜鹤振翅欲飞。
耳中的喜庆丝竹,好像已经是另一个世界般模糊。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榕儿的新家。
墨景熙心中压抑不住的苦涩,根本不想回到喜宴上,对着满屋子宾客强颜欢笑。
这些皇亲国戚,文武重臣,怕是恭贺墨王之余,内心都在嘲笑他这个四皇子吧。
他沿着回廊踽踽独行,装饰着禧字红纸的琉璃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内心却是一片黯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却不知,今晚独自神伤的不止他一人。
逶迤曲折的回廊尽头,悬挂着喜气的大红灯笼,有个男子伫立在灯下,静目凝望着夜空。
白雪如羽似纱,温柔地落在那男子的肩头,静默无声,仿佛与天地遥遥相望,自成一片孤独。
他身穿官服,看来也是来宴饮的宾客。
墨景熙还未认出是谁,男子已经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看到来人是四王爷,不禁一怔。
眉清目朗,正是大理寺卿顾旻。
“四王爷。”顾旻拱手为礼,微微敛下的眸底划过一抹戒备。
“顾大人?”墨景熙诧异过后,旋即恢复皇子应有的气度,颔首道,“你是慕太师的门生,今日来喝榕儿...”
他顿了一下,硬生生改口,“...墨王妃的喜酒,想来也是理所当然。”
语气中不无嘲讽。
当初要不是这个大理寺卿徇私枉法,冤判了义绝,榕儿又怎能有机会抛下四王妃的身份,与墨王双宿双飞?
他又怎会一步错,步步错,落得再也无法挽回的地步?
顾旻察觉到墨景熙言语中的敌意,倒是处之泰然。
“墨王大婚,下官前来祝贺,也是理所当然。不知四王爷是否和下官一样,有些迷了路?”
他意有所指的看着墨景熙,“此路前去已是王府内院,还请王爷指点方向,与下官一同原路折返吧。”
墨景熙定定的望着长廊尽头,那里白雪与光影交融成一片朦胧,穿过那扇月洞门,他的榕儿想必正坐在床边,等着新郎。
接着,他们就会圆房,成为真正的夫妻。
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就这么丢失了,再也寻不回...
墨景熙收回目光,一言不发的转身往来时路走去。
一步又一步,踩踏在幽静寒风里,却像带着烈火般悲愤莫名。
属于他的一切,唯有大权在握,尽揽天下,方有夺回来的一天!
为此,他不该再颓靡下去!
顾旻淡淡地望向月洞门深处,迈开脚步跟在墨景熙身后,已然隐藏起复杂的纠结。
他去过太师府,站在街角隐密处,望着墨王将那女人抱进花轿,目送了故人出嫁。
半年前,他也曾站在同一个地方,看着慕榕嫁给墨景熙。
当时也是锣鼓喧天,张灯结彩,四王爷却满脸冷漠,毫无喜色,自始至终都骑在马上。
相较之下,墨王确实对那女人十分上心。
而如今…墨景熙会出现在此地,应该是万分后悔,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慕榕仍死心塌地爱着他的时刻吧。
顾旻随着同僚前来祝贺,却鬼使神差的沿着禧字走到此处,望着漫天碎雪,内心只有一个小小的盼望...
或许能再见她一面?
但是再见面该说什么?
以那女人的脾性,说不定当了新嫁娘,依旧会死性不改,卯起来数落他一顿也说不定。
要当真是如此,也再好不过。
他虽百般嫌弃她不知礼数,但那样飞扬跋扈的慕榕,才是最适合她的模样。
罢了。
伊人已作他人妇,空余此心更付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