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自身灵气被废掉,张燕七凄然道:“爷爷,弟子知道错了,求爷爷你饶了弟子吧。”
北斗剑尊皱眉,“你犯什么错了?”
“弟子不该与魔族为伍,而且还变身成魔”
剑尊笑了。
“傻孩子,你身有魔血,体内藏有血炎魔尊的力量,威力无穷。你身上的那些天星灵气反而会阻碍魔血的威力,吾废去它是为你好。”
张燕七懵了,“这难道不是惩罚吗?”
“你没有犯任何错,你为了追回蜚星,保护东洛城,不惜身化魔尊与恶蛛死战,正是吾辈侠义本色。”
张燕七犹自踌躇:“可是我身为天星剑客,却渐入魔道。”
剑尊却摇摇头。
剑尊道:“武学之道,并无正邪之分,正剑也好,魔尊也罢,只要是用于济危扶困,保护他人,便是好功;至于你是什么人,则取决于你所做之事。”
“即使身处黑暗,只要心向光明,一样可称为侠。”
这番话说的张燕七心胸大阔,不由得再磕头。
“是,弟子明白了。”
剑尊低下头,缓缓说道:“张燕七,吾有两件事想求你做,求你答应。”
听到老祖宗连用两个“求”字,张燕七惶恐不安,忙道:“爷爷尽管吩咐,弟子一定答应。”
“你先听吾说。吾已闭关十五年,闭关第十年的时候,吾经常做起一个梦。”
“梦?”
“嗯,吾梦到天星学院毁灭,剑树凋零而死,天星剑客则死的死,散的散”
“啊!”
张燕七听到这些不寒而栗,但他依旧安慰剑尊:“也许那只是梦境而已,爷爷不必当真。”
“不,起初吾亦如此认为,可那梦境多次出现,细节是那么的真实,渐渐的,吾终于明白那不是梦境,而是预言。”
预言为什么剑尊会梦到这种可怕预言,天星学院为什么会毁灭?
这些年来天星学院侠客辈出,如日中天,谁又能毁灭它呢?
剑尊叹口气,继续道:
“方才与雾隐魔蛛交战,魔蛛竟能说出天星毁灭之语。起初吾认为那只是妄言,现在想来,雾隐魔蛛乃活了万年的妖兽,它亦能穿越时间与空间,窥探未来之事。唉,看来天星的命运已经注定。”
“爷爷,既然是预警,那总是可以改变的,我们这就回天星学院,去通知大家。”
剑尊却摇摇头,“回不去了,吾已是油尽灯枯,即将死去。”
此言一出,身畔的张燕七、紫夜均大吃一惊。
尤其是紫夜,方才看到北斗剑尊挥剑战魔蛛,对其剑术心生敬佩,认为他是个得道高人。
谁曾想这就要死去。
看到张燕七不可置信的表情,剑尊解释道:“就在前两年,学院中有人偷偷在吾饭食中下毒,如今吾已身中剧毒,又是元灵出窍,元力耗尽,命不久矣。”
难怪剑尊会元灵离身来降妖兽,原来是迫不得已,他的真身在闭关之处早已无法动弹。
紫夜道:“这毒想必十分厉害,否则以老头儿你的修为,不可能没有觉察。”
剑尊点头。
“公主所说不错。这毒厉害之处,便在于它一分为二,放在吾所食的粥与水中,分则无毒,合则积聚成毒。唉,待吾发觉之时,毒已侵入心脉,为时晚矣。”
“啊,学院里有内奸!”
张燕七惊讶,能在剑尊饭食中下毒,想必是极为亲近、在学院拥有大权力之人。他不由得想到上次蜚星失窃,秦星云也推断是学院内奸作祟,想必这下毒的与盗星的是同一人。
可这内奸究竟是谁?
张燕七咬牙道:“弟子一定要揪出这内奸!”
“不”,剑尊却摆手道:“命运已经注定,内奸不重要。”
张燕七想起他曾经用石龙元丹救过生重病的雪莹,于是立刻道:“爷爷你再坚持一阵,弟子去寻灵丹妙药,或许能为你解毒。”
剑尊苦笑摇头。
“不行,天星学院可以没有我张燕七,但不能没有剑尊,我偏不信命,爷爷的命我来救!”张燕七昂然道。
剑尊示意张燕七坐下,面色坦然,缓缓说道:
“傻孩子,自古人生谁无一死,死就死了,何必固执。死亡是上苍赠与人类的礼物,不过是生命将能量回归宇宙,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罢了。一个人若长生不死,反而会多生烦恼。”
说这话时,剑尊的眼神看向紫夜,对方则微微点头。
夜魔是永生的。
紫夜已活了五百年,她自然知晓,在那无边无际的漫长的荒芜的时间荒野中,个人生命的那种微渺,那种无聊,那种孤寂,那种踽踽独行的痛苦。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面对死亡的态度,恐惧悲伤皆无济于事,不如平静地接纳它。
死,或许是生命的另一种重生。
剑尊对张燕七继续道:
“吾之死微不如道,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在那个可怕的预言中,吾看到天星的毁灭,但在那一片火海中,却有一颗孤星冲破火焰,孤独闪耀,吾百思不得其解。如今见到你,听到你的经历,始明白你便是那颗孤星。”
“我?”
“对,你是天星学院最后的希望。”
剑尊郑重说道:
“这第一件事,便是要你在天星毁灭之际,无论如何,保留下剑树的种子。”
剑树的种子,指的自然是三颗天星石——蜚星,霓星,忏星。
“是,弟子遵命!”张燕七激动的领命。
“唉”,剑尊叹气:“此事说着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因为那个内奸和毁灭天星的人,一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挠你,而吾已帮不到你,你只能独自前行”
张燕七吸口气,缓缓沉声道:
“我明白,敌人在暗我在明,对付这些人,既要斗勇斗力,还要斗智斗谋。越是关键的时刻,越需要冷静的判断,就算是世界末日,我也要保持冷静与理智。”
听到这样的话,看到沉着的眼神,剑尊大为赞许,原以为张燕七只是个满腔热血的少年,不曾想这少年内心既有火般的热情,还有冰般的沉静。
在这个青春洋溢的年纪,热血是常有的,理性却是缺失的。但面对复杂的世界、波折的命运、狡诈的敌人,理智的判断往往比热血更为重要。
接下来,剑尊示意紫夜远离二人,这才准备说出第二件事。
张燕七心中明白,剑尊一定会讲他与紫夜两人之事,不由得十分紧张,心砰砰直跳。
只听剑尊说道:
“这第二件事,便是你与那位夜魔公主。唉,不知为何,你俩似乎有一段奇妙的缘分,只是她为夜魔,你是人类,而且身份相差悬殊,只怕”
张燕七颓丧道:“弟子明白,但弟子又有些控制不住,不知该怎么办”
“不,不用控制。”剑尊却道:“世人皆有情,焉能废之。吾看得出,她对你有深情,你对她有真意,吾只盼你们能好好相处,走到最后。”
万料不到北斗剑尊能说出这样的话,张燕七蒙住了。
剑尊继续道:“这第二件事只怕比第一件事更难。唉,情路多艰,你二人身份悬殊,她父又是毁天灭地的夜魔之王,这一路定会阻碍重重,吾只怕你会放弃。”
“燕七,第二件事便是,你不可辜负人家深情,不可中途放弃,只要真情无悔,一定要走到最后。”
“弟子弟子谨记!”
张燕七纳头便拜,眼泪扑簌簌落下,他实在忍不住了。
这是心酸的泪,还是幸福的泪?他与紫夜的感情,从来没有人赞同过,从来没有得到过祝福,此刻听到这样的话,哪里忍得住。
这便好像一对恋人的爱情,不被父母看好与承认,忽然间却得到父母的认可,那份心酸,那份苦楚,那份释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紫夜走上前,面颊绯红,嗔怒道:“老头儿,你怎么把他弄哭啦。魔尊,你可是魔尊啊,哭什么”
剑尊笑而不答,燕七泪如雨下。
心中明白剑尊所说必定与他俩有关,看到张燕七哭泣,紫夜反而笑了。“你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哈哈。”
剑尊正身端坐,正色道:“张燕七,抬起头来。”
“是”。张燕七抬头,眼睛里尤有泪花。
剑尊以手抚他额顶,朗声道:
“天星闪耀,剑气长存。诸位剑祖在上,吾收张燕七为弟子,从今日起,他便是吾北斗传人,他便是新的北斗剑尊。”
接着,他示意张燕七朝着北斗七星的方位拜了七拜。
紫夜秀眉微皱,摊手道:“老头儿,你封他北斗剑尊,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可是,天下其他人全都不知,这有什么用?”
张燕七道:“这些都是虚名,不重要,北斗传人,自在我心。”
“好,很好!”
一句“北斗传人,自在我心”,令剑尊大为感动。
紫夜又道:“既然是北斗传人,你总得给他留点什么吧,绝世武功,无敌剑法,或者信物之类的”
剑尊叹气道:“可惜,没有时间了,吾已来不及教武功,信物更是没有,不过”
他说着,拿起张燕七的左臂,用指甲在其小臂上刻上两个字——
北斗。
剑尊缓缓说道:
“见字如见尊。这‘北斗’二字,人不识得,剑树、天星却识得,有此二字,可御天星。”
于是,将驾御三颗天星石的方法教给燕七。
张燕七依言记熟。
看到一切交待完毕,北斗剑尊心想是时候了。
剑尊手捋白须,悠悠唱道: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人生本来如寄;
时光如轮,谁主浮沉?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少年呼少年,愿吾身化天星,照耀汝之前路。”
唱罢,剑尊元灵之身逐渐崩解,如纸片蝴蝶般四散飞舞,逐渐地消散不见。
天星创派祖师,一代北斗剑尊,就这样在地底陨灭。
“剑尊爷爷,爷爷,爷爷”
张燕七连声呼唤,却再无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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