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精力倾注在了培养太子上,让文官编撰《文华大训》,作为太子读书的教材,又亲自为每一卷内容写序,把自己的经验希望尽可能多地传授给孩子。
他的子女越来越多,后宫妃子也人数渐长,皇子公主基本都平安长大,再也没有夭折的了。
毕竟稳固的皇位,稳固的储君之位,又有太后和他的冷眼看着,也没什么人兴幺蛾子。
他甚至在宫中大办元宵灯会,各种杂耍表演玩乐项目应有尽有。
而他只是如同当年一样,在一旁看着,感受着特殊节日里的快乐。只是皇帝宝座高贵而冰冷,疏远人群,更显孤独。
他终于厌倦了这日复一日的勾心斗角,权谋陷阱,开始在佛法的虚无里寻找人生的意义。
不过,随着皇子们逐渐长大,新一轮的宫斗夺嫡又开始了。
皇太子从小由周太后亲自抚养,情分不同于旁人,朱见深又多次给太后娘家施恩,确保周家是太子的铁杆支持者。
然而,四皇子有了问鼎天下的心思,宫里有人开始传言,皇贵妃要收养邵宸妃所生的四皇子,欲取代东宫。
熟悉的配方,同样的味道。
与他当年何其类似。
朱见深却没有任由事情发展,而是对身边人开始了新一轮的试探。
他首先下手的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问他:“若改立太子,你觉得如何?”
怀恩当即跪地痛哭:“皇上,万万不可!太子正位东宫多年,朝野上下人人称赞,不可擅动储君啊!”
朱见深也没有多说,直接把他贬去了凤阳。
司礼监的覃昌也坚持不可废太子。
宫里宫外,废太子的流言闹了好一阵。
稳居安喜宫的万皇贵妃怒不可遏:“这帮黑心崽子,本宫如此安分都不放过?!”
她不得不找朱见深哭诉。
朱见深对于万氏的懂事安分还是很感动的。
许多事他用绕过文官利用传奉官解决问题,有时候甚至需要借用万贵妃的名头让太监去落实一些事,让她担了不少骂名。
为了安抚万贵妃,他在一副宋代的《子母鸡图》上题诗一首:“南牖喁喁自别群,草根土窟力能分。偎窠伏子无昏昼,覆体呼儿伴夕曛。养就翎毛凭饮啄,衞防鵮稚总功勋。披图见尔频堪羡,德企慈鸟与世闻。”
并且把这幅画赐给了万贵妃。
然而,周太后并不是省油的灯。她辛辛苦苦养大的皇太子,岂能就这样被人觊觎储君之位?
她迅速建议皇帝为太子选妃。
至于她厌恶了几十年的万贵妃,自然是巴不得她早点死了的好。
太子如今已经年满十六岁,也正是该选妃成家的时候了。
朱见深很快命礼部商议为太子选妃事宜。
如此情形下,皇帝废太子的传闻自然不攻而破。
朱见深觉得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当年就是在给自己选定了太子妃以后不久,先帝病重撒手人寰。
如今,自己是否也要重蹈先帝覆辙?
这对他而言也不算是坏事。
他这近四十年的人生,努力过,奋斗过,也倾情爱过。
成化二十三年正月初一,朱见深去南郊祭祀,带上了太子。
太子已经长得比他高了,皮肤白晰,玉树临风,正是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只是沉默寡语,像当年的他。
祭祀仪式繁琐。
朱见深祭祀结束,却发现太子并未侍奉在侧。
他一路寻了过去,却在安排给太子休息的房间外听到了十多年未曾听过的女人声音。
他轻轻走到门外倾听。
里面女声不大,却吐字清晰,铿锵有力。
“是我来晚了。当时刚听闻有废太子传闻时,便想赶来带你走,可是”
“娘,我不怪你。这么多年,您去了哪里?”
“我去了很多地方。给你捎回来的东西都是我亲手挑的,你喜欢吗?有八音盒,有钟表,还有土豆、玉米等农作物,你没有收到吗?”
“娘,我好想你!”太子克制着自己哭泣的声音。
女人开始啜泣:“是娘不对!当初那个四皇子刚出生,我就想带你走,咱们娘儿俩周游四海,浪迹天涯。可是你不想走,娘又不想勉强你”
太子带着哭腔摇头道:“我不能走,我走了,爹就病倒了。他没了娘,不能再没有我。”
女人止住哭泣:“他没有你,还有其他的儿子和女儿,他拥有得很多。而娘,只有你一个。”
太子说道:“不是的,娘,我知道,爹他过得很苦。”
屋外的朱见深不免暗自感叹:“这儿子,还真没白疼!”
屋里的母子倾诉一阵后,女人又开始劝太子:“橖哥儿,你不妨考虑考虑和我一起走,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你又何苦守着这个可怕的皇位过一辈子呢?”
太子还没有说话,朱见深推门而入。
屋里的女人穿着一身内侍衣裳,容貌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年轻,那样洒脱无羁,那样神采飞扬。
一如他在扬州城里初见到的她。
女人见到他,则愣了一会儿,终于吐出一句话:“你怎么胖成这样了?”
真的是胖若两人。
朱见深哭笑不得,本来要责备的话就说不出口。
她十几年消失不见,却仿佛只是去花园转了一圈,不感到丝毫愧疚,居然还编排起自己了!
太子见皇上只是目光深沉地望着母亲,自觉地退了出去。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就在海外逛了几年,然后住在海南了。”
“难怪。好像黑了点。怎么想到回来了?”
“总得给儿子找条活路吧。”
“你觉得我有那么狠心?”
“龙争虎斗,他是小的那个,我是他娘,总该护着他些。”
“那我呢?”
“你是个厉害的君王,手段高超,又极有耐心,这天下在你的治理下日益繁荣,连海南住的人都翻了一倍,都是你的功劳。”
“你就不管我了吗?”
女人愣了:“我管不了你。”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管不了呢?”
女人郁闷地侧过身,争论这个问题没多大意义。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女人顿了顿,还是说道:“他若不肯跟我走,我便回一趟江南。”
“你父母家人已经回了京城,去江南做什么?”
“我师父还在江南,我要去看看他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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