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殿里有很多宫人,福泉走过去时,那些宫人都在朝他施礼,不过此时在福泉看来,这些人个个都像是皇后的眼线。
他那个小徒弟忽然凑了上来,弓着腰跟着他往外走去,边走边问:
“师父,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干什么?有什么跑腿的事,您交给我就是,您老人家何必跑这一趟,歇一歇。”
福全状似无意地看了他一眼,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甩拂尘,昂着头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出了九华殿,道:
“几步路的事儿,倒用不着你。”说着,一步步朝站在里殿最近的一个禁军走去。
那禁军看见了他,面上倒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像是个雕塑一样。直到他停在他面前,说道:
“这位小哥,官家想吃九凤楼的包子,还麻烦你们着人去买了来。”
那禁军这才扭头看向他们,朝他行了个礼,应声是,就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福全心里有些担忧,也不知道这个兵丁听没听懂里面的暗语。他站在丹墀前看了一阵子,月色清清幽幽的,能看清远处还站着一排禁军,那个兵丁走了过去,和那边的禁军说了几句话,有人朝他看了过来,又带着几个人转身出去了。
福全借着月色看的清楚,那儿的禁军里,有常跟着沈大将军的赵将军,还有当值的一个禁军头子李牧。那李牧转身往外面去了,赵将军跟身边的人说了几句,却是往他这边来了。
他们看着走过来的赵飞勇,小太监道:
“师父,这样的采买您可以安排我呀,正好多买些回来,给您也孝敬孝敬。”
福全转身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道:
“猴儿!尽惦记着吃!你哪里是想孝敬我,是想自己出去吃点好的吧?——不用你去,咱们宫人出去一趟麻烦,还得领对牌什么的,还是他们好,进出快,官家在里面急等着吃呢,可不得快着点儿?”
小太监朝他竖了竖大拇指,道:
“果然还是师父想的周到!”
福全呵呵笑了一声,心里却无味杂陈,这个小徒弟是他看着可怜才收的,平日里没少袒护着他。这孩子也机灵,他还常念道这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可这九华殿里,谁都可能是皇后的眼线,他都能够接受,唯有他,让他觉得心里这样难受。他将自己得一腔父爱都放在了他得身上,他却忍心反过口来咬他一口。
小太监跟在他身边,又低低地问道:
“师父,您说官家还能好吗?要是不能好了,咱师徒两,是不是也得找好靠山啊?”
若是放在以前,福全听他说这样的话,会觉得这孩子虽然有些势利,但还算是有点长远的眼光,毕竟这可是关乎性命的事。而现在听着,就觉得那话里有着别的意味。
他心情沉重,没有答话,看着越来越走近的赵飞勇及,忽而指着站在身边的小太监道:
“劳烦赵将军,将这大逆不道之徒抓起来吧!”
赵飞勇和小太监都愣了一下,下一刻小太监张嘴就想大喊,却被比他反应还快的赵飞勇一把捂住了嘴,却是一丝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赵飞勇身后的那一队禁军很快从赵飞勇手中接过小太监,他嘴里发出呜呜地声音,想要向福全求饶,但看见福全一脸的漠然,慢慢放弃了挣扎,由着禁军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有人将他押了下去,福泉带着赵飞勇快步往里走去。
跟在赵飞勇身后的禁军一部分将整个九华殿围了起来,一部分跟着他去找沈君琢。
待见到沈君琢,沈俊桌面色极冷,指着程美人住的地方,道:
“从这里找到彩竹!再清查一遍所有九华殿的宫人,看看有没有少了的。”
应诺声如同山响,那些禁军如狼似虎一般扑向了程美人住的地方。
早在他们进来之前,舒窈知道必定少不了一番搜查,到底顾念着程美人的身份,让人将程美人从里面的榻上搬到了隔壁。
一部分禁军将屋里翻了个底朝天,任何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却是一无所获。而另一部分禁军将九华殿的宫人们都集中在一起,按着福泉给的名册清点,却发现除了福全的小徒弟和之前被福全打发出去请太医的宫女外,还有那近身伺候程美人的一个小宫女也不见了。
几个人对视一眼,知道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今夜怕是不能太平了。只是对找不到彩竹,舒窈很不甘心。正巧太医来了,她就陪着一同去看程美人。
程美人面色极为惨白,紧闭着双目,气息都弱了下来。
那太医一看这症候,唬了一跳,也顾不得规矩了,上前把了一会儿脉,就转身对舒窈道:
“失血过多,只能先开服药试试看,要是还不能止血,怕是无力回天了。”
舒窈一听就急了,这么说这程美人很可能就要命丧黄泉了。她听沈君琢说过,程美人是他帮昭帝纳进宫的,如今若是就这样去了,岂不无辜?
那太医说着就去写方子,舒窈搜肠刮肚地想师父手札上的记载,隐隐约约想起几个穴位,说是可以止血,只是她还不大肯定。再看一眼躺着的程美人,气若游丝,那换了的裙子又被血浸湿了。
已经到了这生死攸关的时候了,管不了那么多,治好则好,治不好,左不过也是一样的结局。
她将心一横,叫人取来她进宫时带着的布卷,在程美人身边铺呈开来。
灯火忽闪着,将她的脸照的莹白,她神情格外专注,选了几根金针,在灯火上烤了一遍,选了脾经的颈穴、地机,又选了膈俞、肾俞,最后又选了三里。
当她要扎三里的时候,突然看到了程美人脚上穿着一双很特别的鞋。那鞋鞋底边缘厚薄不一,一看就是一双鞋底极软的鞋。
只是鞋底软成这样,倒是极少见的。她心里就有些奇怪,轻轻脱下来后,找了剪刀用力一剪子下去,就将鞋底剪断了。
鞋底夹层里磨成碎末的彩竹散落了出来,掉了一地。
舒窈长出一口气,果然没出她的预料,可是这种成了真的预料却让她心底生寒。谁送了程美人这样一双鞋?又是谁将春羽茸送到了程美人身边?
程美人这样一个无辜的人,难道就要因为昭帝的一个谎言送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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