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今日宴饮的目的,虞姬轻呷茶水,诉明用意:“祝史想从本妃这儿知道什么,可以问出口。”
“这话倒奇异,王妃以我的私事引我前来,竟是要好心替人答疑解惑?”楚令昭显然不信任虞姬所言。
虞姬没有因少女的怀疑而动摇,自顾将用意言明:“若确为本妃所知,自知无不言。只是,祝史只能问两件事。”
“为何是两件?”
溪涧风静,楚令昭搁下茶盏,来了些兴致。
虞姬瞥了她一眼,“这便是祝史要问的事情?”
见少女沉默,虞姬总算有点扳回一局的舒适之感,她大度摆了摆手,“两个解答皆有因果,一个算作为上次的不愉快赔罪,另一个,自会在来日向祝史讨要代价。”
少女不信人情的道德底线,只信任由利益维持的稳固与秩序。确定了虞姬有“需求”为代价,楚令昭对虞姬所言的真假便不再存疑。
她轻笑,启唇却道:“如此说来,请王妃答疑解忧,是件需仔细斟酌之事。”
虞姬对她的态度稍有意外,“祝史大人莫非担心负担不了代价?”
仲夏时节叠翠的碧林惹出阵阵蝉鸣,鸣声穿透山间空谷,却并不显得聒噪。
楚令昭浅浅斟上茶盏,言辞分外清明,“他人的代价倒是无甚可忧,可是王妃的代价,却须谨慎考量。”
她说着,语调陡然一冷,“若非极麻烦之事,王妃又何必闪烁其辞、容留来日?”
虞姬不置可否,“所以,祝史可还要问?”
“自然要问。”楚令昭眸中泛起笑意。
初见时虞姬便作出自戕之举,少女对这类自己轻贱己身性命之人提不起太多敬意,只当虞姬的自戕行为本质是在任性胡为
想着终究也不过是一个满足任性之人的代价,少女虽说着麻烦,却并没有多当回事。
能打探到自己想查清楚的事情
何乐而不为?
楚令昭姿态正经了些,出声问道:“第一件事,鹤羽金环究竟为何对大楚皇室如此重要?若仅仅只是个象征的物件,又怎会使世人皆知它的要紧?”
世人皆知鹤羽金环对百里皇室要紧,却是不知为何要紧,但因得到此物便会引来大楚皇室,为一睹其闻名于世的惊绝风采,人们便争相追逐搜寻遗失在外的鹤羽金环。
少女问到了重点之上,虞姬饮茶的动作一顿,轻笑着将白玉茶盏停置在案上。
“祝史的问题,果然不简单。”
她抬手屏退左右宫侍,待侍从们远离溪亭处后,虞姬才缓缓启口:“鹤羽金环,并非单纯的环佩饰物,而是大楚皇室所掌上四军的兵符。”
楚令昭脑海掠过思索,她倒也听说过,上四军中,赤徽军军权的象征之所以是十四枚信印,是因为朱雀兵符早已被销毁。可是
少女疑惑,“既然是上四军的象征,又为何皇室成员人手一枚?”
“这般重要的东西,当然不可能皇室人人皆有。”虞姬淡漠道。
“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皇室成员们才皆佩戴此物,唯有四宫王储手中的是真的罢了,其他皇子手里的就仅仅是个饰品。”
她微顿,继续道:“偏偏,鹤羽金环的重要性还是被传了出去,好在世人只是拿它追逐大楚皇室,并不知其重要性的真正内因除了皇宫的御林军为陛下亲卫兵符更加隐秘不同外,上四军:青勋军、白磬军、赤徽军、玄庭军;皆是以鹤羽金环为符。当然,朱雀的鹤羽金环被毁,赤徽军现下就以重铸的十四枚信印为号令。”
察觉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虞姬止住话题,另起新问,“第二件事呢?祝史问完,可就算欠下本妃一个代价了。”
楚令昭略有迟疑,心下到底还是存在有关“闻香知命”等过往之事的芥蒂,但在她目前急需探查的事情面前,这些反而显得无关紧要。
且,量虞姬在对她有所需求的情况下,也不会妄加动作。
思及此,少女提出第二件要问之事:
“朱雀神宫的祭祀纪册上有载,大楚在十几年前曾举办过一场国丧,却分外怪异的未言明为何人所办,只严令大楚上下举哀,王妃对此事可有所了解?”
“啊那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本妃那时也不过五六岁,哪里会了解太多呢?”
虞姬惋惜,颇为憾然道:“不过祝史既然问了,本妃也尽所知解答一二便是。”
她回忆了片刻,将所知娓娓道来:“懵懂记得,那年的确未言明国丧哀悼何人,只不过若硬要找出一位同年离世之人,似乎,有一位陛下的妃嫔但想来也应当并不是为那妃嫔所办,国丧之仪非同儿戏,只看陛下至今不立皇后,便知吾皇绝非会看重后宫掖庭之人,又怎会为一个妃嫔举办国丧?”
虞姬言谈看起来不似扯谎,应是的确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楚令昭谢过她,又闲坐吃了会儿茶,便起身告辞,“王妃的代价,他日只管来索要便是,令昭必不食言。”
虞姬清婉的脸庞上漾起一抹微笑,“祝史的话,本妃自是信得过的。”
少女在侍从的陪同下离开了溪流处,乘车驾消失在了下泽一众宫人的视线范围内。
溪水畔,虞姬面上微笑消失不见,她眸光复杂地望向手中之物是一枚残缺不全的鹤羽金环。
她凝望那处碎裂缺角如望深渊,幽幽哼起一曲哀歌:“朱雀遗来娉影销,金环缺残鹤羽凋,大哀,大悼”
穿掠重重林木岩壁,逐渐远去的车驾内。
“小姐,方才您与虞姬打哑谜似的说什么''常人''、''周旋'',又各自罗列了三个种类,虞姬又说您与她皆非常人究竟是在说什么?奴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甘醴拧着眉头,念叨起方才留心听了一耳朵的话。
楚令昭侧目赏览着车窗外的翠色,青绿美景尽收眼底,“哪里有什么皆非常人?我与她,皆不过是碌碌尘寰中一寻常世人罢了。”
甘醴似懂非懂,听着车外马蹄起落,又问道:“那,小姐接下来可要回上泽?”
“不,今日还约见了兵署的一位同僚,总要见完他,才好回去。”楚令昭话语淡淡。
“兵署?”
甘醴不由得称趣,“刚刚约见的王妃、再算上这位兵署的大人,分明在七八日前还是两场不欢而散,小姐今日却一一重新以友态相会,可是有什么事情改变了小姐的想法?”
“''势者,因利而制权也'',便是曾剑拔弩张刀枪相向,利益相和时,也不过归为无伤大雅的玩闹。”
楚令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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