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过峰的人围了二十多个,都在看虞禾跟人切磋。这次实力悬殊,虞禾坚持了几招,还是被一招打飞,摔在地上一声闷响。
他们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虞禾支撑着坐起来,一把抹去鼻血,然而等她要爬起来的时候脸色却变了。
“师姐救命!”她苦着脸朝师姐看去。“我的脚折了!”
“程师兄也真是的,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就是,也不收着点这下又要养伤了。”
虞禾要养伤,除了耽误她修炼,还影响他们开新的赌局,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程师兄一边道歉,一边帮着师姐把她扶起来。
虞禾疼得吸气,强忍着伤势用单脚站着,小声道:“我刚才有几招没发挥好,但我好像知道应对的法子了,等我养好了伤还请师兄再指教我一次。”
“好说好说,你先休息几日”
师姐叹口气,说道:“这么拼做什么,又没有钱拿。”
虞禾笑道:“有啊,我每次下注都投了自己。”
师姐白了她一眼,抱着她往回走,路上师姐脚步忽然停住,疑惑道:“那不是谢衡之吗?来悔过峰捞个人还把未婚妻带上。”
师姐打量着一对璧人,忍不住叹气,艳羡道:“你说这人是怎么长成这样的?是有多好的命,剑法和相貌都称得上是天纵奇才,这得羡煞多少人?”
虞禾没有吭声,师姐还在说:“不过也是,才子总有佳人配,这师清灵的命也是数一数二的好了”
两个犯了错的师弟跟在谢衡之身后,窃窃私语地议论。“你刚才看到了吗?就那个姑娘”
“嗖的一下飞出去了,我靠,这骨头得断了吧。”
“你没看悔过峰的人戾气多重,肯定也欺负外门,要我说”
“兴致不错,留你们在悔过峰多住一段时日如何?”谢衡之冷不丁开口,吓得二人立刻噤声。
师清灵似乎是一时走神,没有注意脚下凸起的石块,猛地往前栽过去。谢衡之伸手将师清灵拽了回去,她没站稳又撞进他怀里,扶着他的手臂才勉强站好。
“看路。”
“糕点弄脏了。”师清灵惋惜道。
油纸袋里的桂花糕散落一地,沾了泥灰显然是不能再吃了。
“下次再买便是。”
“那说好了,师兄下次要给我带桂花糕。”
“嗯,走吧。”
谢衡之的目光只是从桂花糕上轻轻扫过,连脚步也不曾为此停留。
那些桂花糕散落一地,沾了泥灰又被鞋底碾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这一幕落在虞禾眼里,像是化作芒刺扎得她眼睛又酸又疼,她垂下眼不再去看,闷不吭声把脑袋埋在师姐肩头,师姐拍拍她,安慰道:“养几天伤而已,别丧气。”
“嗯。”
等人走了,围观切磋的弟子门人分完钱,回去的路上看到地上踩碎的几块糕点,有人嘀咕道:“这不是虞禾带回来的桂花糕吗?谁这么糟践?”
“那倒不是,是谢衡之那小青梅,刚才不小心掉地上了。”
“师清灵?刚才程师弟凑去套近乎主动分给她,她不是说不要吗?怎么转头拿了一整包?”
“谁知道,管她的呢。”
——
一段时日后,虞禾依然如从前一般,每日里看守地牢,闲暇时去竹林里修炼,时不时找人切磋,她的术法与剑招都有了很大的进步。虽然比起那些根骨好的人来说实在不够看,但在与虞禾一同入悔过峰的弟子之中,她已经称得上出众。
等到她能只凭剑气一次砍断十棵竹子的时候,鹤道望又出现了。
他看了眼地上被排列整齐的一大批竹子,一时间有些欲言又止。他想不明白怎么有人脑子这么拗,就不能换点别的砍吗?如果他一直不来阻止,虞禾甚至能把这片竹林砍光。
“以后不必再来了。”
他冷着脸说完,虞禾面露惶恐,连忙问道:“我是不是哪做错了?”
“砍完了你种?”
虞禾松了口气,想了想觉得也是,她身处竹林不觉得,而鹤道望每次都是靠飞的,从天上往下看,见到这片竹林被她砍得像斑秃一样,估计是忍了很久。
他没好气道:“拿剑,向我出招。”
虞禾意会,心神一动,身后不等闲同时出鞘,朝着鹤道望攻去。
竹林之中,纷乱的剑光将落叶削得破碎,符文与衣袖翻飞,鹤道望却巍然不动。
等到虞禾被打飞出去第五次的时候,她累得瘫在地上起不来。
鹤道望站在一边,垮着脸瞪了她一眼,吓得她又强撑着爬起来。
“打了这么久,峰主你真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断吗?”虞禾有点崩溃地问。
“没有。”鹤道望说完这句,却抬起了一只手,露出袖角一个细微的口子。
“我干的?”
鹤道望懒得回应她的蠢问题,不耐道:“从今日起,每月上旬看守罪牢,其余时间随缉过堂的人去捉拿要犯。”
“要犯也捉完了我做什么?”
“去种地。”鹤道望的回答简单又不失嘲讽。
虞禾也不问了,追上去感谢鹤道望,被他骂了好几句才赶走。
悔过峰虽然不比其他宗门有着更大的辖地要保护,也不用时常下山去除魔卫道,却有需要下山追查逃犯的时候。对于悔过峰的弟子来说,下山追查逃犯的危险程度仅次于做鹤道望的侍从。
虞禾明白鹤道望应该是想让她去历练一番,在山门中众位同门再如何切磋,终究会有几分顾及,只有面对真正的敌人,她才会有不遗余力的发挥。
虞禾从来没有御敌过,第一次遇上与邪魔外道的场面,就是在鬼市那次。至今为止回想起来,仍会让她心中发怵。那一回过后,她夜里做过好几次噩梦,梦到自己也像几位师兄前辈一样,被强悍的剑气劈成两截。
带她下山的前辈看她面色紧绷,全程一言不发,猜想到是心中紧张,安慰她:“第一次出山历练都是如此,这一回只是捉个普通的邪修,不会有什么大事,这么多人,哪里轮得到你。”
虞禾点点头,心中的不安却没被这话消弭。
这次要捉拿的是一个高瘦到长得像竹节虫的邪修,他的身体能掰成好几段,用诡异的姿势对战。据人传,他会将人声模仿得惟妙惟肖,引不明觉厉的凡人去寻,而后将人拖走虐杀。
正如前辈所说,根本轮不到她出手。前辈们见她是新来的外门弟子,知晓她修为差,也都将她护在身后,等那邪修被打得力竭之时,才被当作试招的工具人留给虞禾练手。
即便对方已经精疲力尽,也是杀人无数的修道之人,虞禾这样的新人贸然上去对战,依然有些力不从心,剑招都显得急迫慌乱,好在最后只受了点轻伤,还是成功降住了对方。
回去的路上,前辈教导她:“在与同门切磋之时,彼此会有留手,而在外御敌,对上的往往是以命相搏的邪魔,在拼尽性命的时候,战斗的威力要超出平常许多。而且同门之间彼此熟知,便是不清楚对方的招式,也不会使用通过极端阴损的法子,而这些都是亡命之徒,离奇诡异不说,出手便是杀招,你需得时刻心中警惕。再加上我们外出对敌,产生不可预料的变数是常有的事,要学会变通”
虞禾理解了前辈的意思,从那之后又陆续下山出了几次任务,每一回都让她受益良多。身上的伤势也比与同门切磋要更为严重。
以她的修为,在不明晰对方的时候,五五之分的局面也会成为四六分,四六分的局面,差异便更大了,因此只能更为小心,提防着时刻要命的危险。
不过几次,她便觉得身心煎熬,连监守罪牢都成了一件修养身心的差事。
虞禾是一个很怕死的人,所以她从来没想过找根绳子吊死,试试能不能穿回原来的世界。也没有干过任何可能没命的事,然而现在要下山面对阴险凶恶的邪魔,每一次她感觉自己要没命了。
或许正是因为怕死,让她在发挥中心有旁骛,无法将剑招发挥最极致,对敌的时候会落于下风。一次去辖地平息镇上的魔修作祟,虞禾辛苦将对方击杀后,握剑的手还在抖。把剑捅进别人血肉里这种事,她至今没有做习惯,就算面对的是罪孽深重的恶徒,她也做不到像切瓜砍柴那样果断利落。
虞禾平复着呼吸,转过身去向师兄招呼,想说自己已经把人给解决了,就听师兄一声惊呼,身后再次魔气暴涨。她急忙回过身持剑去挡,却还是来不及被一招正中额心,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重重撞在梁柱上。
敌人遇上没经验的虞禾,故意诈死寻找机会出手。余人继续去捉拿恶徒,几位师兄则呆呆地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黄裙身影,好一会儿都没上前。
这样狠辣的一招正中命门,以虞禾的修为是如何也挡不住的,他们甚至不敢去看虞禾凄惨的死状。
“都怪我,想着让她多历练,单让她独自御敌”
“虞师妹如此刻苦,怎知可恶!”有人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一位师兄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着上前,弯腰要将虞禾的尸身抱起来。
忽然间,她猛咳两声,一个轱辘翻过身,顶着一张七窍流血的脸望着他们。
“啊!”师兄被吓得叫了一声连退两步。
方才还悲怆的氛围一时间变得诡异,众人都瞪大了眼望着虞禾。
“吓死我了!”虞禾爬起来。“我还以为自己要没命了。”
她摸着头痛不已的脑袋,疑惑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师兄一脸不可置信地拉着她去一旁的大水缸,也不敢伸出去按她的脑袋,就让她看自己的样子。
虞禾一低头,看到自己七窍流血的模样,也“啊”的叫了一声,连退好几步。
“这样都没死?”
她的命也太硬了吧!
虞禾有些震惊,但想了想,又说:“说不准是我身上的法宝比较多,替我挡了伤。”
她因为太怕死,谢衡之留下的法宝,每次出门她都挂了一身。
见她只受了皮肉伤,众人也都松了口气,连说了好几句“没事就好”。
——
剑宗的修行之地,萧停正在与谢衡之切磋,对方游刃有余,将他的一招一式都死死压制,丝毫找不到破绽。
正当他心焦不已,想要找出可乘之机的时候,谢衡之的剑招却偏了一寸,出招似有滞缓,终于让他得了机会,一抹剑气从谢衡之的手臂划过,不一会儿衣料上就晕出一道浅浅的红。
萧停自知是谢衡之失误了,而不是他进步飞速,略有不解地收了剑。
“第十七招,三十六招。”谢衡之道出他开始出错的位置,而后说:“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多谢师兄指教,那我走了。”
“嗯。”
等人不见,谢衡之缓缓叹了口气,站在崖边朝远方望去。而后他蹙起眉,轻触下额心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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