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黄泉么
我趴在他肩上安静笑笑:“那你喜欢吗?”
他侧过容颜,用余光扫我,沉默片刻,道:“喜欢。”
或许,他此刻应该更想问我,是不是恢复从前的记忆了。
嫁衣鬼被收服后,江寒的力量依旧在坚持不懈地影响我。
只是,他造出来的那些离谱发癫的梦非但没有改变我的记忆,反而让我想起了更多前世的记忆。
是夜,我躺在床上被梦境影响得头昏脑热,脑门子冒汗,心里像是燃着一把烈火燎得全身不痛快。
“漓儿。”九苍抓住胡乱翻身的我肩膀,担心的想将我从梦境中唤醒。
可我却一把按住他的手,闭上眼睛脑壳沉重地痛苦阻止:“阿九,别动”
别动,很快就看见了!
在那团模糊的天地里,我看见,黄泉万顷彼岸花绽放,无数团红光自舒展的花瓣内绽出妖艳光泽
我生长在松软的泥土中,身边簇拥着万千兄弟姐妹。
那日,我破土而出,黄泉的花,开得如火如荼。
“你说,我们的小黄泉会是个妹妹还是个弟弟?”
“自古黄泉之主都是姑娘,肯定不是弟弟”
“真没想到,黄泉之主会在咱们的陪伴下诞生!”
“黄泉妹妹,快快长大你说咱们的妹妹会不会是一朵七色彼岸花?”
“做梦呢,彼岸花哪有七色的?”
“黄泉之主,肯定得和咱们有所不同才对嘛!”
“上一任黄泉之主也是朵红色彼岸花,你懂什么,那些变色的彼岸花血统没有咱们纯正,咱们这个色,才是最正宗法力最强大的!”
“别说了别说了,天降异象,漫天飞花,是黄泉之主降世了!”
“哇”
我从泥土中苏醒,拼尽全力,也只冒出来一片绿叶
耳边又是兄弟姐妹们的欢呼声:“真不愧是我们的黄泉之主,刚苏醒就冒绿叶了!”
“是啊,黄泉之主看起来灵力很充沛。”
“天降祥兆,我们黄泉要安稳了!”
“不对,快看,黄泉之主好像有点抻不开胳膊,是不是地里灵力不够用?姐妹们,快将我们的灵力渡给黄泉之主”
一时间,无数灵泉涌进我脚下土壤,顺着我的根,被我汲取进了体内。
我的叶子,终于完全舒展了开。
“还是不行,黄泉之主降生时所需灵力太多,以我们的本事,恐怕供养不了黄泉之主”
“那该怎么办啊!”
一只温暖的大手,突然将我从土壤里薅了出来,放进另一瓮湿润舒服的泥土里。
“是长烬君上!”
“君上,你要将我们的妹妹带走吗?”
“君上,你要抚养我们的妹妹吗!”
“君上”
兄姐们七嘴八舌地叽叽喳喳问他。
他将我端在手里,威仪万千地启唇发话:“奉冥帝之命,抚养黄泉之主,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妹妹,诸位无需担忧。”
“恭送君上——”
后来,我便被他带去了一座清冷雅致的宫殿,他日日给我浇水,喂我吃仙丹,爱惜我如亲女。
他处理公文时,我就趴在他桌上睡觉,他卧在榻上小憩时,我就枕着花瓮无聊伸伸胳膊腿,偶尔还会用叶子给他扇扇风
他住的宫殿很奇怪,除了把守的阴兵,连个侍奉的宫娥都没有。
害的他事事都亲力亲为,连烹茶做饭都得自己来。
他很孤独,所以我来到他身边,他格外珍惜。
连我何时叶子黄了一丁点,他都要紧张兮兮地把我抱过去,从头到脚检查好几遍才安心
我不记得我以植物的哑巴形态陪了他多久,只晓得有一天我从睡梦中醒过来,突然发现自己的叶子都焉巴趴下去了
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害怕地在花瓮里四处乱撞,结果把自己的元神都撞出来了
彼时他正好提着一壶茶从隔壁的大殿回来。
他的伟岸身影刚出现在门口,我就一溜烟扑了上去,撞得他差点没提稳茶壶。
我抱住他的腿放声大哭,可怜巴巴地向他求救:“爹爹,我的叶子枯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会不会死啊!”
他见到我的元神,愣了一下。
半晌,单手将半人高女娃娃模样的我抱起来,拎着茶壶抱着我去榻边,给我检查身体。
他将我放在床上,拿起花瓮。
我趁他检查花苗的功夫,双脚并用爬到他腿上坐着。
他用法力探了遍花瓮,检查完,见我已经老实在他怀里坐下了,温柔抬袖抱好我:“无妨,只是要开花了,小黄泉很快就能化形了。”
“化形?”我好奇地眨眨眼,问他。
他眼神宠溺地揉我脑袋:
“嗯,化形以后,就能以现在的形态,自由出入任何地方了。如今你还是元神出窍,只能在这座大殿活动,再等等,开花那日,你就自由了。”
我其实没听懂,但我知道,有爹爹在的地方,我什么都不用怕。
那段时日,我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一个时辰都黏在爹爹身边,剩下那一个时辰自己玩。
爹爹待我很好,会喂我喝他亲手烹的茶,给我吃他亲手烤的红薯,爹爹的厨艺也很绝,但凡我从书上见到的菜名,他都能给做出来。
爹爹养我始终秉承着女孩子要富养的原则,刚开始只是让我吃好喝好,后来我成功开花化形了,他隔三差五就带我去冥界鬼市买零食。
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我的目光多在上面停留一刻钟,我爹爹立马大手一挥,让阴兵们搬了!
那段时间,冥界的那些尊神们几乎人人都晓得我爹爹转性了,变成女儿奴了。
而我爹爹,也非常高调地到处显摆我,不管谁请他去喝茶下棋,他都必会带上我。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宝贝闺女太可爱,不放心将她一个人扔在宫中,怕有红眼病偷本王闺女。”
每每我爹爹这么说,对面的那尊神都会脸黑成锅底。
于是我爹爹就在冥界诸神的口诛笔伐中,成功将我从奶声奶气走路都不稳的半人高小奶娃,养成了亭亭玉立,水灵灵,饶是谁见了都得夸上一句委实明媚,貌美倾城的大姑娘
而我的长大,也意味着,要离开爹爹的庇佑,孤身前往黄泉赴任。
“不能再耽搁了,黄泉那边,需要公主君上,小臣知道您疼爱公主,可公主,她本就是应天命而生的神仙啊!”
“行了,本王知道了,冥殿那边,本王自会交代。”
我实在,见不得爹爹为我操心劳累,便从屏风后绕出来,乖乖跪坐在爹爹腿边,歪头枕在爹爹膝上:“爹爹,让黄泉去吧。”
爹爹烦闷揉了揉眉心,大手温柔抚在我脑袋上:“你还这样小如何承担执掌黄泉的大任。”
我扯了扯唇角,笑笑:“女儿是爹爹的闺女,这些年来爹爹倾囊教授女儿,女儿有信心掌管好黄泉,绝不给爹爹丢脸。”
爹爹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才低低呢喃:“本王的、孩子”
我执掌黄泉那千年,几乎事事皆是轻而易举,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全因爹爹教得好我也的确,没给爹爹丢人。
天命神算到我仙寿不长那日,爹爹第一个冲进黄泉司来找我,彼时我看着爹爹眼里的心疼与疲惫,故作很轻松的朝爹爹莞尔一笑。
我像小时候那样跪坐在爹爹腿边,枕在爹爹的膝上,乖巧告诉爹爹:“我不怕”
爹爹哽了哽,嗓音沉闷沙哑:“可我怕。”
那是我第一次从爹爹的口中,听见怕这个字。
我安慰他:“或许,船到桥头自然直呢。”
爹爹沉默良久,吩咐我:“本王和你白旻叔叔商量过,给你放百年假期,你去阳界,找一个人。”
“找人?”
“嗯,找到他,拿到他的元神。他的元神,可给你续命。”
“他又是谁?”
“蛟族,大皇子,帝玹。”
而在轮回入凡之前,我就已经查清了那位大皇子的所有底细
在看见他被亲生母亲囚在牢狱中打断妖骨挑断妖筋九死一生才逃出水族的记载时,我就想——
为什么一定要取了他的元神,害了他的性命才能让我活下去。
那样岂不是踩着他的尸骨,苟活于世?
我如果真那样做了,和磋磨他性命的水族妖孽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神仙想长生,需要把妖物当做垫脚石牺牲品。
他的这一生,已经过得够苦了。
所以,从一开始入凡,我就没打算真杀他
他在凡界历练一世,回去必然修成正果,我的未来是天道注定,可他的未来还光明灿烂。
我不能拉着他一起,坠入无尽黑暗。
那年初遇,他还是孩童,可我已是锦国大祭司。
与他分别,上了马车回宫之日,我根本没想过与他还能再见
我一直想的都是把那辈子熬完,在凡界浪个几百年再下去,到时候就骗他们说我失手了,同爹爹撒个娇这事就过去了。
可,谁能想到,后来我与他不仅相遇重逢,还互生情愫。
听风催促了我无数次,不能再拖了,要赶紧拿走他的元神,我都置若罔闻。
我爱他,爱他清澈的眼眸总是深情款款,爱他英俊的容颜,一次又一次为我低眉垂眼
我喜欢他的手握在我腰上的感觉,喜欢趴在他胸膛上,听他为我而炽烈的心跳。
所以,我甘愿把心送给他,甘愿折损修为送他归位
我这一生,与他经历过三次离别,每一次,我都没敢奢求,能与他再见。
第一次,是在余安乡。
第二次,是在锦国皇宫。
第三次,是在黄泉大殿。
可每一回,都是他在一步一个血脚印地朝我走来,找到我,抱住我。
从锦国回归黄泉司那些年,我们一个在阴间,一个在阳界。
我失去了懂我的挚友赤阳,为自己埋藏了一个祸患皓寒。
至于须莲鬼母,她在我眼前原本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我当年一掌便拍死了她,可我还是轻敌了,我应该将她遗留下的那些脏东西全部清除掉的
梦境的最后,我好像在深沉夜幕中,看见爹爹的身影。
“父王”
我小跑上去,想要抓住他的袖子,却听他沉声低吟了一句:“血月之夜,就要到了。”
血月之夜,血月之夜
我的脑子里突然就自动补充了下一句:分别之时
血月之夜,分别之时。
东岳主生,黄泉注死。
“漓儿,我或许,陪不了你多久了。”
为什么陪不了我多久了,血月之夜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阿九,别走,别离开我!”
我在睡梦中害怕挣扎,手攥在被子上用力撕扯,痛苦到快要窒息时,是九苍把我从床上拽起来按进怀里用力搂住,用法力将我唤醒:
“漓儿,醒过来!今夜他用力过猛,会让你沉浸在梦中无法苏醒的!漓儿,我在这里,你快醒醒,我在这!”
我浑浑噩噩从昏睡中醒转过来,满身大汗,虚弱无力地趴在他怀里,喘息着和他说:
“我梦见,我要死了,你却不肯来见我,你还打伤我,梦见我在最绝望的时候,是江寒在我身边陪伴我,梦见江寒给我摘桃花,还牵着我的手,和我说喜欢我,我梦见、我和江寒上辈子才是一对,但你出于嫉妒,就打死了江寒。”
要不是因为那王八蛋给我织的梦过于偏离现实,我也不会被他刺激的想起了那么多往日回忆!
沉沦在前世记忆中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而在我说出这些话时,我猜抱着我的人连给江寒一个什么样的死法都想好了。
“这些,不是真的。我和他上辈子确实有些恩怨,但他被罚来阳界,不是我做的。”他的嗓音里,像淬了冰,听起来,恨不能现在把江寒抓过来给他两耳光。
我趴在他怀里大口喘气:“我知道,我没当真,我猜到那个梦是他故意织给我看,误导我的。”
我当然晓得江寒来阳界不是他干的,毕竟,江寒是我亲口罚来阳界轮回的。
这狗东西,我当年就不该心软放他一马!
“他应该等不及了,用这么狠毒的手段刺激你。”
我难受地揉太阳穴,“这样也好,至少能过个好年。”
他沉默少时,说:“老吴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可我还是不放心你。”
我靠在他胸膛上,老实回应:“我的巫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会被他乱了神识,再说你不是还在我身边嘛。”
“那你希望,我杀了江寒吗?”
我静了少时,低声请求:“能把江寒的身体留给我吗?”
他很久都没再说话。
“好。”
转眼就快到小年了,赵青阳那边还是没消息传回来。
中午,我孤身站在屋后的荒草地里,耐心等着某人来见我。
一阵阴风袭过,身披白衣的年轻男子如约而至,恭敬朝我揖手行礼:“尊主。”
我用余光扫了眼身后人,淡淡问:“赤阳的魂魄,你有帮我好好照管吗?”
听风一拂广袖附在腰后,得意道:“不仅照管得很好,还越来越结实了!你的命令,我哪敢疏忽懈怠。”
我低头,喃喃自语:“那就好”
听风听我这样说,狠狠怔了下,随即赶忙大步迈到我面前来,惊讶的瞪大双眼确认道:
“你不是尊主?不对,黄泉的元神没出来,你是凡人祝漓!你怎么会黄泉,你难道恢复记忆了?!”
我没隐瞒他,颔首嗯了声:“该记起来的都记起来了。”
听风不可思议的愣了一阵,怀疑地指了指自己:“那我呢?记起来了吗?我是谁!”
我无奈叹息:
“你是听风嘛,忘川河里的硬石头,比我大三百岁,我接管黄泉司的时候,你还用石头子扔过我。
我夜里趴在桌子上看书,你非要把我晃醒,带我去冥河放花灯,途中还和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打了一架,最后把老大爷的糖葫芦全抢了回来,硬塞给我让我吃,结果把我吃的上吐下泻,牙疼的半个月吃不了东西
然后你怕我绝食把自己饿死了,就去找我爹,和我爹说我快不行了,吓得我爹直接从华山一路狂奔回来。
再后来,我爹爹就把你留在我身边辅佐我了,但你我都心知肚明,我爹当年嘴上说着辅佐,实际上是让你留下给我当玩伴的。
但你常年不要脸,打那以后就以我哥哥自居,总管着我,动不动就去向我爹爹告状!”
我解释完,他立马欣喜若狂地抓住我肩膀高兴道:“还真记起来了?!哎呀小黄泉,你总算是熬出头了,不错不错,还记得我!”
我拿他无计可施地推开他爪子:“别闹,说正事呢!”
听风傻兮兮地哦了声,勉强正经起来:“啊对了,你恢复记忆,帝九苍他知道吗?”
我心虚咳了咳:“嗯没明说,但我感觉他可能已经察觉到了。”
“那正常,不意外,他察觉不到才怪了呢!”听风挥了挥袖子,双手背后:“怎么,你突然找我问赤阳的魂魄该不会是找到复活赤阳的办法了吧!”
我咬唇想想:“可以一试。对了,花娘她,现在如何了?”
听风摇摇头,“一千多年了,现在就是个披头散发的瞎眼老太太,还在忘川上摆渡呢。”
“这些年,她吃了不少苦。”
“不过有件事我可得提醒你,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赤阳就算复活也会记忆全失。”
“那不重要。”
只要能活着,前世记忆没了就没了吧,至于他和花娘,真心相爱的有情人总会再续前缘的。
听风赞同的点点头:“你觉得问题不大就行。”想了想,询问我的意思:“你都已经恢复记忆了,不介意我留在你身边吧,这些年我一直闷在黄泉司,人都要发霉了。”
我怎么会不清楚听风的性子,这些年让他替我驻守黄泉,确实要将他闷坏了
“听风,我爹爹,为什么成为了新冥王?”
听风找块石头坐下来,惬意和我说:
“你离开黄泉以后,冥界发生了很多事,冥帝被派往阳间历练了,白旻帝君代掌阴间,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俩原本不熟的神仙竟然在阳界好上了。
冥帝历劫归来,没几个月就生下了和白旻帝君的孩子,两口子恩恩爱爱,缠缠绵绵,但冥帝生下孩子后,身体状况就越来越差。
白旻帝君心疼冥帝,就把阴间又扔给酆都大帝掌管了,自己带着老婆孩子出门度假去了。
酆都大帝呢,和白旻帝君与冥帝不同,那两位是保守派,酆都大帝是创新派,为了跟上阳界的发展,酆都大帝一上位就搞改革,在地府搞出了网络,提倡网上灵活办公,还增加了不少辅佐阴官们做事的系统。
现在鬼魂下阴间,黄泉路上都有公交了,进鬼门关与上忘川河的摆渡船,都要扫额头上的身份二维码!
据说酆都大帝近年来还打算把摆渡船换成游轮呢。
大帝治理冥界这些年,让冥界内外焕然一新,不但方便了冥界的业务效率,还保留了冥界原本的特色风格,可谓是丰功伟绩。
不过,酆都大帝只顾着带大家改革发展奔小康了,冥殿那些堆积如山的公文倒是没人处理了。
你也知道,大帝平日里本来就要管理酆都鬼城的政务,再处理整个冥界的折子,就没时间抓冥界的新时代发展了,于是冥帝与天帝一协商,把长烬大人给薅出来了,毕竟长烬大人处理公务的效率那是嘎嘎快。
就这样,冥王抓政务,大帝抓发展,两位帝王都觉得冥界的未来一片光明灿烂,不久,天界就降法旨,直接敕封长烬大人为冥王了。
你能想象到,长烬大人前一刻还在自己宫中品茶睡大觉,后一刻就被人送去了冥殿么
加之先冥帝身体不好,白旻帝君的真实身份是天界太子,这会子在冥界锻炼的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所以长烬大人就临危受命,被钉在了冥界的王位上。”
我明白地哦了声:“原来是这样。”
“冥王一上位,就加班加点处理公务,好几年才处理完。如今冥界总算各部门正常运营了。”
我昂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我见过他好几次可惜都没认出他。千年未见,我还蛮想他的。”
听风拍拍我肩膀安慰道:“嗯,他也挺想你。”
也不知道,下次再见到他,会是什么时候。
晚上。
我戴着那枚熟悉的蛟龙玉佩去了江寒家。
怪的是,江寒家里只有他自己在,他爹妈不见踪影,整栋楼里一片漆森。
江寒倒了杯水送给我,在桌对面坐下,笑吟吟地和我解释:
“我爸妈去舅舅家了,这不是快到小年了么,舅舅今年一个人过小年,我妈有些心疼,就带着我爸一起过去了,原本是要喊上我的,但我懒得出门。
还有我哥,这些天他心情抑郁,今儿去县城和几个老朋友喝酒了,估摸得大半夜才能回来,所以家里就只有我一个。对了小漓,你要在家吃晚饭吗?晚上我给你做鱼吃怎么样?”
我笑笑,婉拒道:“不用麻烦了,晚上我家里也做了鱼汤,我爸说等我回去下面条吃,就是你上回送的那两条鱼,现在还没吃完呢。”
“你喜欢,我明天再去钓几条。”他彬彬有礼地做出了个请的手势,态度温和道:“尝尝,铁观音,是我从京城带回来的,我同事送的,据说是上等货,市场上少见的好东西。”
“好。”我端起茶杯,装作品茶,可实际上注意力全放在以这栋楼为中心的那层极难察觉的法阵上
狗东西为了对付九苍还蛮下心血的,今天我进了他家的家门,恐怕很难再出去了。
特意加大力度在梦境中刺激我,就是为了引我来找他,他在守株待兔。
而我要是落进他手里,九苍肯定会来救我,他提前就设好的这个法阵,就能派上用场了
他要我的身体,还想要九苍的命。
狗玩意都轮回成凡人了还不忘搞事,非要和九苍过意不去。
“我今天来找你其实是有件事想问你。”我捧着茶杯,拘谨的小声进入正题。
他早有预料的笑笑,却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哦?什么事?你说。”
我放下杯子,突然捞住了他的手,大秀演技,目光真挚地凝望着他:
“江寒,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你和我,好像是
一对情侣,我梦见你为我摘桃花,和我一起吃牛肉,陪我下棋,梦见你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在桃花树下许愿一生一世相随,我还梦见你被人杀了。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确定我爱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爱我我梦见他杀了你,梦见我死在了他的怀里,我的记忆好乱,那些事情像梦,却又像真实发生过的一般
江寒,你告诉我,那些究竟是不是梦,我曾经许诺一生一世绝不辜负的人,是不是你?”
他假装一愣,随后不敢直视我,目光躲闪,手上发颤,将不敢置信的神态演绎得淋漓尽致:“小漓”
我心酸追问:“我到底是谁,你又是谁?”
江寒咬牙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才双眸含泪地昂头看我,忍辱负重的交代:“有些事,我本来想瞒你一辈子可,看来是天意。”
他心疼地注视着我,哽了哽,攥住我的手,情深意切地说:
“小漓,你的上辈子,其实不是普通人,你是黄泉神女,而我,是你的知己皓寒,我本是天上的仙官,因犯错被贬到冥界,被黑白无常送去了黄泉司服役。
而你是黄泉司的尊主,黄泉之主,那些年,我一直守在你的身边陪伴你,保护你,我们朝夕相处日日相见,久而久之便互生情愫,同在奈何桥边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我们本来是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可直到,帝九苍的出现他拆散了我们,还害死了你。”
我错愕不已:“九苍他怎么会害死我,怎么会”
“他当然会害死你!”他突然激动的站起身,眼底泛起森冷的杀意,面目狰狞地编造谎言胡诌下去:“他一入黄泉司便勾引你,他拆散了我们,将你迷得神魂颠倒!小漓,你知道,那段时间我有多害怕,多恨吗?”
攥在我手腕上的五指捏得越来越紧,我吃痛皱眉,可怜低吟:“江寒,你轻些,我疼”
他置若罔闻地继续越攥越用力,兀自说下去:
“是他,拆散了我们,挑拨你我的感情,害你离我远去尊主,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你知道你将我驱逐出黄泉司的时候,我有多心痛吗?明明,你是我的!”
“江寒,疼。”我再次痛叫。
他面上一僵,这才反应过来,立即换了脸上的狰狞神色,改为深情款款,温柔似水:“对不起尊主,是我太生气了。”
松开我的手,佯作心疼的给我揉揉被他抓红的手腕,
“尊主你知道吗,他杀了我,我一条贱命倒没什么可惜的,可他后来还杀了你啊!是他嫉妒你心里有我,便给你下毒,毒死了你尊主,他不值得,他杀了你,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他根本不爱你,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我上辈子,是被他毒死的?”我难以置信地无助抓紧他胳膊:“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尊主,我们才是一对,帝九苍,就是个可恶的小偷。”他执起我的手,拉我起身,一步一步引诱被他蒙骗的我:“尊主,我知道你现在还有些不相信,跟我来,我带你,找回前世的记忆。”
跟他去,他怕是要对我下手了。
他牵着我,带我走进客厅右边的那间屋子。
房门打开,一股阴风扑面袭来,风中裹挟着浓浓的香火味——
屋内光线昏暗,窗户也都被黑布遮上了。
放眼望去,一室花花绿绿。
全是纸折的彼岸花,与各式各样的男女纸人!
而正对面的那只红裙金簪女纸人,正是他仿着我前世模样制出来的!
我陡然清醒,惊惶转头要逃,可刚迈开一步,房门就砰地一声,自动锁上了。
紧接着浑身冒黑气的男人便用力一把推在我肩上,原形毕露,丑态毕现的昂恶狠狠盯着我,冷声质问:
“尊主,千年了,我始终没有想明白,我究竟哪里,不如帝九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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