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臂大哥开放了所有放映厅,无偿提供给今夜无法回家的人们休息。
隔壁餐饮店里所有的食材都消耗光,人们谦让着端出一碗一碗的热面条。
姜昭昭睡不着。
外面雨水的声音,警笛的声音,偶尔有人的喊叫断断续续。
她下楼,在大厅里和大哥聊天。
无非聊聊商绿,聊聊汉城,然后津港、明城,平都。
国内的城市都是一样的蓬勃向上,无论哪里的市民都有坚强勇敢拼搏的底色。
何况国人有属于自己的安全感,情况虽然糟糕,总会有人来救的。
姜昭昭向大哥说起今天刚认识的小姑娘,陕北人,山里长大,学习优异,高考985,毕了业进省厅,前途无量,为人乐观,踏实可靠。
大哥坐在按摩椅上,嘴里的烟就没断过。
店里的始终指向九点,街道的汪洋中愈发嘈杂起来。老板站在门口,跟邻居用豫中话聊了几句。
她听到他的语气愈发急切起来,起身跟在大哥身后问:“怎么了?”
大哥猛然把嘴里的烟蒂啐出来,踩在脚下。隔着大家合力用店里的纸箱、靠垫、板凳等临时堆成的防水垒回头说:“你上去休息吧。南边地铁口恐怕出事了,我去看看。”
姜昭昭哪里是能袖手旁观的人,换了双防滑胶鞋跟上:“我学过急救。”
她在明城和欧洲都参加过志愿者培训,那是为数不多在她最衰败低落的时候,人们不会用有色眼镜看待她的角色。
一路走过去,有一两公里远。水深,雨势隐隐有转小的趋势。
这时候也没有什么男女有别之说了,救人要紧,她前面是那位大哥,后面不知道是谁,挽着手往前摸索着走。
后来马路对岸开始亮起了几盏手电筒的白光。
这边的人群里像呼应一般,有光的让人朝着对面晃了晃。
涝水灌入地铁隧道,有一趟列车被困了在那儿。
令人心惊的消息。
一趟列车,那该有多少生命?
当时守在地铁口接力救援的姜昭昭并不知道,有乘客拍摄的车厢内灌水求救视频在断续的信号中上传网络成功。
后半夜,在全国人民的关注中,热搜爆了。
凌晨时分,暴雨并没有放过商绿市,以更强的一波极端降水冲击而来。
姜昭昭跪在地铁口高台的台阶上,脸上、脖子上、浑身,不知道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一刻不停地救人。
救人,就是和阎王爷抢时间。
但时间总不会因为人命关天而定格,天边终于开始渐渐泛起白光。
她知道不断有人加入这场接力救援中,知道不断有壮年男子腰上绑着由各种临时物资串联起来的绳子往深处去。
警笛响了一整个夜晚。
“昭昭。”
她开始幻听。
可是两手交叠掌根频繁用力下压,为昏迷的人做心肺复苏的动作却停不下来。
“昭昭——”
她听到的是很好听的嗓音,低沉沙哑有磁性,声音中几乎有失而复得的颤抖。
姜昭昭不可置信,可回望过去,看见穿着红色救生衣的闻铭。
眼泪就这么一瞬间决堤,整个人变得抽抽噎噎。可是呼叫、干涸、紧张来一晚上的嗓子就这么发不出声音。
她连手下的动作都没停,心里不住在想:你怎么来了。你竟然来了。
闻铭走近,不影响她的动作,只是弯腰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要跟着消防员下水去摸排底下是否还有人没救上来。
姜昭昭这时候才猛然站立起来,一把抱住来他劲瘦的后腰。
她的脸贴在救生衣发硬的布料上,哭腔浓重:“不行,不行。你不能去。”
她是自私的。
她不想他涉险。
她紧箍着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是劳累过度后脱力的表现。
穿着消防常服的一堆人也有人劝:“闻先生,您留在上面统筹吧。”
他是功勋后代,也是烈士遗属,还是高官之子。
知道他身份的人,没人敢让他冒险。
可闻铭并不这样想,为国家,为人民,是他们这样家庭流在血脉里,像呼吸一样自然而然的选择。
他转身搂着姜昭昭安慰:“现在救援力量不够,我去帮忙,很快回来,好吗?”
这一晚上,姜昭昭身体已经远超负荷。
她连再多一个字的争论都没说得出口,人像一摊泥一样倒下去。
……
姜昭昭再醒来,人在快速行驶的商务车里。
她手上打着吊瓶,稍微一动,闻铭立刻敏锐地看过来:“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不用等她问,他就在交代:“我们现在回津港去,不能占用商绿的医疗资源。你有不舒服一定说出来,已经出了豫中省,随时可以停车就诊。”
姜昭昭摇了摇头:“我没事。商绿情况怎么样?地铁怎么样?隧道?隧道里还有人吗?”
闻铭看着她,沉重地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清楚。
救援持续进行,可是令人痛心的画面已经有不少。
昨天中午姜昭昭那样紧急地挂了电话,后面持续无法接通。
闻铭很快调了商绿的现场情况查看。
还好,他赶在商绿全城断网之前做出了预判。从明城到商绿的距离太远,闻铭飞到豫中省最南边的小城降落。
然后直接联系当地防汛指挥部,当机立断带上当地所有救援设备,与部分消防和武警战士一起,星夜启程赶往商绿。
他们是第一批进入城市内涝核心区域的外地救援力量。
商绿市所有大小领导忙得焦头烂额,任他是平都闻家还是玉南丁家,都抽不出分身来接待。安排了两位向导带着他们往内涝最严重的地方挺进。
商绿是内陆都市,他们却需要开冲锋舟才能一路进去。向导摇着头,说某某路隧道预估多少多少人丧命的数字。
闻铭平时八风不动的人,愣是听出了一头冷汗。
此刻姜昭昭这样问,闻铭只能说那里情况真的不乐观。
他给姜昭昭喂了一口温水,觉得她实在是瘦了。
瘦瘦的,苍白的,眼下一团乌黑的,她木然忽闪忽闪睫毛:“卢雪琳呢?”
闻铭并不知道什么卢雪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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