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杺不答,审视的目光没挪开。
“哥哥不说话我便知道了,报复朝廷大臣确实是让人为难,我还有事,先告退。”
错了。
这条与向杺拉近关系的计划不对。
“站住。”悠悠长长的音调懒懒散散,向桉脚步顿住,却不敢转身去看向杺脸上是何表情,良久,夏日热风吹来一句,“我帮。”
——成了。
“行。”向桉转身,眼睛亮晶晶看他,“明日,我会送来一个花瓶,三日后,你想法子将花瓶送进平乐康库房,后面的事一切便交给我了。”
向杺半信半疑:“就这样?”
向桉:“就这样。”若不是想要和你拉近点关系,送花瓶这事我就自个上手了,还用得着你来?
不对,还是得他来。
平乐康那地方是青楼,塬国青楼女子虽说极少有卖身的,但她一个未出阁女子出入青楼,终归没有那么方便,何况是库房这么特殊的地方。
拿公主库房来说,由于东西过多,库房有两个,小汝、孙艺二人各管一个库房,除了得两个钥匙打开外,库房外日夜还有交替巡查的侍卫,若非脸熟的,寻常人很难进入。
“本宫改主意了,不干。”
“你刚才不是”这男人翻脸堪比翻书啊,一会一个口径。
“你要如何做?怎么做?我一概不知,凭什么蒙头帮你干?给别人做事好歹死也死个明白,给自己妹妹办事我死都死不明白。”向杺意味深长一瞥。
“重要的是花瓶,后续连我都不需要出手。”向桉皱眉,试图说服他,眼前的人毕竟心狠手辣,活生生破腹取子只为炼丹,实在不敢让他过多参与。
“你不需要出手?”向杺口中重复这一词,唇角忽地一勾,儒雅柔和的眼神里绽出一抹不协调的奸诈,抬手欣慰地轻拍向桉头顶,“不错,真是哥哥的好妹妹,长大了。”
向桉抓住他袖子,不安道:“你要干嘛?你要破坏我的计划?”
“怎么会呢?”向杺轻拂开她的手,眯着眼,满足笑了,“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哥哥,我们两个是这个世上相互唯一可以彼此信任之人。”
向桉不接这话。她不信。
变态。
她开始深深思索起自己接触他的做法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她们现在认为自己是在火中取栗,在刀尖上跳舞。
不知不觉间,手摸上怀中匕首,心道:不然扎死他得了,直接来个五龙夺嫡,正好我挑战挑战地狱难度到底有多难。
忽地,纤长的、如玉白皙的手掌轻拍向桉肩膀,恶鬼般的低语在耳边响起:“妹妹,千万别想着瞒着哥哥,不然哥哥会揍你的哦。”
向桉一怔,随即粲然一笑,一指桌上的包袱:“我当然不会瞒着哥哥,哥哥给妹妹送来那么多药,妹妹感谢哥哥还来不及,为何会瞒哥哥?”
“送药?”
“不是你送的?”
向杺眉毛轻挑,眸中趣味顿起,食指轻轻一勾,包袱上打着的结便轻松解开,露出了里面的瓶瓶罐罐。
“哟——这不打开不知道,一打开一看,还真是我送的。”
这语调,这假模假样的夸张表演
长了耳朵的一听便知这药就不是他送的!
登时,向桉脸色涨红,伸手三两下将包袱重新包好,向杺一只手却按在包袱上不让她动,道:“我观这些药瓶口,有不少已打开过,你莫要告诉我,在你不知药是谁所送,来自何处时你便稀里糊涂用了?”
向桉不说话。
向杺淡道:“蠢货。”
“放心,死了也不要你负责。”向桉羞耻心满满,使了劲将包袱要从他手中夺回,“你只要记得按时把花瓶送去就好——干嘛,松手。”
向杺不松,空着的一只手反而捏住她手腕,边带她往外走边道:“既然你不长脑子随便乱吃药,一心想找死,我想了想,与其让你死在旁人手中或自己大费周章死去,不如由我亲手送你上路。”
安武侯府内。
满园子花儿顶着夏日烈阳开放,乱窜的微风一头撞在花蕊上撞落一地花瓣,然后带着浑身花香和花瓣仓皇逃离,迎面撞在苻清白身上,不得不被迫停止逃离脚步,轻飘飘打着旋儿落在水面上,泛出丝丝涟漪。
静静坐在临池的石阶上,苻清白一手捧着一盒鱼食,一手漫不经心时不时往水里洒一把,招惹的满池鱼儿追逐翻滚。
“小公子。”一道袅娜身姿的侍女捧着一个木匣子款款而来,静静矗立在旁。
苻清白眼皮不抬,抛洒鱼食的手不停。
侍女笑意不变:“老太君听闻您近来送出不少灵南膏,担忧您手头膏药不够,特命奴婢送一些过来。”
苻清白一动不动,只启唇道:“拿回去。”
侍女咬咬唇,十指扣在匣子盖上指尖泛白,大着胆子道:“小公子是受伤了吗?您近日用药实在太多,老太君十分担心,日夜辗转难眠,夜里常常起来倚靠在床头默默垂泪,奴婢见了心里酸涩的不成。”
苻清白抛洒鱼食的手一顿,歪头看她:“府医可去给祖母瞧过了?”
侍女咬唇,要哭不哭:“看过了,府医说是心里压着事多,开了些安神的药。”
苻清白心感不喜:这般样子的女子合该在家中当姑娘最适当,侍女当成这般样子如何能伺候好祖母?
可这世道女子艰难,若随意便将她从祖母身边打发去其他地方,府中下人对她必定落井下石。
麻烦。
若是此事由向桉遇上,她会如何处置?傻乎乎给一百两银子?替她另外寻一个善良主家?又或者找个嬷嬷磨砺她一番?
长久静默里,侍女浑身胆气已然泄完:“小公子”
苻清白眼神从鱼食上挪到水里鱼上:“知道了。”
“小公子,若你受伤”
“退下。”
很轻,如羽毛,落在侍女耳里重若万钧。
含泪的眸子悲痛欲绝注视眼前男人,黑色锦袍妥帖勾出他身姿,一条上等皮质腰封不紧不松束着腰,单薄的眼皮在阳光下透了光,仿佛比纸薄,衬得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沉静如深潭。
不经意间与这双眸子对视上,深不可触底黑,仿佛是站在随时会掉下的深不见底悬崖峭壁上。一笔阁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