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息过后,远远的传来两声沉闷的爆炸声,半蹲着的罗里达,透过栅栏的缝隙向远处望去。
之前,由于石头过重,投石机的力道不够,所以几次投掷距离都太近,根本够不着官军的炮队。
这次,两个炸药包加起来才几斤重,还抵不上之前一块石头的一半重量,被投出的距离自然远了很多。
可正是因为重量减轻,炸药包从炮队的头顶掠过,并且飞出很远才落地爆炸。
因此,罗里达眼中看到的是,在炮队与官军本阵中间的一大片开阔地中,升起了两团爆炸后产生的黑烟。
“方向无误!但是飞过头了!换轻一点的配重。”罗里达嘴里一边大喊,手上还不停地比划着。
更换配重的巨石,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顿时,投石机下的七八个人忙碌起来,就连站在不远处待命的十多个投矛手也被叫来帮忙。
半刻钟之后,在将近二十人的努力之下,另一块稍小的大石被绑上了投石机,网兜中也装上了两个新的炸药包,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罗里达的命令。
“点火!”
“放!”
随着罗里达的命令,两个炸药包从寨墙上高高的掠过,朝远处飞去,罗里达也眯起眼,紧盯着在空中的那两个小黑点。
“轰!”
“轰!”
十几息之后,先后两声闷响,炮队后方,一左一右升起了两道黑烟。
“唉~~!”
“还是没丢准!”
还没等罗里达看清楚,两侧的望楼上就传来了了望手的叹息,他们站得高,自然看得更加的清楚。
罗里达伸出脑袋,仔细的看着那两道黑烟,确认炸药包还是略微偏离了目标,又伸出大拇指,估算了一下距离。
“方位朝左挪一点,继续准备!”转身,罗里达继续给投石机下面的人下令。
“哎~~~哎~~~!”
“哎~~~不对啊?炮手怎么逃跑了?”两侧望楼上的了望手不约而同的惊呼。
听到了望手的惊呼,罗里达急忙转身,从木盾后探头出去察看。
只见远处,三个炮队的人,都离开了自己的位置,丢下满地的弹丸、火药,慌忙的往本阵狂奔,那三尊虎蹲炮,被他们遗弃在身后。
明明炸药包的落点离他们还有一些距离,也没见伤到他们分毫,那些人为什么会突然弃炮而逃?罗里达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看见,在虎蹲炮旁边隐约有几个躺倒在地的人影,在蠕动。
罗里达猜测,炸药包虽然没有在炮队中炸开,很有可能,混在炸药包里面的铁料边角料,在爆炸之后,飞散出来,击中了炮队中的人。这才有了眼下,受伤的炮手躺在地上,而其他受到惊吓的人,丢下一切,拼命往本阵跑。
“哟~~~!”
“打中了!打中了!”望楼上的了望手欢呼起来。
其中一个了望手,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双手拢在嘴边,朝着投石机的方向,大喊到:“打中炮队了!炮手都逃跑啦~~~”
那边厢,之前被炮手们欢呼吸引出来的陈茂深,亲眼目睹了,炮队从欢呼到狼狈逃窜的全过程。
从高兴的欢呼到狼狈逃跑,只相隔了不到一刻钟,由于营帐离得远,陈茂深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纳闷中,一身暗红色布甲的毛世山跑了过来,近前,毛世山单膝跪地,拱手道:“启禀兵宪,暴民不知用何手段,抛火药,炸死、炸伤我炮队炮手,其余炮手只能先行撤回阵中,请兵宪下令!”
直到此时,陈茂深才得知炮手逃跑的原因,并且联想起,炮队后方莫名的升起的两道黑烟。
“暴民居然如此狡黠?”听了毛世山的禀报,陈茂深心中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既然暴民如此可恶,毛千总有何对策?”暴民们层出不穷的手段,远远超出了陈茂深的想象,更不是他只看过几本兵书所能应对。
陈茂深不想在毛世山面前,暴露自己不堪兵事的一面,所以,身为深谙权术的上官,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难题踢回给了毛世山。
“启禀兵宪,依下官之见,暴民们倚仗的寨墙,业已轰塌一半,趁他们尚未修补,可集全军之力,强攻而上,将暴民一举击溃!”这时的毛世山心中没有那么多小心思,他想要的是如何赢下眼前的战事。
“毛千总,不论你使得何种手段,本官要的是结果,要的是取胜!如若能把暴民击败,本官定当为你邀得大大的奖赏!”只要有军功,朝廷的奖赏肯定少不了,无论是升官或是赏赐,都不要他陈茂深掏半两银子,这种便宜话,他当然张口就来。
“来啊!给我把赏银抬出来!”陈茂深叫过亲兵,让他们把营帐中准备好的现银抬出来。
面对毛世山,陈茂深可以黄口白牙的忽悠,但是,面对那些军汉,他明白,光靠嘴上的许诺不会有任何用处。
并且,历朝历代的军队出征,都会准备一些财货,以期激励士气,这一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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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鼓,列阵!”看见陈茂深的亲兵,抬出两只装满纹银的官皮箱,以及一大筐的铜钱,毛世山大喝道。
几通鼓响,好一阵人头攒动,尘土飞扬,不多时,上千人的队伍,分成了几个大队列,聚集在陈茂深的帅旗前。
在陈茂深的示意下,毛世山大声说道:“诸位弟兄,尔等身后,寨墙一半已塌,暴民们的倚仗已失,尔等一鼓作气冲上,他们只能束手就擒!”
一旁的亲兵,在毛世山的示意之下,抬着那装满了银铤的官皮箱和整整一竹筐的铜钱,在队伍前缓缓走过。阳光下,官皮箱中码放整齐的银铤,闪着耀眼的光芒,军汉们从亲兵吃力的神情中,可以感受到,那整整一竹筐铜钱的份量。
毛世山遥指着银两,大声说道:“兵宪老爷倾囊相授,拿出了大笔赏银。凡,取暴民首级一者,可获赏银一两;生擒暴民一人,可获铜钱一贯;如能取暴民首领首级者,赏银百两!“
从毛世山宣布的赏格中,可以看出他的用心歹毒,首级可得赏银一两,生擒却只有铜钱一贯,这摆明了就是只要死人,不要活口。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各位弟兄,你们想不想要?”毛世山提高声量,大声的问道。
“要!”自古财货动人心,更何况,那白花花的银两就在眼前,哪个军汉会不要?
“好!待尔等大胜而归!到时,兵宪老爷亲手与尔发赏银!”也亏了毛世山的一颗玲珑心,最后还不忘拍陈茂深的马屁。
“敌人动起来了!”
“敌方大队人马在列阵!”一个个的消息从望楼传出。
这时,不单罗里达探出脑袋往外瞧,林宗泽、许山海、徐子晋、赵立群等人,也分别爬上了残存的半截木桥。
罗里达看都没看爬上来的这些人,转身对寨墙下高喊:“投石机准备!点火手准备!”
远处,官军阵中出来一个约莫十来人的小队,朝虎蹲炮奔去,不一会的功夫,便把之前倒在地上的人,全都拖回到营寨。
一阵沉闷的鼓声响起,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笛声,以及各个小旗、总旗官的号令,上千人的队伍,开始缓缓向寨墙推进。
“我们把地方让开。”林宗泽伸手指了指后面山体的那个特别“观察哨”。
“子晋,你先调四十个弓箭手上来,以防他们突击。”一边往后走,林宗泽一边叮嘱徐子晋。
徐子晋有点诧异的问道:“这桥塌了一半,哪里还放得下四十个弓箭手?”
就算木桥完好无损,之前也只能站下二十多个弓箭手和十多个投矛手。现在木桥塌了一半,上来四十个弓箭手,站都站不下。
“塌了的地方也要守!没有木盾护身就不打仗了?”林宗泽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眼见官军的阵列,快要推进到原本虎蹲炮的位置,罗里达急忙大喊:“投石机、点火手,听我口令~~~~”
之后,他回头看向官军的阵列,举起一只胳膊,屏住呼吸,等待着他认为合适的时机。
“点火!”罗里达大喝。
“投石机,放!”大喊的同时,高举的胳膊,狠狠的向下一劈。
“咚~~”配重大石落下,两个炸药包一前一后的飞了出去。
寨墙后方二十多丈的地方,王恩祖看着两个黑点飞出了寨墙,不禁的舔了舔嘴唇,然后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他的身后,是一群抬着木头、拿着树藤的人,如果不是官军突然列阵,这会儿,他们已经在寨墙上,准备抢修塌掉的那半截木桥。
而寨墙下,两个手持弓箭的小队,在他们各自的小队长带领下,正排着队从两侧的木梯往上爬。
“呀哈~~~!”
“中了,中了!”
“爽啊!人都炸飞了!”望楼上的几个了望手,突然高声怪叫起来,随之而来的是远处传来的爆炸声。
木桥上,此时的罗里达,反倒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炸药包的落点,便折回木桥边,继续大喊道:“快点准备,继续继续!”
罗里达没时间细看,可是木桥上的其他人,却把这次投掷出去的炸药包,所取得的战果,看了个一清二楚。
上千人排成的纵列,几乎把山谷塞满,这时投出去的炸药包,只要距离合适,根本无需考虑方位,只要在密集的人群中炸开,必定是死伤一片。
而事实也确是如此,面对呼啸着落下的炸药包,还没等官军反应过来,就听见两声巨响响起,巨响过后,升起了两股浓浓的黑烟。
待黑烟略微散去,地上出现了两个浅浅的土坑,从土坑中的泥土里,还不断的往外冒出缕缕白烟。环绕着两个土坑,每个土坑周边都躺倒了七八个人。
稍远一点,被炸药包里的碎铁渣击中的人更多,只不过距离稍远,加上又有鸳鸯袄护体,这些人只是不同程度的受伤,还不至于危及性命。
“其他人别停下,往前走!往前走!”
“叫后面的民夫上来,把受伤的抬下去!”
“走!走!别停!”
回过神来的小旗和总旗大声的喊着,催促自己的手下继续往前走,他们很清楚,地下躺倒的人,还有那些满身是血的伤员,对士气会有多大的伤害。
“点火手~~~,点火!”罗里达大喊
“投石机~~~放!”一道一道的命令从他嘴里发出。
这个时候根本没时间去细看战果,他要抓紧时间,在官军的大队人马,离开投石机的固定投掷范围之前,尽可能多的把炸药包投掷出去。
隐约中,徐子晋听到远处传来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顿时,头皮发麻,立刻大喊:“趴下!都趴下!”
刚爬上木桥和寨墙的弓箭手们,不明就里,不过大多数还是立刻趴倒。
“嗖~~~嗖~~~嗖~~~~!”
一阵密集的破空之声响起,那是官军的火铳手开火了!
刚才徐子晋听到的声音,便是官军中火铳手的百总官,吹起了哱罗,那是火铳手瞄准待发的讯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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