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了!”
知清浊暗暗喊了一声,她本以为蛇群会纷纷围上来,可等她转头看去,后头却不见有蛇跟过来,听声音,它们似乎正往反方向爬去。
难道难道这儿有什么比毒蛇还可怕的东西不成?
知清浊被这个想法激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脚踝伤口处的疼痛阵阵袭来,虽然方才及时逼出了一些毒血,但这蛇毒着实厉害,她感觉到自己的半边身子麻木的难受,几乎已经快要动不了了。
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力终究有限,也许自己这次真的出不去了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带着邵逸松从那个水潭中爬出来。
就在知清浊要放弃之时,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发现自己身下压着的草,竟是毒医昨夜所绘的可解蛇毒的药草!
这不经意的一瞥让知清浊脑子清醒了大半,可此时她的身体几乎已经完全麻木,她深吸一口气,微微张开嘴,用尽力气衔了一片药草的叶子含在口中,慢慢咀嚼着。
她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也不知这东西是外敷的还是内用的,总之只要有一点点求生的可能性,她都不会轻易放弃。
将草药咽下后,知清浊又用同样的方式将药草喂给了邵逸松一些,一片又一片,她记不得自己吃了多少,也记不得给邵逸松喂了多少,她只知道自己眼前越来越模糊,意识迷蒙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灯红酒绿的噩梦中。
老人总说人死之前会有走马灯,回顾将死之人的一生,兴许她现在就是如此吧
尽管她并不想看到这个时候的自己。
“阿姐!”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知清浊身子僵硬一瞬,缓缓转过头,那小小的瘦弱身影带着满身的血污,毫无预兆的撞进她的怀中。
“恨情”
知清浊心脏像是被人用刀一刀刀剐着,方才中毒受伤,不管多痛苦,她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可如今,止不住的眼泪混着鲜血一同掉落。
她颤着手将怀中七八岁的女孩抱紧,可她却不敢看这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孩子,她害怕想起那段无能为力的时光,更怕看到这孩子多年前的惨死的模样。
“阿姐,你终于来看我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感觉到怀中一空,知清浊以为恨情像是忽然出现一样,又会忽然消失,她即刻向下看去,同时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些。
“阿姐,你别怕,我现在不走,我还想好好跟你说说话呢。”
比起知清浊患得患失的惊恐,名为恨情的少女样子明显更平静,亮晶晶的眼睛带着笑意望着她。
“阿姐,你长高了好多啊”
恨情抬起带着干涸血迹的小手,把知清浊脸上的眼泪擦去,她歪着头看了知清浊好一会,喃喃笑着,“原来我们长大之后是这个样子啊。”
这句话让知清浊心中更是难过,同是一母所生的并蒂莲花,小妹在八年前饱受折磨而死,而她却苟且偷生这么多年。
她们姐妹出生在凝州一所妓馆内,母亲本是富商家的小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方婉仪。
她知书达礼,温婉端庄,被众星捧月着长大,十七岁时因家道中落被骗到了妓馆。
母亲长相美艳,才情一绝,是当地小有名气的花魁,无论是喜欢吟诗作赋的富家公子,或是贪恋皮囊的村夫俗子都对她趋之若鹜,若方婉仪脑子聪明些,便能攒够给自己赎身的银钱,下半生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可她偏偏要相信什么爱情,被名无权无势的教书先生骗了身子骗了钱财,那负心汉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伤心欲绝万念俱灰,可她在两个月后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方婉仪本想像妓馆中其他女人一样,吃副落胎药将腹中胎儿打下,但老鸨却哄骗她,只要生下了孩子,男子就有可能会再回来。
其实老鸨看中的,是方婉仪的这张脸,就算她长得再怎么好看,也是有老的那一天,可要是她能生下孩子,那就不一样了。
若生下的是男孩,就卖到奴隶市场,若是女孩,便留在妓馆中,养到半大就可接客了。
可方婉仪心思单纯,并未想这么多,她听信老鸨的话,一封又一封信寄出去,当然,她也能得到回信,但回信是谁所写,就不知了,内容无非是哄骗着她将孩子生下来。
等她分娩那日,竟是两个女孩,模样与方婉仪很是相似,老鸨大喜过望,将两姐妹抚养在妓馆中。
那时的方婉仪对两姐妹很是疼爱,一心期待着男人能有一天将他带走,接客可也接吟诗作赋的风雅之人,从不让恩客在她房中过夜。
可即便如此,凭着方婉仪那张足以一笑倾城的容颜,还是有不少达官贵族豪掷千金只为见她一面,为此老鸨也是敢怒不敢言。
很快,两姐妹就到了三岁,那负心汉还是没有回来,就是方婉仪再单纯,也不可能被一直骗下去。
等到她知道真相的那天,方婉仪心如死灰,自那之后她整个人都变了,整日醉生梦死,接的恩客也变的无所谓,甚至老鸨有时会同时安排两人。
自此白莲染泥,永坠无间。
她越想越怨,越想越恨,把所有的气怒愤恨都撒在了年近三岁的孩子身上。
方婉仪先是抗拒见到她们,再是时不时的鞭挞抽打怒骂,她喝醉后甚至于想要杀死她们。
从那时知清浊哦不,那时的知清浊名叫方恨缘。
方恨缘方恨情你看,这就是母亲赐予她们的名字。
刚开始知清浊还想不通一向疼爱她们的母亲为何会变成这样,但后来她知道无论原因如何,再这样下去,她与小妹很难活到长大。
于是除非母亲派人来唤,否则她们绝不会主动靠近母亲,但这也依旧阻挡不了母亲将她们打的遍体鳞伤。
知清浊想过要带小妹逃走,可到了外面她们就能活命了吗?
答案很明显,在一个暴君的统治下,她们这种平民只能战战兢兢的生活,无论是在妓馆,还是在所谓的外面。
都是牢笼罢了。
可就是因为留下的这个决定,让知清浊后悔了一辈子。
她们八岁那年已出落的是个美人胚子,终于,老鸨在她们生辰那日,将她们的处子之身卖了出去。
那一夜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有一从南方来的富商将她们姐妹同时买下,她的小妹没有熬过那夜。
那时恨情的眼睛瞪的很大,她下身出了很多血,肉粉色的肠子也跟着流了出来,铺在被血浸透的被褥上,她苍白的唇喃喃着:“快走阿姐,离开这儿”
再后来如同恨情所愿,知清浊活着离开了那间小小的地狱,她从两人的房间中沉默着坐了很久,之后去见了她们的母亲。
“你为何不救恨情,你明明可以做到的。”
看着喝多烂醉如泥的母亲,知清浊木讷开口,话音方落,她的额头就被方婉仪投来的酒壶砸的头破血流。
方婉仪疯了一般,冲上来死命的踢打她,“你们这两个骗子!你们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们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
一拳一脚,知清浊以为自己那天也会死,可方婉仪打的累了,她又哭又笑,像是疯了。
知清浊爬起来擦擦自己脸上的血,一瘸一拐的离开,她从妓馆后院的狗洞里爬出去,拿着用恨情性命换来的赏钱,买了几两砒霜,下到了妓馆所用的水源中。
那天死了很多人,恩客,妓子,老鸨,还有方婉仪。
知清浊看着这群人的尸身,一把火将妓馆烧了个干净,然后在乱葬岗找到了恨情,将她葬在了两人曾经最喜欢去的碧水溪旁边。
偌大的妓馆失火,只活了她一人,当地的百姓将她视为灾星,称她为“妖童”,而县令为了了结这桩大案,未曾过多调查,歪打正着将她定为凶手,下令明日午后执行火刑。
八岁的知清浊被绑在木柱上,脚下踩着浸透了火油的木枝,她落得这种地步,未曾有一刻后悔过,甚至就算一把火烧了妓馆,她也觉得心中的恶气未曾被发出来,还有该死之人活在这世间。
比如将恨情折磨致死的那个富商,她若是就这么死去,必定要化作厉鬼向他索命!
许是上天垂怜,就在她心有不甘之时,云游至此的御晟门门主游历至此,他见知清浊可怜,便动用关系将知清浊救下,将她收为关门弟子,带回了御晟门。
师父为人正直无私,也心思细腻,他担心曾经这些不好的经历影响到知清浊的成长。
他说:“见微而知清浊,闳览博物之君子,为师希望你能不被曾经所束缚,成长为一个辨是非,明善恶,晓黑白之人。孩子,你今后的人生还长着呢,别因曾经的过往,毁了今后的你。”
师父的淳淳教诲每一句她都记得清楚,但她却也没放过伤害过她们的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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