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入伍的热潮,并没有因为乍暖还寒的天气,有丝毫的耽搁。这一次的时机,大先生抓得很好。若整个中原,都已经对大冉彻底失望透顶,只怕大先生再尽力,也不可能形成鼓舞山河的大势。
不管是转移矛盾,还是共赴国难,这一场的抗狄,大冉王朝必然要打。若不打,便是却了整个中原的民心。
大先生正是看透这一点。
在南方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在京城那边,举国抗狄的燎原之势,该烧成了什么样子。
作为半个冉人,见此场景,陈景同意感慨无比。
“东家,那公子又来了。”
在外巡值的两个老卒,突然跑了回来,冲着陈景开口。
陈景只想了想,便一下子明白。公子只能是认识的司马卓了,约莫是因为与狄国开战的事情,特意跑来聊聊的。
“陈景,出来跪迎!”
这语气里,分明带着七分的张扬,三分的生气。
“很生气,说真的,我司马卓真的很生气。”司马卓咬牙切齿,“多好的局势啊,这傻子小皇帝只要再傻一回,很快就要天下大乱了。”
坐在庄子外的草棚,司马卓喋喋不休。
“但这时候,他却偏偏醒了脑子,要和北狄国开战了!”
只有天下大乱,像司马卓这样的人,才会有机会。但现在,天下好像又稳了一些。
司马卓抬起头,在又骂了几声之后,突然对着陈景笑了笑。
“罢了罢了,若是再发牢骚,只怕其他的人,都以为我司马卓是个软骨头,既然要打,我便先让一步。当然,他若是打输了,我的机会一样很大。”
“司马公子要去漠北么?”
“世家的老货们,肯定不让我去的。所以,我要易个容,这会儿准备去中州那边,寻个避世的老庸医,他懂些易容的法子。嘿嘿,我自小读圣贤书,书里总是教我,什么忠君爱国,什么为民请命,但我去问我父,问我的那些叔伯,他们却一声嗤笑,只教了我敛财和聚权的手段。”
“但我司马卓,终究是个不一样的人。人生一场,你需要自个握住自个的命运,便如你陈景一样。在这一点,你我是相似的。”
司马卓笑着起身,“对了,你莫要误会,我不是专程过来的。来的路上,我还想着杀你几个庄人泄愤,但你刚才的模样,还算恭敬的,那么便再饶你一回。”
陈景脸色无语。威胁的多了,又屁事没有,他已经摸透了司马卓的性子。
司马卓理了理身上袍子,准备走上马车的时候,却忽然回了头。
“陈景,你可去漠北?”
陈景沉默了下,没有隐瞒,毕竟以司马卓的手段,终归会查出来的。
“去。”
司马卓语气欢乐,“瞧着你,终归是一份血气的。放心,要是你死在了漠北,大不了我寻副好些的棺木,将你送回南方。”
“我亦是”陈景呼出一口气。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司马奸诈,越来越喜欢耍嘴皮子了。
司马卓没有介意,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往南而去。
陈景转身回庄,看见邢小九坐在屋前,正和一个小村妇,玩着折手绢的游戏。
犹豫了下,陈景开口。
“小九,你刚才怎的不出去?”
“东家,我都坐这里等着呢,出去做啥?那司马公子什么的,嘴里虽然一直嚷嚷,但一直都没为难过你吧。”
只听到这一句,陈景一时怔住。
“共赴国难——”
登丰城的官坊,不知何时,已经聚满了人,即便从伍的人数足够了,但依然有很多的青壮,不愿退去。
甚至还有一些店家,破财送了酒水和干粮,权当是犒劳即将赴北的南方军。不远处的青楼,来了一轮久违的打折,凭着从伍的牙牌,便能三折银子过夜。
凭着县伯的爵位,并没有任何阻挠,陈景很快入了官坊。
“陈爵爷的意思,亦要从伍?”
“正是,共赴国难,匹夫有责。并二十名庄人,陈景愿意赴北一战。”
那老吏有些动容。
这七八日以来,都是百姓来入伍,却从未有过,一个身带爵位的人,亦愿意从伍。
“陈爵爷,我帮你登记一下。先前在蛮山的时候,陈爵爷立过大功,说不得这一轮,能升为哨将的。”
上一次,只不过带了邢小九和林逍,便能成为什长。而这一次,可是带了二十个庄中好手,再加上当初蛮山的大功,说不得真有可能,擢升为哨将。
一哨将,可带千人之军。
“敢问大人,如今南方的从伍之数,已经多少了。”
若是其他人问,这老吏定然不喜的。但现在,老吏没有隐瞒,直接开口。
“不算民夫的话,已经有三万六千多人了。不瞒陈爵爷,我是个坐堂老吏,在南方六州里,许久都不见这场面了。”
这场面,几乎是百年难现。天灾人祸,王朝将倾,朝堂内斗,百姓困苦,偏在这种时候,一个举目中原,都同仇敌忾的对象出现了。
只要打赢狄国,一场鼓舞山河的壮举,会如同一双巨人的手,将倾塌的王朝,慢慢扶住。
“共杀狄狗——”
走出官坊,等陈景抬头,才发现外面聚起的人,都欢呼高喊。骨未软,血未冷,儿郎保家卫国,原本就是少年之时,最为干净的梦想。
你可以是个货郎,是个贼偷,是个游僧,又或者是个见利忘义的乡绅,但莫要忘了,你脚下站着的土地,便是你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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