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郎君!有家书!”
小食后,仆人来到了刘翊的面前,递上了一份刚刚从扬州送至的家书。
李典酷酷地瞟了一眼那封绢帛,状似无意的道:“是令尊刘使君给你来的书信了?他还是很惦记你的。”
“想多了,是吾大兄手书,我那混爹可记不起我来。”
李典的嘴角抽了抽,显然是对“混爹”这个称呼颇为不满。
不过,他与刘翊已是亲如兄弟,有些词入得他耳,可不会出于其口。
这也是刘翊敢这么和李典坦率的原因,他确实是将李典当成了兄弟。
刘翊一边啃着手中的兔腿,一边捻开了绢帛。
确实是他大哥刘基的书信。
整个家族之中,也就大哥刘基对刘翊最是关怀。
其他人,包括他的亲爹和嫡房兄弟,也很少用正眼看他一下。
“可问你近况了?颇关怀否?”
李典其实还是挺八卦的,不过他还是努力保持自己高冷男的风范,正襟危坐,只是用眼角偷偷的扫刘翊手中的书信。
刘翊大概看了一遍之后,笑着将信递给了李典。
“想看自己看,莫问我。”
“你的家书,我怎好读?”
说是这么说,但李典还是从刘翊的手中将那绢帛拿了过去。
李乾很久没给李典写信了,李典都忘了家书长什么样子,只能拿刘翊的过过眼瘾。
也怪不得李家人,兖州的战事打的很激烈,曹操与吕布争霸中原,互不相让,几乎把兖州境内所有的家族都卷了进去。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能想起李典才怪。
李典细细品读着刘翊的家书,眼中光芒愈盛。
“汝兄长基,乃真君子也,瞧瞧这笔锋,瞧瞧这用词”
说到这,他还不忘瞥了一眼刘翊,表情酷酷的。
“比你这飙车狂强出甚多!”
刘翊乐道:“我大兄身为家中嫡子,身负家族兴盛使命,自幼便开始养望,言行谨慎,自是比我这种没人管的野种要强。”
李典不搭理他,继续看信
“孙策渡江,相助吴景和孙贲与令尊为敌?”
家书的最后一段,刘基大概给刘翊讲了一点现在江东的情况,而历史的发展,也已经进展到了孙策领袁术之命渡江,攻略扬州!
刘翊心中清楚,孙策渡江,代表着他亲爹刘繇和他们东莱刘氏即将在两年之内彻底玩完。
虽然混爹对自己不怎么好,但不得不说,刘翊之所以还能够在长安立足,与他当刺史的爹和他的家族背景关系甚大。
长安虽是京都,但明白人都知道,这里现在是大汉朝最不安全的地方之一。
刘翊不可能长久在此,他得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就目前来看,刘繇虽不待见自己,但他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刺史,其在扬州有一定的势力可以自保,这对刘翊来说,就是最好的退路。
至少,目前是。
问题是,刘繇的对手是孙策!
是狮儿难与争锋的孙策
就听李典说道:“这个孙策,我倒是有所耳闻,其乃是孙坚长子!庐江郡就是为其攻克的,汝公这次可碰到对手了!”
刘翊摇了摇头,叹息道:“不是碰上对手,是碰上煞星了!吾父远非孙策之敌,只怕不出一年半载,就必败无疑!”
刘翊之言让李典感觉到很是诧异。
还有这么降自家士气的?
也别怪李典不解,刘繇乃是东莱名士,在青州极有影响力,在整个大汉的士族圈里也算是个人物,反观孙策,不过是武夫孙坚之子,据说好像才刚至冠礼之年。
莫说孙策,就是他爹孙坚,跟刘繇也不是一个档次。
别看孙坚是官至两千石的长沙太守,终是以兵事起家的底层豪强,在汉朝人的普世价值观里,孙坚和刘繇差着等级呢!
李典的表情出卖了他的心思,刘翊当然知道他在琢磨什么。
“曼成兄,我知你看孙策年轻,觉得他不是我父亲的对手,但事实上,如今的局势和原先大有不同,朝廷乾坤不振,世间诸雄并起,我父虽享盛名,但总不能在战场上以经学去制服孙策吧?唯以兵事!”
“然论及军事,那孙策虽年少,却深得其父孙坚用兵之道,非比等闲,十个吾父,也非其敌手!”
李典冷着脸,开始与刘翊辩论起来。
“依你所言,孙策用兵之能是在刘使君之上,但刘使君毕竟是朝廷敕封的刺史,孙策无朝廷敕封,名不正言不顺去夺州郡,江南士族,必全力支持刘使君,人心可用,亦可一战!”
刘翊道:“曼成不能只看表面,孙策不过一二旬儿郎,其渡江去扬州,背后若无人支持,焉能成功?“
“你的意思是?”
“曼成兄,孙策的背后,是袁术!袁术使孙策去江东,是欲以其为臂膀,替自己夺取扬州诸郡!而当今天下,论起士人领袖,以袁氏为尊!”
“孙策若只是代表孙家渡江与我父对抗,江南士族一定会全力支持我父,可现在,是袁术遣孙策渡江南袭。
“我父在士林虽有名望,可和汝南袁氏相比,还是差了不少,江南士族大多不愿得罪袁氏,定会作壁上观。”
李典听了这话,皱起了眉。
“那袁术已经占据江淮丰腴之地,怎还想吞并江东?”
刘翊叹道:“袁家本就冠绝于天下士族,如今袁家兄弟皆割据一方,势力大了,自然就会生出妄念。”
“军事上,我父非孙伯符之敌,人望上,我父不及汝南袁氏,兵力和资源上,我父到扬州不足一年,而袁术在江淮根基颇深。”
“你觉得,这场战争,我父有胜算吗?”
“他有的,只是累卵之危。”
刘翊与李典相交数月,总是能够语出惊人,说出很多让李典感到新奇的观点,而今天,他所分析出的扬州局势,再一次惊到李典了!
后世知晓历史的人并不觉得怎么样,但是在这个信息传递不畅,识字率只有十分之一的年代,只有十二岁的刘翊能够将江东的局势分析到这种程度,足可比肩庙堂之臣了。
而且最惊人的,是李典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什么理由能够反驳他!
需知,眼前这个少年可是比自己还要年轻两岁啊。
“真有你说的这般严重?”
李典将最后一口兔肉咀嚼入口中,满脸肃穆的站起身。
刘翊很是真诚地看着李典:“曼成,事关吾公,非同小可,东莱刘氏是我的根,刘氏若被袁术和孙策灭了,我就是无根浮萍,我岂会拿自家前途命运儿戏?”
“那我们还在这等什么!”
李典猛然拔出腰间的佩剑,将院中正在收拾杂物的那些健仆都吓了一跳。
这厮要作甚!?
李典拔剑,将刘翊也给惊的够呛。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李典要剁了自己。
紧接着,却见李典用力砍向身边的那架放置兔肉的桌案!
就见桌案瞬时断裂,案上的食盘洒落一地。
“汝父有累卵之危,汝尚有心在此食兔?你我当即刻同往江南,相助汝公,破袁灭孙,以尽孝道!”
院落中的健仆,包括刘翊,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义正严词的李典
“此事与你何干?”
李典将剑一甩,单手负于背后,望向远方。
“汝为吾友,友父遭难,我焉能束手?此番我定随你同往江东,相救刘公!”
顿了顿,李典再度酷酷的补充了一句:“除死方休!”
“好啊!李郎君说的好!”
“李郎君义哉!”
“郎君壮哉!足可留名于世了!”
院落中的一众刘家健仆纷纷盛赞!
刘翊在感慨李典对自己深厚情谊之时,也不由佩服李典的机敏聪慧。
今日这一出唱下来,回头“李曼成为助友父,千里奔江东”的佳话想来也会立时在长安宣扬开来吧。
每一个汉朝人,就算不是士族出身的豪强和寒门,每时每刻也都在为自己绞尽脑汁的养望,渴望能够出人头地,即使在乱世亦如此。
这是这个时代的潮流没有声名作为基础,那就什么都不是,干什么都难。
“汝等外出时,切不可将李君之言外传!”
刘翊神色微正,向院落中的健仆吩咐道。
这些健仆皆是从东莱跟随到刘翊到长安的族中嫡系,中平年后开始受刘氏圈养,皆为心腹,半年前受刘翊的兄长刘基安排,跟随在他的身边,护他到长安,对刘翊的命令自是甘心遵从。
“喏!”
一众人纷纷应命。
李典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失望。
这些人把嘴封住了,他适才拔剑砍桌立誓的“美谈”就传不出去,这人设可算白立了。
刘翊安慰道:“曼成,我今虽得天子宠信,可朝廷政令不出于陛下,我为人质,想要离京前往江南不易,所以有些事情,万万不可宣扬,事关我的安危,望君体谅。”
李典只是遵照李乾的吩咐,陪伴刘翊来京师,对于刘翊在宫中任职诸事不甚知晓。
他当下环臂抱拳,向刘翊施礼。
“是我一时口快,几误大事,给三郎赔罪了!”
这是李典最大的优点,平日里酷虽酷,但真碰到事了,却能及时看到自己的问题,知错能改,有圣贤风范。
这对一个十四年的少年来说,很不容易。
刘翊笑着拉住李典,走入屋内,单独商谈。
“曼成,对我来说,现在能不能脱离长安倒在其次,关键是咱们到了江东,拿什么与袁,孙抗衡?”
李典反问:“你觉得呢?”
刘翊遂给他进行分析:
不论在哪个时代,想要做成事,硬实力才是关键。
孙策继承孙坚衣钵,勇武过人,自幼随其父征战沙场,不但军事才能顶尖,还贼特么能打。
又有程普,黄盖,韩当,朱治,吴景,孙贲这些昔日曾追随孙坚的宿将相助,这些人都是战场上的老油子了打过区星、杀过黄巾还揍过董卓,作战经验极为丰富。
而袁术,汝南四世三公之后,大汉朝士族领袖嫡出次子,其本人的声名虽然一般,但架不住人家靠着袁家这面金子招牌混迹于世!
从两汉察举开始至今,通过知识与官职晋升垄断与土地兼并,各州郡的士族阀阅,已经成长到了可以掌控左右帝国命运的程度,虽未达到魏晋时的全盛,可已然是参天大树,极难动摇。
汝南袁氏,毫无疑问便是士族魁首之一,天下士门,心多向袁。
且袁术如今在淮南,也是兵多将广,可动用的人马粗略估计怕是不下七八万。
反观十二岁的刘翊
刚刚在京兆打出了个青州小及时雨的称号,这段时间,他与李典在长安也结交了不少本地的侠士,算是小有作为
依刘翊的分析,若非要现在南下,那唯一可行的方案就是十二岁的他自领“平袁大将军”,十四岁的李典为“讨孙校尉”!
集合刘家的十八名健仆及李典从乘氏带来的三十名随行壮士为中军,再派使者去见那些在京兆与刘翊交好的游侠,说以厉害,许以重利,请出可信的二十五名游侠为同盟
如此,便可起倾国之兵七十五人,马十余匹,粮草三五车,南下扬州,结营一二里,列四五丈方阵!
然后便可灭孙诛袁,割据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