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平安手都摸到了腰间的匕首,最后及时警醒了过来松开。
毕竟自己过去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犯罪份子,跟人交手,不第一时间让对方失去战斗力,那将是致命的。
现在面对的却只是个顽劣的同学,真要弄得断胳膊断腿,容易影响团结。
甚至会招惹到连叔父杨应龙都大感头疼的水西、水东土司势力。
杨平安的回答,让那痛到整张脸都扭曲变形的安尧臣感觉心口仿佛也被人扎了一刀。
“大家能不能冷静下来,咱们讲讲道理。”
看到安尧臣倒地,杨平安正想以德服人,结果没料想,占了上风的水东水西子弟瞬间被他这话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播州的家伙敢伤安二公子,弄他!”
“水东水西的兄弟们,上!揍这帮播州的混蛋!”
杨平安脸色一黑,怎么的,播州人吃你们水东还是抢你们水西的妹子了,就这么不依不饶吗?
面对着杀气腾腾迎面冲来人多势众的对手,杨平安不再客气,伸手直接将倒在地上的安二公子提了起来。
来人挥起的拳头看到目标对象突然变成了安二公子,大惊失色赶紧收拳。
岂不料软绵绵捧着胳膊哀嚎的安二公子身子下方伸出一只大脚,直接印在他的小腹处。
“杨平安,有本事放老子下来!”安二公子安尧臣倍感屈辱地大声叫道。
“你有本事喊一声播州子弟都是英雄好汉,我就放了你。”
“老子死都不会喊,啊!谁他娘的踹老子?”
安尧臣又疼又急又气,可那胳膊传来的阵阵剧痛,让他实在脱离不了杨平安这家伙的掌控。
变成了一面令自己人投鼠忌器的盾牌。
胳膊脱臼的安二公子安尧臣变成了杨平安手中的一面盾牌,左挡右架。
饶是安令一干意欲解救安二公子的学子变得投鼠忌器。
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这食堂的大门外面,一身儒服的府学训导此刻正好路过此地。
看到了里边的乱象,似乎早就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满脸嫌弃地摇了摇头便径直拂袖离开。
“都退后,退到我身边来!”杨平安举着这面人体盾牌,很是威风凛凛左冲右突。
那些势单力薄的播州子弟这会子脑子总算是冷静了下来,拼着多挨几下也朝着杨平安靠拢过去
很快,杨平安提着安尧臣退到了门口附近,左右全是抄起了凳子的播州子弟。
与那些水西、水东子弟形成了短暂的僵持局面。
“姓杨的,是条汉子,就把我们二公子放了。”
“放屁,平安你莫听他们的,有本事就来啊!”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却听闻有人在食堂外招呼。
“那些流官子弟来报到了,诸位还不停手!”
流官子弟这个称谓,就像是某人按下了总开关似的,原本还杀气腾腾的两帮人马,瞬间气势一滞。
“杨平安,快放老子下来!”鼻青脸肿,胳膊软绵绵地吊着的安尧臣此刻朝着杨平安急道。
“咱们之间的争执,莫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之前被安尧臣揍出了黑眼圈的苏卜易凑近小声劝道。
“平安老弟,放了这厮吧,咱们自己的恩怨,自己解决。”
。。。
看到双方都已经收势,杨平安松开了钳制安尧臣的手,然后又将他回扯。
“杨平安,你想不死不休吗?!”
刚以为脱出生天的安尧臣恼羞成怒扭头低吼道。
话音未落,就感觉脱臼的胳膊仿佛像是被通了电似的,剧痛消失
安尧臣错愕地扶着已然接上了的胳膊朝杨平安望去。
杨平安朝着他微一颔首,转向朝食堂外望去。
看到一行十数名华服锦袍,手中还拿着吊着玉坠的折扇的年轻人正向这边行来。
为首是位顶着一张看似和善笑脸的方脸学子,将手中的折扇一合,朝着这边笑道。
“苏同窗看来昨日也是受创不轻啊,你们播州的杨二公子呢?莫非此刻城外受袭,他也受伤了?”
苏卜易没好气地闷哼了声喝道。
“许君定,我们播州的事情,用不着你这个流官子弟来操心。”
方脸学子许君定仍旧笑脸不改,折扇一展,甚是惬意地在胸前轻扇。
“苏同窗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毕竟大家都是府学同窗,彼此之间就该照应嘛,诸位以为然否?”
“别给老子拽文嚼字,找岔是吧?来,爷爷让你一只手!”
伤了条胳膊的犹文依旧像是一点就着的爆竹,瞬间就热血上头想要冲出去。
这才刚刚抬腿,就感觉到了一股力道生生把自己给扯了回去。
犹文勃然大怒,正要破口大骂,看清了拽自己回来的人正是方才护得自己周全的杨平安。
向来行事恩怨分明的犹文嘴皮子动弹了几下,终究没有骂出口。
安尧臣用异样的目光扫了犹文与杨平安,这才大步上前,朝着许君安冷冷一笑。
“我们之间的事情,莫说你,你爹都不够资格。”
安尧臣这话一出口,一众土司子弟都放声大笑起来。
许君定方脸上却丝毫不见恼怒,朝着这位贵州水西宣慰使安国亨之子摇了摇头。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既然安二公子如此说,那就罢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杨平安回眸一瞥身边那青了一只眼的苏卜易。
“咱们都是土官生,跟这些流官生自然是天生不对付”
苏卜易咧嘴揉着眼角,低声解释起了府学的内部派系。
水东、水西之间也有冲突,但是他们都敌视播州。
但是,三家都是土司派系,在面对流官子弟之时,又必须同仇敌慨。
毕竟流官就是在侵蚀一众土司地方利益的坏份子,所以势不两立。
而流官子弟里边,那些文官子弟,又向来与武官子弟不和睦,但是双方面对土司时又是利益一致
听得头大无比的杨平安此刻不禁仰天一声长叹。
小小的一间府学,居然有那么多的派系斗争,堪比春秋战国的错综复杂。
万恶的生活,觉得贫穷与死亡的威胁还不足以击倒我,所以又上新的难度是吧?
正思量间,就感觉双方夹枪带棒的交流声突然停滞。
杨平安若有所觉抬头望去,府学大门处,一位由丫环陪伴的窈窕少女,正移步进入府学之内。
此刻虽然被府学大门的宽檐遮住了阳光,看不清楚容貌姿颜。
可是那婀娜妙蔓的靓影,让这些正处于青春期的学子们都情不自禁地行起了注目礼。
就在少女由着丫环搀着迈步离开檐阴的那一瞬间,阳光洒落在她那张皎白胜雪的脸蛋上。
一双烟波撩人的桃花水眸下意识地眯了起来,素手抬起遮住那烈日的侵蚀。
“好一个冰肌玉骨的佳人,肌肤胜雪不外如是”
许君定两眼直勾勾地落在这位步姿婀娜,身姿曲线玲珑的动人少女身上。
她身穿蜜合色禙子,下身是青粲色绫裙,那头黑发间一支凤头步摇分外醒目。
一双桃花水眸横瞥过这些呆若木鸡的府学学子,直到看到了人群中的杨平安时,眸中清泉微漾,唇角微扬
“她怎么来了?”
杨平安心中刚升起了这个疑问,就听到了身边的苏卜易那显得甚是激动的声音。
看了眼鼻青脸肿,却显得情绪很激动的苏卜易。
杨平安低声提醒这位正处于求偶期的同伴。
“我有一种预感。”
“什么预感?”
“她肯定不是来找你的。”
“平安老弟,你说话为什么这么让人觉得难受?”
“毕竟你视我为福星,我不忍心你陷得太深。”
杨平安真诚的眼神,让苏卜易感觉这个福星现在太特么讨厌。
须发斑白的刘学正撩起前襟朝着快步走到了王朝颜跟前低语了几句。
这才转过了头来,看向这些令他头大的官宦子弟与土司子弟。
此刻,方才还在纷争的府学学子,此刻都朝着刘学正施礼参见。
刘学正面色稍稍转和,这才沉声肃容道。
“尔等听好了,这位乃是贵阳府王知府爱女,虽是女子,却十分好学,以后会在府学旁听。”
“她既予尔等同窗向学,还望尔等谨慎守礼”
听到了刘学正的介绍,府学里边要多位漂亮师妹,一干学子个个抖擞精神,高兴万分。
“她居然是王知府的女儿?”
“想不到,王知府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儿,如此知书达礼的美人实不多见。”
“也不知道她订亲了没有,真想有朝一日能与这样的女子举案齐眉”
“我已经想好我和她的孩子名字了。”
“滚开,龌龊的家伙,不要辱没斯文”
杨平安看着站在刘学正身边那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的王朝颜,今日她的装扮显得甚是端庄娴雅。
叫人一眼便能瞧出是大家闺秀、高贵贤淑,她的丰满也是恰到好处,令人舍不得挪开目光。
与昨日骑着桃花马在郊野驰骋的矫健娇俏,简直就像是两个人一般。
刘学正训完这些府学学子,犹有些不放心地朝着王朝颜温言道。
“倘若是在府学里边有什么问题,只管来寻老夫便是。”
“朝颜谢过学正。”王朝颜朝着刘学正盈盈一礼,待那刘学正离开,桃花水眸一转,再次落回到了人群当中。
此刻,跟杨平安并肩而立,揉着青肿眼框的苏卜易看到了这一幕,原本就因为受伤而显得有扭曲的表情越发夸张起来。
“平安老弟,你看她,她在看我”
杨平安看着由丫环陪同着径直朝着这边行来的王朝颜,听到了身边传来的杂音,下意识敷衍道。
“对对对,你说得对。”
“真的?”杨平安的回答,反倒让苏卜易有点不自信起来。
杨平安揉了揉鼻子没再搭理这厮。不然呢?难道我说她很可能是在看我。
一干此刻努力挺直脊梁,理着衣袍,努力让自己的外在形象变得不那么猥琐的府学学子们。
眼巴巴地看着这位体态婀娜,腮凝新荔,端庄秀雅的绝色少女与自己擦肩而过。
许君安本已双手拿于身前意欲开口,但见对方水眸直视前方,不禁错愕地扭头朝着王朝颜所行方向望去。
站在一众土司子弟前方的安尧臣,有些不太自在地揉了揉发青的脸颊正欲摆出最为潇洒从容的风姿。
就看到这位王姑娘居然绕开了自己,然后俏生生地站到了那杨平安的跟前。
“杨公子,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