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郭宏,杨长老不禁松了口气,明明只是个小辈,却难缠得很,让他感觉心烦意乱。
“辛苦杨长老了。”
此时一男一女从屏风后绕出,两人眉眼有几分相似,看起来是一对兄妹。
男子微笑示意,旁边女子给杨长老奉上一碗香茗,靠近时虽然低眉垂目,但莲步轻挪、樱唇含笑,不掩姿容媚态。
杨长老接过茶碗喝了一口,感觉缓和不少,感叹道:“唉,要是下院弟子都像你们兄妹这么懂事,我也能少些烦恼,专心修炼。”
男子恭维道:“杨长老用心劳碌,兰台山上下谁人不知?可总有些人,阴损歹毒、贪得无厌,大大有损兰台山的钟灵毓秀。”
杨长老看向这位男子,他没有像其他下院弟子那样灰衣绑腿,而是身穿文士衫,手里拿着折扇,看得出来,分明是在效仿山主打扮。
“王仲保,你个盐贩子也懂什么叫钟灵毓秀?”
“弟子附庸风雅,让杨长老见笑了。”男子连连拱手。
杨长老没有计较,而是言道:“郭宏这个小辈,野心着实不小。”
“野心再大又如何?在上院的楚师兄面前,不也一败涂地?”王仲保想要保持举止文雅,可想起校场上郭宏惨败倒地的模样,脸上不禁露出欣喜笑容。
“看来你确实不懂。”
杨长老放下茶碗,那位女子绕到身后为自己揉捏肩膀,他心安理得享受起来:
“见你们还算孝敬师长,不妨跟你们说清楚。郭宏在演武切磋时虽然败给楚逸,可几位长老认为,如果真是生死拼杀,楚逸必死无疑。”
王仲保却不太相信:“未必吧,例行演武不准使用符咒法器,可是在别的场合,楚师兄定有诸多宝物护持,足可御敌。何况以楚师兄的身份,也不必亲自犯险。”
杨长老冷笑不语,他自己是经历过几十年前那场大乱的,仅仅是不值一提的余波,照样凶险万分。
修为高深,并不代表擅长争斗。过去兰台山门人大量殒落,便是印证了这句话。
这也是为何曾以清修谈玄为宗的兰台山,当代山主会设下演武切磋这种事,大大违背故旧传统。
“如果杨长老觉得郭宏已成兰台山隐患,弟子愿为尊长分忧。”
王仲保见杨长老陷入沉思,揣摩其心思,主动开口。
听闻此言,杨长老没有像面对郭宏那样一惊一乍,而是徐徐抬眼,锐利目光逼得对方不敢言语。
“你打算如何分忧?”杨长老问。
整个石渠阁内静得可怕,王仲保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但他还是鼓起勇气:“长老想必知晓,弟子出身海隅泽一带,那里除了盛产鱼盐,也是江湖豪杰落脚之处。”
杨长老哪里不知晓?兰台山这些年广收门徒,上院偏好陶唐国的高门望族、世家卿贵,并且由山主亲自过问。
而下院则没有太多讲究,甚至是有钱就能拜入下院,某些人也不是为了求仙学道,只是要借兰台山弟子这个身份罢了。
就好比眼前这个王仲保。
王家是海隅泽附近的私盐贩子,生意做得很大,也有万贯家财,可是上不了台面,在讲究门第出身的陶唐国,终究是下流贱籍。
但贩盐生意也需要武力保驾护航,而海隅泽附近多是滩涂海湾、破碎岛屿,大军难以深入,因此成为贼寇流窜逃亡的首选之地,王家门下想必养了一批强人。
“光凭这些打家劫舍的盗贼,拿不下郭宏。”杨长老摇头:“兰台山东北方有一座横梁寨,那里山贼曾为祸一方。郭宏带着三五个手下,一晚上就扫平了寨子,杀人比杀猪还顺手。”
“长老放心,弟子家中也有几位豪杰身怀妙法。”王仲保并不担心:“而且这些年积攒下十几副盔甲,配上强弓硬弩攒射掩护,郭宏再厉害,照样难逃生天!”
杨长老指头一下下敲点桌案,最后阖上双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有事要忙,就不用在我面前晃了。”
“是。”王仲保闻言作礼,面带冷笑,随后对女子说:“小妹,好生伺候杨长老。”
郭宏看着手中镶铜符牌,正面写着“受命奉行”,反面篆刻朱符,字体蟠曲,难以辨识。
下院弟子代表兰台山外出行事,当然要有所凭证。这面符牌不敢说在陶唐国处处顶用,但多少能让地方上给些方便,不会太多为难。
离开石渠阁,没走多远,就见江岩领着几个人来到。一高一矮,还有一对兄弟,各备行囊。高个子背着三壶箭,矮个子佩刀负盾,像是行伍出身。
“郭师弟,跟杨长老谈得如何?”江岩问道。
“试探一下口风,他不肯给《阴谷篇》,只多要到两斤养脉香。”郭宏有些不乐意。
矮个子骂道:“这个马脸老贼,总是如此小气!若是在军中撞上这样的粮秣官,弟兄们早就闹将起来了!”
高个子笑道:“秦楷,此处可不是豹韬营,没人陪你闹。”
矮个子叫嚷起来:“只要老大发话,我头一个冲进这石渠阁,割了那马脸老贼的头!不像你方白祎,就晓得在后面放冷箭!”
高个子还要反驳,江岩赶紧打断:“好了,你们成天吵闹,成何体统?不是给郭师弟添麻烦么?”
郭宏望向那对兄弟:“这不是丁家兄弟吗?你们也要一起来?”
兄弟二人抱拳问好,江岩解释说:“我是担心你人手不够,所以叫上他们两个。丁家兄弟入门有些时日了,武艺精熟,顺便让他们历练一下。”
“也对,你安排得很好。”郭宏接着问:“瘦猴那几个家伙去哪里了?”
“他们昨天连夜去了白芦镇,估计是去跟金蟾会的人接头了。”
郭宏撇嘴道:“如果有人要来找我,叫他们等着。”
“是。”江岩说着递出一个葫芦:“这是余姑娘配的益元汤。”
“倒是有心了,替我谢谢她。顺便派人照看一下药庐,省得不长眼的家伙找麻烦。”郭宏将葫芦挂上腰间,看了看天色:“去马厩借几匹马,省些脚力,我们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