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看到瘦猴在自己面前跪下磕头的模样,高振鼓一度怀疑自己抓错人了,兰台山弟子怎就成了这副模样?
修为浅薄得近乎于无便算了,传说中的端庄清操、高洁不群,怎的半点也没有?
哪怕是下院的部曲奴仆,也该多少有些自重才对。
但高振鼓也没有完全轻视他们,特地跟瘦猴打听郭宏的消息,得知此人修为与武艺在兰台山下院首屈一指,连上院弟子也能斗上一斗,而且凶残暴戾,杀起人来毫不手软。据说这次狩妖礼的半道上,还顺便收拾了一头恶鬼。
尽管看出瘦猴的话里不乏夸张修饰,但至少郭宏这人在下院弟子眼中,绝对算是厉害角色,不可小视。
高振鼓这些年一直在经营海隅泽,跟兰台山没有往来,对这个宗门的原本印象,无非是那种传统、保守、不知变通的宗门传承,成天抱持着陈腐过时的习惯,就连所用法术也是不知多少年前的祖师所传,毫无创见。
即便兰台山颇受陶唐国权贵推崇,可类似的情况,放眼浩土五道九国,纵观古今千百年历史,也没什么稀奇的。
譬如神民国,有九位长生仙人坐镇,若是太微垣众卿家有要紧大事,彼此争论无法确定,便由九位长生仙人合议裁决。
可即便如此,神民国对道法的传承与修炼,并不会一味固守惯例,近些年开创极多,甚至都不兴搞师徒传法那套了。
在神民国的一些地方,各种法术被广泛运用,舟楫无需帆桨、车驾不用牛马,贵人家中打扫庭院、行厨烹饪、看家护院这些杂务,都是由六丁六甲这类鬼神来做,哪里像长风寨这种穷苦地方,还要指使活人。
也是因此,当了解到郭宏此人与兰台山传统格格不入,对比起自己抓住的这批下院弟子,高振鼓本能认为,郭宏此人不好对付。
他不怕本事大的,就怕不讲规矩的。
为此,高振鼓仔细打听,确定郭宏背后是否另有势力。
“郭宏与柳理事有往来?”手下那三名修士听到高振鼓的转述,纷纷变色。
“那个瘦猴就亲自见过柳成良,而且还欠着一大笔钱,我多试探了两句,此事不会有假。”
高振鼓手指在椅把上敲点不断:“好你个柳成良,这是借着兰台山的人来打压我?”
“这兰台山的弟子,未必会轻易受我金蟾会驱使吧?要是让那位兰台山主知晓了,岂不是无端招惹强敌?”有人问道。
“那是下院弟子!”高振鼓有时候觉得,自己手下这几个人是不是被海风吹傻了:“你以为谁都是家中都是良田广宅、圈禁山泽、广蓄私兵不成?兰台山下院我也有所耳闻,就是一群干脏活的杂役之流,只要拿出一些丹药法物就能收买。”
旁边修士有意揣摩,半是猜测、半是鼓动地说道:“如果柳理事已经收买了郭宏,那这伙人来海隅泽,恐怕就不光是来斩妖除魔那么简单了。”
闻听此言,高振鼓脸色一变,拍案而起:“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就凭这帮跑腿打杂的家伙,怎么可能让桃止山的雾障消散!定是柳成良在背后推波助澜!”
高振鼓越想越觉得此事合理,自己在海隅泽经营这些年,利用长风寨,让生意沿着盛江发展,这种做法在柳成良看来,必定是不能容忍的,于是对方也想着破坏海隅泽的局势。
“难怪、难怪沙矶岛那帮水贼,往日没有搞事,偏生这个时候发难,几路人马分明是勾结串通好了,要将我和长风寨一块搞死!”
高振鼓头皮发麻、全身悚然,气得发抖:“柳成良,你要搞这套,就别怪我豁出去了!”
那些修士问道:“高总管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把那个瘦猴放回去传话。”高振鼓一幅胜券在握的模样:“原本我还有些担心,这个郭宏会舍下其他同门不管。现在看来,他肯定是会动手的。我们正好以逸待劳,让他们前来送死!你们传话给王德攸,让他做好防范,沙矶岛那帮水贼,最近估计还会有动静!”
“师兄,眼下可方便?”
郭宏正在乌照阁的一处别院屋中涵养神气,听到方白祎在外敲门。
“进来。”郭宏语气平静,自从得了乘霞上玄心法,明白心境情志理应张弛有度,要是遇到变故便急躁不定,不光对修炼无益,也没法解决麻烦。
“瘦猴回来了。”方白祎进门便说。
郭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方白祎示意屋外:“他就在院门,看样子挺窘迫的。”
“让他来吧。”郭宏仍是盘腿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瘦猴来到屋中,噗通一声跪倒,哭喊道:“郭师兄!长风寨的人把江岩师兄抓走了!”
“我知道。”郭宏低眉垂眼,神态祥和,没有半分惊乱。
瞧见对方这副模样,反倒是瘦猴愣住,不知如何接话。
“郭师兄,长风寨这是要给王仲保报仇,只怕他们会对江岩师兄不利!”瘦猴又说:“我见过他们的监牢,里面摆满了各种刑具,江岩师兄的身子怕是挨不住折磨。”
“报仇?”郭宏睁开眼:“是谁说我与长风寨有仇的?”
面对无悲无喜的神情,瘦猴内心恐惧更甚,勉力吞了一口唾沫:“我、我猜的”
“我没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在问长风寨是怎么知道的。”郭宏言道:“毕竟当初在甜水村,王仲保和他手下那班喽啰,可没几个留全尸。”
瘦猴顿时舌头打结,之前他被高振鼓吓破了胆,把所有话都说出去了,不管是真是假,自己眼下倒不知如何解释。
“换个问题。”郭宏也不纠结,继续说道:“你是怎么回来的?长风寨那种地方,凭你的身手逃不出来。”
瘦猴低垂着脑袋,不敢与郭宏对视:“他们得知王仲保是被师兄所杀,便要师兄亲自去长风寨谢罪,所以派我来传话。”
“谢罪?”郭宏笑道:“我杀了王老爷的儿子,岂是区区谢罪就能摆平的?他们不由分说,抓了兰台山弟子,居然只是要我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