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四 保定
夜尚昏沉,还没从那熟睡地梦中清醒,便已听到门处急促的敲门声。管家去开的门,进来的是位太监,当下宣旨康熙帝驾崩于昨日,现四皇子胤禛执皇帝位,命汉白旗都统魏清山即刻入京。
爹爹不敢怠慢,简单收拾行装便立刻乘快马一同随旨赶赴京城。
我起的慢了些,当我出门时爹爹已经出发了。我还在想要不要告诉他一声九龙夺嫡一事,不过看样子已经晚了。我站大门外愣了好大一会,是丫鬟最后把我拽进房的。
不过后一想,那圣旨上已经说了,是‘四皇子胤禛执皇帝位’,也就是说,那传说中的九龙夺嫡一事已经过去了,所以心里复又平静了些,可随即又想到爹在边疆杀敌时,与军营中的大将军王十四阿哥胤禵,几乎是兄弟相称。。。
我不敢多想,只好抱了被子将头死死捂在床头。管他事情如何发展,剩下的都将是命中的定数。
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那沉甸甸的绿色正使劲发芽。鸟儿辗转从头上飞过,叽叽喳喳叫的甚是喜人。
我从屋里继续研究着我的刺绣。这是从我来到这里一直最为纠结的事情之一。毕竟自己曾为男人,心下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去绣这东西,可眼下却没有办法,若要打法生活中的琐碎时间,似乎除了这东西再无他法。
一道圣旨从外传来,那丫鬟匆匆忙的由外跑进屋来,急切道“小姐小姐,宫里来圣旨了。”
我当是爹爹终于来消息了,于是激动的放下手上的活随着丫鬟跑出房去,急忙赶往前院。
可接下来听到的并非什么喜讯,而是刚刚就位的雍正爷赐给的噩梦,“汉白旗都统魏清山违抗军令,罚三十军棍,今起贬为五品汗官,携家人调离保定,即刻起赶往山东。”
我听后浑有一感,想是这雍正爷始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他有难的人,相传康熙爷曾传位给十四阿哥,虽他已蹬上皇帝宝座,可也绝不会给十四甚至八玖阿哥任何一个人反击的机会。不过我们好在只是个汉官,又非八旗中人,杀头之过尚不会牵扯。所以心里已是暗暗一笑。
四月,刚刚才从山东临清安顿下来,心下正觉疲惫不堪。那京城又传来一道圣旨,使得才刚渐缓心情的爹爹又来了一个雪上加霜。从此一卧不起。
“汗官魏清山,入山东一月有余,但所做之事无一不违圣命,所托之事无一完成。绝非朕乃至民众所能托付之人,皆此,今日起贬为庶民,迁甘肃。”
我勒个去,听那圣旨读的断断续续,把我这耳朵都摩出茧了。小心肝吓的碰碰直跳,最后不过是一句“贬为庶民”,我冷冷一笑,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庶民就庶民,总比坐在官位上天天担惊受怕要好的多。”
正此时,爹爹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我和娘还有哥哥,连忙扶起他送往房里。而另一边又偷偷想着“雍正爷赐的这般打击,想必只是冰山一角,到头来没了官反倒是件好事,总比天天提心吊胆好的多吧!”。可眼下看着卧床不起的爹爹,若真的只剩我们母女俩可就真的就无依无靠了。
八月的天空开始变的炎热,加之似是离那吐鲁番的火焰山较近,所以甘肃异常炎热。天才萌萌亮,躺床上的我已是全身湿汗淋漓。转头发现娘已经起床出去了,听外面雀儿叫的悦耳,我也开始起身收拾衣物。爹在外屋躺着,初到甘肃无依无靠,因为没了官职,所以住的地方也没有,这几间破房是哥哥前两天刚刚找到的,虽然破旧了些,可好歹环境还算凑合。房前便是一片白杨林子,清晨时能听到许许多多的鸟儿吵闹声,很是欢喜,也很是惬意。房后有几亩良田,闲暇时种点蔬菜,倒是可以自给自足,省了不少买菜时间。房子不大,仅三间内室,一间客厅。内间是我和娘还有丫鬟小竹的,最里间是哥的。而爹爹,他因为卧病不起,所以让他住在了外间,娘想和他同睡,可我总见她抱着爹偷哭,所以只好让她和我还有小竹同睡。
床不大,所以昨天让哥找来木板多加了一截出去,而小竹呢?是娘同意她跟着的,因为她从小是个孤儿,娘是从集市上花钱买来的。所以从山东临清分家时,把其他丫鬟下人都遣散了,仅留了小竹在身边。
又过两月,天气由炎热渐渐凉了下来,白天和晚上的温差越来越大,防寒的被褥明显不够。而且爹的病情似是愈加严重,从开始的昏迷不醒到现在的高烧不退,我也愈加觉的事态严重。早上和娘细算了算手下的花销,手底下的银两已所剩无几,可爹还要天天吃药。。。
“该怎么办?”从早上我便开始转来转去细琢磨如何赚钱一事。那小竹很是不解,见我从屋里又是叹气又是打转转的,弄的头晕眼花,拉着我问“你怎么了小姐?”伸手就要摸我额头。
我挥手挡开,气笑道“傻丫头,我又没病!”又叹气道“以后别叫我小姐了,我们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小姐什么丫鬟了。。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小姐了,叫我晓蝶就行了。”
她自是心知肚明,可叫小姐已经叫了十几年,突然间让她改口,当然是不可能了,当下叫了一句“可,小姐我们。。。”
见我眉头一蹩,她随即改口道“可是蝶姐,我已经叫了你那么多年,这突然改口,让我怎么。。。”‘咣当一声’外面栅栏清脆一响,把我们的对话一下打断,隔窗子往外一看,见是哥哥喝的醉醺醺走回院来。
娘也听到了响声,似是惊弓之鸟般跑出了房间。刚要扶起摔倒的哥哥,岂料被他一把推开将娘推坐在地。我见如此,气不打一处来。提起桌上已泡了一晌的茶水走出房去。
来至哥身边噗的声直直泼在了他脸上,这一记倒是不赖,把他激醒了,蹿起身来骂道“你这疯婆子,要干吗?”
说着就要揪住我打,娘气道“她是妹妹,你要打她?”
只见他懵懵懂懂的看了我半晌道“妹妹?”随即又泣笑说“我到家了?”
娘随即笑说“到家了,你到家了。。。”
谁知他又是一股蛮力,将娘甩到一边,泣笑道“这是我们家么?”迷迷糊糊的围着栅栏转了几转道“没家了,我们已经没家了。。。”接着开始大笑。“我们一无所有了,我们变成穷光蛋了。。。我们一无所有了。。。”
‘啪’的一声脆响,我狠狠朝他脸上打了一记,娘吓了一跳,生怕他会还手,伸手将我拉到跟前护着。
他气道“你疯啦?”
我不带好气的回他“是!我疯啦!”随即看到了娘额上的皱纹还有头上一夜愁白的头发,两泪珠泪汪汪的落了下来,这是怎样一个老人,记的从我醒来到现在都没见过她如此这般的难受过,日日守着床边的爹爹落泪,又一边要瞒着我们偷偷挨饿,明明知道手底下的钱已经不多了,过两日便是又要进城为爹买药的时候了,钱已经所剩无几,而我们还要吃饭。于是偷偷饿着肚子省下手底那点钱去买药。
我气道“你也知道我们没有家了,你已经不是西北征战的将军,也不是魏家独一无二的千金大少爷,你只是个落魄了的穷光蛋,却还在拿着家里仅有的那点救命钱去吃喝!去嫖妓!我只恨自己疯的不够彻底,若是真的疯了,就应该一刀杀了你。。。把你打个清楚!”
娘拉着他不让他打我,一边说着“别吵了,别吵了,被你爹听到,他又要生气了。。”
他一把揪住我的脖颈吼道“你这疯婆子骂够了没有?!”
“没有!”我被掐的喘不过气,哽咽道“你知不知道娘为了省钱给爹买药,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说着又是一巴掌朝他脸上打去。
他双目一瞪,似是要喷出火来。登时把我吓的魂不守舍,还以为他会还手,哪知他扭头望向死死抱着他的娘亲,两眼泪汪汪哭了起来,跪地上颤道“娘,儿错了。可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没钱了。。。爹又病成那样,我们该怎么办?!”
“把我卖了吧!”见我们都气的难舍难分,小竹抢话道“把我卖了吧。我本来就是夫人当年买来的,如今已经无路可走,不如把我卖了换些钱来为老爷治病!”说着她噗通跪在了地上。
一时间我们几人都没了声息。被她的话给镇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