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逃跑了。
那天的日光,强劲而又炽热,就像恋人的拥抱。
布满喧嚣的大街小巷,人潮拥挤,却逃不开如影随形的孤寂。
头顶的空气越来越令人感觉闷热,就像轻声哽咽的姑娘,随时都要上演一场歇斯底里的哭泣。
就在刚刚,他对她说,“北北,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你们听,这是一句多么动人的情话!
只可惜,今夕不同往日。他和她之间,终究迟了一步。而,这看似短短的一步距离,相隔的,极有可能是那漫长的一生。
她疯狂的奔跑在长街之上,待汗水完全将薄衫淋透之时,她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息。随着心跳的逐渐平复,她颤抖着双手拿起手机,那一刻,她不敢再怀疑自己的决定。因为她怕她一旦怀疑,这个艰难的决定也会随之动摇。
于是,她快速按下那串陌生的号码,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连一个喘息的间隙都不留给自己。她用最简略的句子,却拼凑出了此生于她而言最为艰难的三个字,她说,“我答应。”声音平静的如同无风的湖面。
不知为何,在她近乎艰难的做出那个决定以后,她竟然觉得心情放松许多。
嫁给许慕有什么不好?
许志坚并没叫她一命抵一命,她还可以继续活下去,还欠下的债。
还家里的债,还林逸北送她那栋房子的债,还许慕的债。
这些,都成了促使她硬着头皮活下去的动力。
夕阳散去,风越来越凉,天边的火烧云逐渐被层层黑暗笼罩,像是隐藏了一个难言的心事。
此时,她终于回到了北城。
在她前脚刚下飞机,并打开手机的那一刻,一个电话迅速响起。是许慕的主治医生,方盛亭。
只听他在电话里语气急促,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他说,“顾小姐,许先生醒了!”
下一秒,她甚至忘记挂掉电话。而是径直朝前跑去,上了距离她最近的出租车。一路上,她不停地催促着司机,“师傅,麻烦快一点,快一点…”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像坐了一遍过山车。一会儿是平坦时的镇定,一会儿是耸入云端时的惊恐,一会儿又是即将跌入平地时的惊喜。
这大起大落的心情,这百感交集的人生!
她急匆匆走进落满灰尘的院子,此时,这里已不似往日般萧条,寂寥,而是站满了前来探望,道喜的人们。
她屹立在院前呆愣了几秒,大抵是被眼前这壮观的景象惊呆了。
然后,她深深呼吸,抱着挤破头颅的勇气,用力推开熙攘的人群。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声“顾小姐”。随后,众人纷纷给她让出一条窄窄的,勉强能让人前进的羊肠小道。
夜晚的风,越发的凉人心神,却令人清醒。就这样,她一步,一步的走进屋内。里面的世界,却不似外面的喧哗与热闹。
当她用力推开门,听到从头顶穿过的那一声刺耳的声响时,她抬起头,看着那张静止了许久的脸,在此刻间变得生动,她才终于敢确定,他真的醒了。
此刻,管家冯叔,林叔纷纷将他护其左右,就像,在守候奇珍异宝。
此时,她在许慕眼里竟看不到一丝一毫重逢时的喜悦,更多的,是冷漠。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大病初愈的苍白。
他直直的看着她,话语中尽是冰冷,“顾北北,你来的正好。”
顾北北。
不是从前那句略带调侃的“土拨鼠”。
不是那声饱含亲密的“北北”,一句“顾北北”,冰至骨髓般的冷。
他对林叔,冯叔说,“你们都出去吧,记住,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来。”
下一秒,房间里寂静无声。没了人流的嘈杂,世界都仿佛静止了。
他轻轻咳嗽,她走上前给他倒一杯温水,递给他。
“许志坚来过了。”他看着天花板,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叹息。
“我跟他吵了一架。”他轻轻笑了笑,带着苦涩。
她不接腔,而是沉默着给他盖上被子,却又被他推开。“你知道我为什么和许志坚吵架?”他问她,眼中充满着冷冽。
“许慕。”终于,她缓缓开口说话了,“我已经答应他了。”
“可我不同意!”他试图艰难坐起,却又跌倒在床上,眼里盛满浓浓的怒意。
“顾北北,你不要自以为是!你以为我当初救了你,是出于爱你?”他冷笑着,浑身上下布满悲凉的气息。
他痛苦地咳嗽着,气息越来越急促,这让她心里一惊,急忙坐到他身边,却被他用力推开了。医生们守在门外,不停地追问他,“许先生,您感觉不舒服吗?您没事吧?”
最后,他隐忍多时的情绪终于爆发。只见,他随手拎起摆放在床边的花瓶,“砰”地一声,传来一室的破碎声响。他青筋暴起,朝门外的人们大吼,“滚!都给老子滚!”
直到门外的窸窣声逐渐平息,他才继续冷冷的说道,“顾北北,我告诉你,不是!我许慕今生今世都不会爱上任何人!顾北北,就凭你,还想跟我结婚?真是太可笑了!你连给我做妾都不配!”
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顾北北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此时此刻对她冷言冷语的男人,真的,是那个为了救她连生命都不顾的男人吗?
她不信,她怎么敢相信?
最后,他说,“顾北北,你不要因为愧疚而选择嫁给我,当初我救你,完全只是巧合。你不欠我的,我也从未爱过你,你走吧。”
那一室的白色月光下,他静静闭上眼,像在做一场没有忧愁的梦。
见她迟迟不肯离开,他微微蹙眉,“顾北北,你的脸皮可真厚!我在赶你走,走啊!”
那一瞬,她感到了浓浓的悲伤。她心想,许慕啊,许慕,你的心意,我怎么会不懂?
于是,在她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忽然转过身,屏住呼吸,对他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话。她含着热泪对他说,“许慕,谢谢你。”说完,眼泪就默默掉下来。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气息变得微弱,却铿锵有力的回答她,“不客气!你,可以走了!”
顾北北刚刚走出门外,脸上浅浅的泪痕还未褪去,凉风一吹,刺痛她的脸。
冯叔走上前,双目审视般看着她,苍老的眸子里写满心事。
--“顾小姐,我们谈谈。”
头顶,上弦月的光透着一丝皎洁,暗淡的星空没有了星星,整个世界,都处在充斥着哀思与愁绪的氛围里。
他带她走进大院中的花坛中央,坐在摇摇晃晃的木椅上,“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在唱一曲离歌,带着浓浓的萧条气息。
冯叔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说,“顾小姐,你觉得大少爷他真的想你离开?”
他叹息,“打大少爷还在襁褓中时,我就开始服侍他。我敢说,我对他的了解,胜过他的父亲。你别看他快三十岁了,但是在我眼里,他始终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说到这,他扯了扯嘴角。
“他总是这样,越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越是较真。我觉得,他这样对你,就像吃不到糖的小孩子在胡闹。他是真的喜欢你,而你心中却早已有了良人,所以,他跟你较真。”
最后,他补充道,“顾小姐,按道理来讲,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只负责一心一意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主子们的事,我们不便多言。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无论谁让大少爷不开心,我都不会放过他。这也包括,林逸北!”
那一刻,困顿,迷惘已久的她,差一点迷失在那阵大风里。
夜晚的北城,风雨飘摇,转瞬间,大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