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我是小姐的贴身丫头,秦凤药,不信你去问小姐。”
凤药本来被捏得脸色惨白,扭着身子却甩不掉那只铁手。
听她这么说,手腕松了些,却没放开。
“我自会核对,你一个后院的丫头跑到洗砚斋来干什么?”
他瞄了凤药一眼,“她叫你来你就来,听到什么了?”
凤药此时方想起自己的裙子还卷起来塞在腰间,忙放下裙子,理了下头发,对着男人行个万福,“那你又是谁?是这里管家?”
说完她便知道自己判断的不对。
这男人弱冠左右,身着藕荷色云绫锦长袍,头发束起,插戴着翡翠簪,腰上一条月白玉带。
云绫面料柔软,越发衬得他身如松竹般挺拔。
光看衣料便知道是位贵公子,怎么自己眼瞎当人家是管家,可公子哥这深更半夜怎么在洗砚阁附近?
“我是能管得住你的人,你是哪房丫头,为何来偷听?不如实回答,只能先关到马房,等天亮禀了主母再处理。
凤药见他说得严厉,表情却温和,当下从怀中摸出一只手绢包,“我是云之小姐身边的,小姐见老爷晚间没用多少饭,叫我送宵夜过来。”
男人似笑非笑捏过手绢包,举到眼前看着,“你又是爬树又是上房,告诉我来给老爷送夜宵?你当我傻?”
“云之丫头使坏,让你偷听。”
提起小姐名字,他终于展露一丝笑意,轻轻吐出两个几不可闻的字,“淘气。”
凤药认真点了点头,“小姐担心爹爹。”
他冷笑一声,“她是个乱出主意的,你最好约束着她些,出了乱子被罚的是你。”
“那便送进去吧。”他伸手想推凤药。
他身量高,凤药一猫腰,敏捷地从他手臂下钻过去,撒丫子便跑。
边跑边回头瞧,他抱臂站在月光下,冷脸看着凤药鼠窜,并没追来。
翻山越岭地好容易到了内院,里面并没点灯,心头一松,刚想进屋,一道身影闪出来挡在堂屋门口。
凤药心下道声不好,连忙堆出一脸笑,“胭脂姐姐,夜都深了,怎么还没睡下。”
“我倒想睡。”她眼里冒火,“说!去哪了?”
“我,我肚子疼,又不想吵到别人……”
“你打量我好骗呢。”
“好姐姐,我今天真的肚子疼,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往园子里转转,好点就赶快回来了。”
“再不说实话,我就捆你交给夫人了。”
凤药正转着脑子,想主意糊弄她,小姐早在屋里听了多时,隔着窗子冷声道,“胭脂,吵到我了。”
“凤药晚间腹疼,我叫她出去别在屋里翻腾。”
“我这会子倒睡着了,你却在窗外吵闹,叫不叫人安生了?”
凤药长出口气,事情应该盖过去了,好歹小姐也是小主子。
胭脂冷笑一声,拉着她进了小姐房内,推她一把,顺势向膝盖窝里猛一踹,凤药腿一软跪在地下。
“她撒谎你也帮她,汀兰园里今儿我上夜,内外都转了几遍,没见这丫头影子。”
小姐刚想开口,凤药转过身向胭脂磕个头道,“大姐姐,我说实话。”
“今天你也见了,老爷心里不安生,一家子都不好过,小姐担心得什么似的,一直念叨爹爹没用饭,身子要紧,怕老爷再有什么不适,想叫我去瞧瞧,送两块点心给老爷,可院门早早落了锁,我一时错了念头,想成全小姐的孝道,就翻墙去找了。”
凤药说得极诚恳,且这番话就算拉到夫人处,也挑不出理。
“我倒忘了,在胭脂姐姐这里,人情算不得什么,规矩才最大。”
小姐瞪着胭脂,凤药知道这个温吞水性子的千金已真的生了几分气了。
“点心呢,交过去了吗?你要知道,内外院大防很是要紧,你以为夫人为何将我拨到内院来?”
“是芙蓉糕,下午新做的,翻墙时丢了,没送成。”
胭脂举着烛火瞧瞧,裙子脏了一片,信了六七分。
“哼,胭脂姐姐这么认真,人在汀兰院当差,眼里只认夫人,就将我与凤药捆了去见母亲吧。”小姐没表情,说得很平静。
“只捆我便罢了,我违反府里的规矩,与小姐无干,夫子说百善孝为先,凤药忘了,规矩比什么都大。”
“她是一等丫头,你也是一等丫头,我这个主子没说话,她敢在我面前捆人?”此时,凤药才见了这主的真面目,并不是泥人儿性子。
胭脂并没因为小姐的话软下来,仰脸想了想,“明天我去外院打听,若撒谎仍要告诉夫人知道。”
“到时若是撵出去,莫怪姐姐无情。”
小姐不等凤药回话,从床上下地指着胭脂鼻子骂,“这院子里就你拿大丫头款儿,什么了不起,我这主子你也不放眼里,今儿倒做起我的主了。”
“请小姐穿上鞋子。”胭脂再迟钝也知道小姐生气了,忙恭敬跪下。
“啪啪”两声脆响,小姐和凤药都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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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用力扇了自己两耳光,脸上顿时红肿起来。
“胭脂先认罚,冲撞了小姐,可规矩就是规矩。胭脂与凤药的确都是一等丫头,可我是夫人房里的,指派过来就是为着约束这些不守规矩的小丫头们,奴婢不敢渎职。”
她说罢起身,恶狠狠盯着凤药道,“现在我要代替夫人好好教训这目无纲纪的小蹄子。”
她用力揪住凤药的衣领,不让其乱动,卯足力气狠狠扇过四记耳光才罢。
直扇得凤药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疼,嘴泛出一股甜腥。
等她甩手出去,小姐扶起凤药轻声问,“疼吗?”
凤药见她眼泛泪光,知她心疼自己,心中大起知已之感,忙转移了话题。
一脸神秘道,“我知道老爷为什么烦心了。”
凤药告诉她老爷们说的话,又说了差点被捉住的事。
云之笑得倒在床上捂着肚子,“你叫他姐姐,难怪他生气。”
“那是我大哥,平时不在家,难怪你不认得他,昨天定是爹把他喊回来的吧。谁料你这么倒霉,被他活捉。”
常家两子一女竟都如此好颜色。
“大公子原是神仙样的人物。”凤药由衷赞叹,“不过,还是咱们小姐最好看。”
小姐得意地点头,多少世家女子都喜欢我哥哥。你说谁才配得上他。”
凤药歪着脑袋很认真地思量一会儿,“那得是金枝玉叶方能配得上他。”
“我们村里所有男人加起来不及他一根头发好看哩。”
小姐垮下脸,“我大哥不喜欢任何与皇家有关的事情或人。”
“他偏在宫里当差,可见人生于世上,总有不如意之事。”
“爹爹为难的事情,咱们也分担不了,唉。”她忧心忡忡躺下,辗转一会儿,终于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胭脂说到做到,去外院打听头天夜间谁可见过内院的丫头,辗转打听到大公子手下人那里去。
大公子说的确是云之让人送了点心。
汀兰院与外院的门房加了人手,院与院之间加了巡逻的更次。
以前只是有人上夜,如今大白天也有人一遍遍来回走动检查,连凤药也觉得管得比往日严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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