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半年已过,到了元旦节庆之际,京师十分的热闹。先是良德女王与真德郡主进京谢恩。陛下收到了两万两金银,数十斤上好的人参以及十来斤龙涎香。
随后是刘监军的礼物接踵而至。萧干城的大礼包紧随其后。本来稍显冷清的内承运库开始愈发喜庆起来。
良德姐妹二人,在朝廷的援助下,将新罗国的利益得以最大化,所以感激之情难以言表。除了明里暗里的奉献,又在元旦节宴上为陛下翩翩起舞。
一曲舞罢,满场君臣交口称赞。陛下豪兴大发,当场赏赐金宝簪钗数十件,而且件件精美绝伦,又亲笔作诗作为赏赐。这真是“平阳歌舞新承宠,帘外春寒赐锦袍。”
眼见良德姐妹献舞赢得头筹。被俘多年的西域大王子及妹妹马清丽竟然也当场奉献舞蹈。忐忑不安的高藏王为了自身安危,也果断加入舞蹈演出行列。于是其他几个被俘入京的外藩国王、酋长也纷纷上前舞蹈。
如此精彩绝伦的众王群舞,看得在场外藩使臣个个目瞪口呆,心折不已。于是又有一些国王、酋长纷纷组团献舞。如此万国来朝,四夷宾服的盛景,陛下顿感心情舒畅,便安排高藏王在工部挂了一个荣誉职务,算是饶了他的小命。
陛下仍然觉得不够尽兴,于是命东征将军府模范人物萧青梁上台表演。陛下为彰显天朝武功,便特意将猛将萧青梁召回京师参加元旦节宴。
萧青梁一入京就被接入岳丈家中。丈母娘王芷熙好酒、好饭款待。只字不提金川伯家发声巨变的消息,以免青梁情绪激动,在陛下面前露出蛛丝马迹。
萧青梁从殿下当值宿卫手中要来佩刀,将劈、砍、劀、截、挑、撩、推、扎、托、切、抹、斩、挂、带、拦、扫等招式,行云流水一般展示一番。在场武官纷纷叫好。一群文臣不明就里,也跟着凑热闹击掌叫好。
就当青梁演示完毕,准备谢恩领赏之际,忽然一旁微醺的刑部尚书又不合时宜地向张翩说道:“屏山伯文武双全,想必张大人的东床快婿文采也差不到哪里。不如今日一展文采如何?”
张翩脸色如常,笑道:“大人过誉了,小婿才学疏浅,就不要献丑了。”
熟料刑部尚书不依不饶,非要萧青梁以元旦节宴为题赋诗一首。其实这位尚书就是想给陛下找个乐子,博得君王一笑。
收过扶云县主的好处的群辅唐守尧,劝解道:“张尚书,今日可是元旦节宴。如此大典不可草率行事。”
几个人正说着,陛下问道:“张爱卿,你们几个议论什么?”
几位大臣无奈,这才将原委说了一遍。
熟料陛下哈哈大笑,然后问青梁道:“青梁将军,你可会作诗啊?”
青梁情知这位张尚书作妖,拿自己寻开心,但又不好当场发作。他只好装疯卖傻。于是他摸了摸头,向陛下说道:“小臣当然会作诗。”
陛下一招手道:“好,快上笔墨来。”
青梁接过笔,假装苦思冥想一番,便挥毫写下:“功成献俘见明主,君王元旦赐盛宴。举杯下筷看礼赞,健儿舞刀腹咕咕。”
众人听礼赞官念出前两句时,都纷纷点头,感觉青梁并不似传说中那般憨痴。等听到后两句时,不禁捧腹大笑。不过青梁的诗句也算倒出了众人在元旦节宴上吃不饱的心声。
陛下捋着胡须笑道:“很好很好,赐青梁将军肥羊美酒。青梁将军尽情朵颐,不必再听礼赞官号令。”
这回大家都傻了眼,纷纷羡慕青梁可以在节宴上尽情享用美食。
让陛下开心的还不止这几件事,打发走良德、真德姐妹之后,陛下又想起了李仙缘。忙完春节前后各项繁琐的公务,陛下决定好好找李仙缘放松一下。
不过陛下今日见到李仙缘之后,感觉她与平日很不一样。李仙缘好像为什么是哭泣过,两个眼圈泛着微红,与白皙的脸蛋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仙缘为陛下按摩时,力道也软弱了许多,说起话来都有些有气无力,就连脸上的笑容都透露出疲态。等到陛下要拉她上床时,却遭到拒绝。
陛下颇感惊讶,这宫里的女人谁敢拒绝自己?不过他对于李仙缘十分纵容宠溺,还是温柔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李仙缘一听这话,顿时泪水潸然而下。她哽咽道:“妾怀上龙种了。”
陛下惊喜交加道:“朕明日就册封你为惠妃。若是咱们的孩子是个男孩,朕立刻择一名都大邑作为他的封地。若是公主,朕必定择公爵之家世子、世孙作为夫婿。”
熟料李仙缘哭得更欢了。陛下立即许诺道:“朕明日册封你为庄妃。”眼见李仙缘仍然不松口,陛下一狠心一跺脚道:“都是朕的不是,朕明日就册封你为贵妃。”
李仙缘一边摸着眼泪一边道:“陛下,妾不愿做贵妃,只想做女官。”
陛下连忙哄道:“好、好、好,朕明日就与皇后商量晋升你为尚仪局五品尚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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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仙缘摇了摇头道:“妾就喜欢做司记。”
陛下温言软语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喜欢,朕都答应。不哭了,好不好?”
李仙缘继续摇头道:“不好。”
陛下叹息道:“你到底要怎么办?”
李仙缘道:“若是妾身诞下皇子,还请陛下送他出宫,给他一个小小的官职就好。”
陛下怒道:“不行!朕的皇子就是亲王,怎能任其流落民间。”
李仙缘哭泣道:“妾身求陛下还不行吗?妾自入宫以来,承蒙陛下恩宠,必定遭人嫌弃。万一以后,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
陛下怒目圆睁道:“有朕为你撑腰,你有什么可怕的?”
李仙缘连磕了几个头道:“陛下岂不知戚夫人之事?”
陛下盛怒之下,忽然想到自己病危时的情景。当时若无三位尚书在场,自己两个儿子过来的确很麻烦。而且当日自己是遭遇医疗事故,还是被医疗还真不好说。当初若不是李仙缘机智,弄不好自己也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不过在整件事中,太子与越王到底参与没参与?若是参与了......。若是自己哪天真的不在了,太子及皇后真有可能为难李仙缘母子。
陛下想来想去,终于说道:“好了,朕答应你。”
李仙缘这才破涕为笑,连连叩谢。陛下一边拉着李仙缘坐下,一边说道:“即便咱们的皇子出宫,朕也不会让他做一个小吏。”
就在万家欢庆,陛下准备喜提皇子之际,一伙人鬼鬼祟祟翻越崇山峻岭,来到金川伯坟冢背后的主山之上。原来这伙人是广闻寺派来的密探。
陛下对于人才辈出的金川伯家始终还是不怎么放心。广闻寺寺正陈兴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于是便打算替陛下作恶人,彻底破坏金川伯家的风水。不过这事他并没有禀报陛下,而是暗中找到一位大师,寻得一把凶煞剑。
经大师掐指推算,明年是一个“寡年”,也就是立春在春节之前。只要陈公公派人将这把刻满诅咒的钢剑在立春时,插入别人祖坟主山之上,保证这家人今后喝水塞牙缝,出门丢钱包,后世子孙缺心眼。
陈兴特事快办,立刻派出一支精锐小分队翻山越岭去干缺德事。这正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到了冬季,山里面一路上到处结冰,天气之寒冷更是不比山外。一行十几个人,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来到金川伯祖坟附近,又不敢明目张胆上山破坏风水,于是只好等到天黑了,才敢上山。
等到爬到山顶,已是夜半三更。几个人虽然好不容易找到山顶的位置,但山顶的土层早已被冻得如砖石一般坚硬。十几个人费劲全力,刨开一个小坑,这才将凶煞剑埋了进去。
待最后一铲子图填平了土坑之后,众人知觉山中忽然有阵阵寒风从身边吹过,然而周围松柏上的枝叶纹丝不动。几个贼人顿时一个激灵。负责向导的玉州官吏哆嗦道:“这底下可葬着高河县君呢!是不是她老人家发怒了?”
带队的广闻寺官员骂道:“放屁?要说冤魂孤鬼,诏狱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有我们几个在,你怕个球,赶紧给老子带路。”
其余众人也纷纷给自己壮胆道:“对,怕个球。”
向导无奈,只好带着众人离去。
就在一伙人消失在夜幕中时,不知从何处走出一僧一道。两个人慢悠悠来到主山山顶,当先的僧人看着埋下凶煞剑的位置叹息道:“善哉善哉,将心比心却换不得真心。这样的朝廷早晚会人心向背!”
道人冷笑道:“今朝说前朝亡于苛捐杂税,后朝又说今朝亡于宽仁过度。可是为政者谁又曾想过:心垢众生垢,心净众生净。”
和尚打趣道:“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一僧一道相视一笑。道士捋这胡须说:“咱们要不要把这腌臜晦气的剑拔出来。”
和尚抚着光头道:“老衲以为还是算了吧。风水不风水的本来就是天意。亿万年前这太行山还是一片汪洋大海。有狗屁的风水。”
道人微微叹息道:“是啊,沧海桑田岂是人力?这把晦气的剑就由他去吧。”说着一僧一道又悄无声息地没入林中。
到了四更天时,忽然从远处叠次而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似雷声,似牛吼。在家祠附近的庄丁纷纷被惊醒。众人纷纷提着刀棍出来观望。只见天上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一位汉子说道:“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有一位青年汉子狐疑道:“听着好像是在打雷?”
一位老者叹道:“冬雷震,坟成堆。这可不是好兆头。”
一位妇人惶恐道:“伯伯,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者道:“就是明年收成不好,要闹饥荒。”众人听罢都不怎么担心,这些庄丁每户每月都是有月例银的。若是山上收成不好,金川伯府会从山下往山上运粮。当然他们也要承担看守家祠、抽调庄丁随干城出征等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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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老者内心却在嘀咕,自家老爷连年征战在外,如今终于平定倭乱与扶余,希望不要在有战事。山上山下的汉子都平安归来。
天上的鹅毛大雪就这样断断续续下了将近五天。守卫家祠的庄户家家大雪封门。至于各处山路全部断绝,山上守孝的三叔父、四叔父与金川伯第完全失去联系。
不过庄子里早已储备了充足的越冬物资,所以二位叔父并不忧虑,每日都有守卫祠堂的庄户做饭生火。不过大雪封山可就苦了破坏风水的小队。所有小队成员几乎全灭。只有两、三个差役万幸走出了大山,这才向陈兴报告了事。
山中的大雪并不止这一场,整个冬季或大或小的雪又下了七八场。降雪时间之长,雪量之大,乃金川伯建立家祠以来之冠。到了春夏之际冰雪消融,本来坟冢前的涓涓细流终于变成了滂沱大水。原来的河道也变宽便深了。
到了五月,眼见扶余全部平定。驻军的屯田及赏银都已落实到位,朝廷随即下旨将萧干城召回,又命昭勇将军郑德贤暂代征东将军府各项军政要务。
陛下隆重接见了萧干城,并加封太子太保衔,赐坐蟒袍一件。在接见过程中,陛下只字不提先入扶余王京者为王的许诺。不过干城并不在乎,当初他只是不想让潘璐抢得头功。如今目的达到了,也没有必要为这件事跟陛下闹不痛快。
如今的大局是保证郑德贤在征东将军府坐稳。毕竟当初与倭国谈的是租借山阴银矿六年,后来倭国请求征东将军府派船运送俘虏,又增加了半年的租期。
然而干城自己也没想到,这才两年就把扶余推平了。自己解职,金山银山就归公了。当然还有朝廷准许的泗泌城互市,才办了一年,还剩下九年。
不过好在郑德贤还在征东将军府,就可以假借屯田、练兵、赏赐、招商、以及援助新罗开列支出。
至于陛下把征东将军府放心交给郑德贤本来就是临时之举。一来是郑德贤的父亲经略辽东,郑德贤镇守征东将军府,一旦扶余豪强造反,便于父子二人联合镇压。
二来是众人皆知郑德贤、钟侯、姜士祯是萧干城的左膀右臂。将郑德贤与姜士祯留在征东将军府,正好断掉干城的一只臂膀。
三来是陛下既然不肯册封萧干城为侯爵,就要在别的地方弥补。弥补的最好方式就是给银子。可是一次给的太多了,以后如何赏赐其他武将?正好让郑德贤等人在征东将军府虚报开支,自行购销。以后还可以借这个事敲打萧干城。
再说干城一出午门,就见几名太监牵着骏马恭候。干城以为与自己无关,抬腿就往外走。熟料打头的宦官唤道:“屏山伯留步。”
陛下连忙调头向各位公公行礼道:“不知中贵人有什么事情?”
这位宦官陪笑道:“屏山伯大人,锦绣公主让咱家给您老带个话。您老听了可别着急啊。”
干城笑道:“臣谨遵公主台命。”
这位宦官叹了一口气道:“您家老太太于去年五月薨了。”
“什么?”干城一把揪住眼前宦官的脖领子,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宦官说完事情原委,才长叹道:“公主为您准备了路引、快马和路上换洗的衣物。嘱咐您路上一定要小心。”
干城一阵头晕目眩。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立刻翻身上马冲了出去。少倾又纵马返回,在马上哽咽道:“代萧某谢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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