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百川发现,老陈家的新年总是能搞出点不一样的,年年有新热闹。
沈女士说今年要回来一趟,估计是年后。
程家那边,他们给推了几次程老头的邀约,现在那边都不喊他们了。
他们乐得自在。
今年除夕的前一天,他们把小洋楼给贴上了对联,该送年礼的都送了遍。然后就又收拾好行李。
除夕当天,先是回了村里上香,然后再一起出发去西溪古镇。
今年过年好像格外热闹。
不知不觉的,村里小孩又多了几个。
陈今第一次见到陈文星儿子。
他生不了,当然不可能是亲生的。听说是他老婆在娘家亲戚里抱回来的,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长得比陈文星讨喜,但周大婶还是不喜欢。
尤其是陈三婆撺掇小孩去给周大婶这个伯母拜年要压岁钱时,周大婶一视同仁,和给村里其他人一样,给了五块钱。
也就是他们拆迁赶上好日子了,不然,还在村里的话,有几个人能拿出五块钱的压岁钱来?
但陈三婆显然不太满意,说自家亲侄子,就该多给一点。
周大婶一看陈文星夫妻两个站一旁不吭声,也不顾忌什么过不过年的,劈头盖脸就骂他们夫妻两个。
“两吃公家饭的还能养不起孩子?你们养不起就别养!命里没当爹妈的命就别祸害了孩子,你们家这个运数,这孩子以后做啥啥都难成!”
“以前多得意啊,在外头人五人六的,现在没钱了看得清自己斤两了,你们这家子缺大德的,还想过富贵日子?我刚刚烧香问祖宗了,你们啊,过不了!没那个命!”
陈三公气得要冲上来教训人,被周大婶一推就倒。
还想就地打滚装疼,被村长踢了一脚,又麻溜地爬起来了。
“我就说你们两个得不了好,看看你们做的孽,以前做的事还忘了不成?”村长头发白了,人气势还在,说话中气十足的。
“谁再敢在祠堂吵吵嚷嚷的,别怪我把人赶出去!”
这下可安静下来了。
陈今一直站外围远远地看着。
要是以前,她铁定就冲前头去了。但现在肚子里揣了娃,就怕谁不长眼推她一下,那可完蛋。
危险的事情,她不做。
村长牵头带着大家拍下了南城区郊区一块地,本来98年就可以开盘了,愣是压了一年,今年下半年才开盘出售,售价情况好多了。
不说挣大钱,但是小钱还是可以挣到的,反正比自己瞎折腾挣钱。
所以现在村长的威望又更高涨了些。
有人提议说让她大舅接下一任老陈家族长位置,大舅吓得连连摆手,说就想安安心心地过退休日子,不想给自己找气受。
就村里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他都懒得管。
但要是说有机会能顺路带大家挣点钱,他还是愿意的。
不少人盯着他们兄弟姐妹几个的公司,但没办法,他们都不缺资金,根本不可能让村里人插一脚进来。
“陈三婆又飘了。”陈今总结道。
三天不敲打,上房揭瓦。
哪天周大婶懒得动嘴改动手了,他们就知道老实了。
今天不少人都是带了双份的东西过来,说今年把明天年初一的份给补上了,明天就不过来了。
沈百川悄悄地问她:“这也行?”
陈今示意他去看村长,也一样。
“社会在进步,村里的条条道道也要与时俱进嘛。上香这事,主要是心诚。”
沈百川表示自己又长见识了。
很快就有人问起了三舅,“西溪那边怎么样?”
“当然不错了。未来的旅游景区。别的不说,那环境就差不了。”
早早在那边买地建房子了的这会儿庆幸得很,还好他们买得快,现在还想再买就没机会了。
“我就说,跟着三妹和陈文强买地准没错,你非说我信邪,看吧,以后那里发展起来了,我那房子还是路边,又在镇子旁边,搞个铺面都不愁租。”
“那个谁,江可欣给建了酒店,我看这生意不错,我那房子以后也能往上建几层当酒店。”
“这不就是以前咱们村那样…建房子出租收租金?”
“以前的日子也不差啊。多好!”
说得没跟着去西溪买地建楼的人蠢蠢欲动。
但他们想买地也晚了,现在西溪的地皮肯定不便宜。还不一定能买到。
聊着聊着,大家把话题转到了年轻小一辈上,发现年轻这辈的人还比陈今这辈的人多。
严格遵守计划生育的人不算多,依旧还是有人生两三个。
而且,有些人的对策还不少,比如回远房亲戚家去生,生下来了就抱回来养。但是上户口就难了,有的小孩不一定在自家户口本里。
等到下一代,要是他们不常来往,以后就成陌生人了。估计就是逢年过节在老家祠堂见一见。
“三妹,过来唠嗑啊。”
陈今摇头,说要在外头透透气。
他们也太能吵了,叽里呱啦的,她听得脑壳疼。
有人说她这一下子怀两个正好,以后两家公司,一人一个~
陈今就道:“公司是我和沈百川的,没他们的份。以后自己挣去。”
有本事就管公司,没本事就当个老实人在家花钱,别想管东管西败家业。
她和沈百川暂时是这么打算的。
好些人说他们现在这么想,以后就不一定了,家产不留给自己孩子那是不可能的。
陈今懒得和他们争论。
反正不给自己孩子,也不会分给他们,就他们这些不相关的喜欢乱安排,还男孩接百川科技,女孩接今顺公司。
真是闲得慌。
上香早早结束,要去西溪古镇的就陆续上车出发,直奔那边的房子准备年夜饭。
他们开车过去路上,没少遇到人从市里回去的。
从市里到西溪的公交车半途罢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好,等不及的人就只能拎东西走回去。
陈今看到了个熟面孔,是卖云吞的店老板。
让沈百川停了车,喊人过来搭个便车回去。
他们这开前头的车子一停,后面也陆续有人停车下来,有空位置的就招呼人上车。
店老板庆幸道:“还好遇上你们了,你们也来这儿过年呢?”
“是啊,过来这里人多热闹。”
坐后排的陈今和人攀谈起来,副驾驶位上的大橘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这个陌生人。
“咱们这儿过了年就要修路了,你们下次过来得绕个道,从大道开下去,第二个分叉口有路,顺着路开过来也能到西溪。”
说起要修路、开发旅游这事,店老板就止不住高兴。
还说今天她出门去给城里亲戚送礼,人家还说他们这儿要发展起来了。
到了镇子大牌处,店老板就说在这儿下车,让他们别开进去。
“今天除夕,没到下午,镇上的人散不了,你们开进去了不好开出来。”
其他搭着顺风车来的也是在这儿下。
他们也不知道就这么个顺手的小举动,让镇上的本地人对他们少了偏见。
回到古镇的家里,大橘一下车就跑,溜达溜达地跑去三舅家里串门。
大橘精着呢,知道去三舅家里有好吃的,三舅还可劲地给它喂吃的。
家门前的两棵荔枝树还小小一棵,得种上三四年才挂果。那时候到时候会被两喇叭嚯嚯也不一定。
陈今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放过烟花了。
小的时候村里没人搞这花里胡哨的东西,一封鞭炮顶了天了。大概是从她上初三开始,家里的日子开始变好,等到她上高中了,她的手里也能有不少零花钱了。在她高三那年,家里第一次买了烟花放。
是大表哥买回来的。
当时大舅说他浪费钱,但他们那时候个个脖子伸成了长颈鹿,觉得就那点烟花根本不够看。
从那时候开始,后面又买了三年烟花。一年比一年多,大家的眼睛也一年比一年亮。
大三那年过了个沉闷的新年,没买烟花。大四的时候拆迁了,搬到了城里,人家不给放烟花了。
接着就到了现在。
陈今点着手指头数数,92年到现在00年,上一次居然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大表哥和二表哥从后备箱里搬出来好几箱烟花,差不多十一点了,就去把家里几个小的摇醒,开始一箱一箱地放烟花。
那会儿也大概是这么个样子——一大家子人站在门前,眼睛一眨不眨地仰头看上面,等烟花放完了还久久没回神。
好像能从那一瞬间绚烂里看到曾经和未来,再低头时不自觉地满足喟叹一声。
过了十二点,要在家门口点鞭炮。
沈百川转着打火机出门,陈今就站在堂屋门前,他还没走到外面,她已经捂上耳朵了。
手里有点东西就想转一转,这也是他跟陈今待久了,从她那学来的习惯。
沈百川出门拆鞭炮挂好,就见大舅二舅三舅和小姨也陆续出门。
“三妹睡着了?”
“睡了一小时又醒了,在屋里站着。”
“哈哈,三妹小时候过年没少被鞭炮炸。”
沈百川笑了起来,小时候没少被鞭炮炸,她还敢去炸猪栏,不愧是陈今。
和长辈们说说笑笑几分钟,大舅提醒道:“到点了,点完了赶紧回去睡觉。”
话音刚落,就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不仅仅是他们这一片,还有附近有人住的房子门前,也个个放着鞭炮。小镇上头笼罩一层烟,蹿入鼻子里的都是鞭炮的硝烟味。
大门敞开着,陈今捂住耳朵站在堂屋门前,看着站在门外的沈百川,心里涌起了一股欢喜。
又一年了。
沈百川一转身,抬头就看到了陈今朝他笑了笑,什么感想都没有,全凭本能想赶紧关门落锁走到她身边。
但走到近前了又顿住脚步,道:“我身上有鞭炮味,你先进去。”
她有段时间,闻不得一点奇怪味道。鞭炮味也不好闻。
陈今上前一步嗅了下,笑道:“一股人间烟火味。”
沈百川愣了下,跟着她进屋,道:“谁说你没文化的?这话说得多有意境。”
陈今立刻得意起来,“考试第一可不是吹说的。”
躺在床上时,沈百川欢喜道:“刚刚在门口点鞭炮,我有点想落泪”
这个寻常又特殊的新年,或者说每个和家里人凑一起的节日,总让他觉得自己有了着落。
以前没那么积累外公外婆说的“落叶归根”,现在能理解了,他也寻到了属于他的“故土”。
“陈今”
沈百川侧头一看,人已经睡着了。
于是到嘴边的话只能收了回去。
没关系,照他们以往的情况来看,他们来日方长,还有很多机会可以让他一次说个够。
千禧年到来,预示着他们就要踏入下一个阶段了。
比如事业。
今顺短短几年时间里快速发展,凭借新颖出众的设计和过硬的质量,不说风靡全国,风靡整个南省还是绰绰有余的。
发展得太好,南盛第一的地位岌岌可危,陈今每个月去公司开会,都雄赳赳气昂昂的。
百川科技就不说了。
沈百川现在锋芒毕露,程老头没少听人家夸他,转头又打电话来和他说。每次都被沈百川问他那几个“接班”的孙子,每说一次,程延凤的地位就牢固一点。
他们两个在职的老师,已经是学校里的“知名校友”了。
陈今又给学校捐了一笔钱,这回没落在自己学院头上,而且捐给了物理学院,给他们更换最新实验室设备。
陈今在物理学院办公楼再次见着黎行一,发现这人变化真大。
当年意气风发,现在一脸颓然。
掠了一眼,学院的领导已经迎了出来,陈今跟着人往前走。
把人远远给抛到了身后去。
又比如说角色。
千禧年的七月中旬,他们家的两个喇叭终于舍得出来了。比二表哥家的小一个月,比三表哥家的小一个星期。
双胎出生得早一点。
三表哥没少念叨让两喇叭晚点出生,生怕他家崽当不了哥哥姐姐。
“两孩子起大名了没?”大舅大舅妈和三舅三舅妈一个月内来了三次妇幼医院,现在都熟流程了,跟着跑上跑下的。
“哥哥叫陈淼,妹妹叫陈??(man,四声)。”
两崽子出生,大舅就去问了他那个老道朋友,算出来孩子缺水。
正好了,挺合适的,他们爸绰号“沈大水”,随了她的姓,取名是得把他们爸给补上。
“嚯!三水和四水。”
陈今:“”
本来她觉得挺好听的,大舅这么一喊,她就觉得奇怪了。
“小名呢?”
“小喇叭和小荔枝。”
“谁是小喇叭?”
“大舅你来点兵点将吧。”
大舅眼睛都瞪圆了,想说她不靠谱,但是想不出更靠谱的方法。
就道:“你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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