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莅阳就被低沉的吼叫声惊醒,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她:一只大猫,白色的毛沾着半凝固的血块,头颈处有许多黑色的斑点,背部,体侧及四肢外缘形成不规则的圆环,一只延伸至那粗壮,有身体一般长的灵巧尾巴处。野兽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龇牙咧嘴,大口换气,显然它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搏斗。
对立面,头发散乱的谢玉也借着这个对峙的机会调整呼吸。
天啊,谢玉只有一把匕首,他要和这个野兽搏斗,他的弓箭,兵器都由追风驹挎着,而马隔谢玉约莫十来步。
“谢玉……”这样的场面太过惊悚,从暖炕上站起来的的莅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她已经不能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本能的喊了一声谢玉,然而这样就暴露她的位置,野兽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这是一只不笨的野兽,它精确地估量出女子在男子心中的位置,不顾一切地扑向女子,之前的伤口告诉它,它完全不是这男子的对手,现在必须拼一把,以求绝境中能反败为胜。
几乎是在一瞬间,谢玉扔了匕首,扑向野兽,这是速度的对决,谁也不能输。
“嘭!”莅阳眼前两条白影闪过,谢玉扑住野兽,一起重重摔在地上。
灵活的尾巴帮助野兽控制了落下的方向,它翻身摁着谢玉,一个人,一只兽,扭打着,翻滚着,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谁都没有动静。
莅阳鼓足勇气走上来,还好,谢玉没死,他被野兽的尸体压住,精疲力竭的他实在挪不动,只能一点一点,缓慢移动自己的身体。
看见谢玉的一瞬间,莅阳的眼泪不由自主往下流,俊秀优雅的谢玉披头散发,眼角,下颚,手臂,手背上一条一条兽爪的抓痕,殷红的血,棕黑的土抹得到处都是,昨日飒爽的将军,现在着实狼狈,为了保护自己,这个人连命也可以不要吗?
“我没事。”显然有事的谢玉压住上涌的血气,勉强挤出笑脸,长时间集中精力,高强度的厮杀,谢玉内脏受了轻微的伤,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
“搭把手,它太胖了!”
莅阳哭笑不得,这种时候他还不忘开玩笑,逗自己开心。
两人齐心协力下,终于挪开了谢玉身上的庞然大物,谢玉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他找了一些木棍把野兽绑在上面,再用一根绳子栓在马镫上,做着手上的事,也不忘和莅阳说话:“公主,这是雪豹,九安山很少有,应该是北方雪上里的动物,不知道为何这里也有,咱们打到大家伙了,像这样弄可以防止它的皮毛损坏,这是一张不错的皮子!”栓好扯了一下试试绳子紧不紧,到下山的时候了,“公主,上马吧,这里不知还有什么东西,早些下山,你一夜未归,兴许皇后娘娘急着找你了!”
谢玉扶莅阳骑到马背上,拿着缰绳准备出发,却听见莅阳的声音:“谢玉,你一身的伤,别走路了,上马吧!”
看看莅阳,评估了自己剩余的体力,谢玉没说什么,坐到莅阳身后,晨曦微光静静洒在两人的身上。
虽是清晨,猎宫却熙熙攘攘,不同于往年,第一天进山狩猎的梁帝,皇子,宗亲们似没有一个人在山中营地过夜,他们没有尽情享受围猎的激情,而更像在准备另一场盛大的典礼。
也许是唯二留宿山中的人,谢玉与莅阳总算迎着东方的旭日回到猎宫前的营地了,皇上皇后与众皇亲国戚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所以,几乎所有人都看见同骑一马,举止亲昵的二人。
附近识得谢玉的世家子们窃窃私语,他们眼里分明写着嫉妒,写着羡慕。皇亲国戚也是指指点点,梁帝与皇后迅速交换了眼神,点头微笑。
接近众人,谢玉强忍着疼痛跳下马,一路颠簸,他的伤口没有一个封住,血还在往外流,白衣白甲多出都染红了,下马后他不忙上前行礼,而是先扶莅阳,又简单关心了几句,是否太累?需不需要加件衣服或吃点点心?这一切,在外人看来是如此小儿女呢喃之态。
梁帝心里自然高兴,谢玉是他挑中的驸马,现在看来莅阳也是很满意嘛,至少,他眼里是这样的。皇后更是乐开了花,原还估摸着莅阳会放不下宇文霖,真是自己多心了,年轻人嘛,只是没遇到更好的而已。
瞥见龙颜大悦,绥王立即打趣:“宁国侯下马不忙行礼,不忙处理伤口,忙着与莅阳说悄悄话,怎么,这一时半会儿的也那么抓紧?”
众人一齐大笑,当事人一个不说话,走向御前,煞白的脸上挂出一丝绯红,一个早就跑到皇后身边躲了起来。
梁帝瞟了一眼莅阳,又笑看着谢玉,关心道:“礼就免了,先叫个太医来处理下伤口,然后去换身干净衣服,武功不错的将军如何弄得如此狼狈啊?”
未等谢玉开口,纪王先接下话“说不定谢玉掉到叉狍子的陷阱里了!”虽然之前纪王一直帮莅阳和宇文霖,无果后转看谢玉也不失为一个上佳人选,随和的纪王最喜欢和人开玩笑。
“不不不,应该是被野猪拱的!”
“哪有,指不定让猴挠的呢!”
与谢玉交好的王孙公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谢玉也跟着笑,不反驳,配合太医包扎伤口。
真是个呆子大笨蛋,莅阳心中骂谢玉,嘴上却为他打抱不平:“你们说的不对,谢玉徒手杀了一只北方雪上里才有的雪豹,喏,就在马那!”
随莅阳所指之处望去,确如她所言,好奇的青年们大部分一拥而上去品评那个大家伙,下席只剩绥王坐在原地。
“莅阳如此袒护谢玉,招他作驸马吧!”绥王玩笑般调侃莅阳。
“皇兄,你……”
未等莅阳说完,梁帝一脸赞同地打断她,“是啊,莅阳你也到该嫁人的年纪了,不能一辈子在父皇,母后身边吧,有个真心对你好又年少有为的人照顾你,朕也放心!”他起身离座,也想去和那群小伙子凑热闹,不忘吩咐“莅阳,你和你母后说说吧,朕觉得可以定下了!”
皇后闻言,顺势接过话“嗯,你父皇说的对,这谢玉我跟你说过啊……”
“等等,母后,我想起来了”,莅阳若有所思,她回忆起谢玉这个名字,上一次在凤仪宫,母后告诉自己驸马已定下一人,宁国侯谢玉,对,不会错,那么这就是说谢玉从一开始或许就知道此事,他是故意接近自己,他对自己那么上心是怀揣目的的,他只是要讨好自己以期成为驸马,他的好,他的关怀,他的体贴所有都是假的,全是骗人的,猎宫之行从一开始便是一个局,还有,纪王兄告诉自己,负责追捕宇文霖的是巡防营,他们的统领就是宁国侯。
莅阳无法相信自己敬重的父皇,母后居然会设计自己,不,不能认命,她大叫:“我不会嫁给他,我已经是宇文霖的人了,我要去找他!”她试图挣脱命运的枷锁,去追寻心的方向,即使那颗心已是伤痕累累,急火攻心,未跑出十步莅阳就晕倒在地,身后,是她扔下的玉风白龙袍。
三个人分别把目光投向不同的方向,各怀心思。
远处雪豹的热议未曾停止,无人注意此处发生了什么,太医去拿药也不在场,事后,众人知道公主受寒,突发小疾,已派专职医女问诊。
时辰尚早,还余大把时间给人好好下一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