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妞妞饿”
“爸爸,陪妞妞玩”
“爸爸,妞妞想妈妈啦”
……
弥留之际,陈三两的耳边回荡着女儿那稚嫩的声音,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女儿顶着两根冲天辫、小脸脏兮兮,那永远定格在四岁的小样子。
就是为了要报复前妻,即便那时候的自己重男轻女,也要把妞妞给留在身边。
没想到随后的一场大雨,因为自己迟迟没有回家,饿极了的妞妞出来找自己,却不小心掉进了生产队的排水沟……
而自己的前妻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没过一个月抑郁而终。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可是他心中对自己的怨恨反倒堆积得更多。
纵然身家亿万又如何?心中那道血淋淋的伤口永远都无法愈合。
妞妞啊,爸爸这辈子对不住你跟妈妈。下辈子,爸爸就算是做牛做马,也会护着你们娘俩。
陈三两心中苦叹一声,也呼出了身体里的最后一口气。
“滴……”
监护仪响起了长鸣音,上边代表着生命的曲线,也变成了平直的一条。
“董事长走了,时间2024年7月27日,15时08分。”
……
“陈三两,你别装死,你的条件我们都答应,这就去公社办离婚手续去。”
“离婚?”
听得陈三两的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自己都特么的嘎了,跟牛头马面离婚啊?
“姐,你看,他还乐,青山,揍他。”
“青山,别……”
“姐,你别拉着我。受了他好几年气了,就算是蹲笆篱子我也认了。”
“哇……”
“妞妞不怕啊,妞妞不怕……”
……
杂乱的话语声传进耳朵里,陈三两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怎么这么熟悉?
难道已经来到了十八层地狱,要把自己做过的错事都重新体验一遍?
“舅舅,不打爸爸、不打爸爸……”
妞妞哭喊着,从炕上跑到了陈三两的身边,用自己小小的身子护着他。
听着女儿稚嫩的声音,陈三两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阳光打在身上,晒得暖暖的。小炕桌上放着一只被啃得面目全非的熏鸡,还有一瓶喝光的高粱白。
自己的妻子正拽着满面怒容的小姨子和小舅子,一脸担忧。妞妞的两根冲天辫还是那么的好看、小手还是那么热乎乎……
不对,自己没死?
不……,自己重生了?
1978年4月14号?跟妻子离婚的那一天?
“妞……妞、妞妞,快让爸爸看看。”
想到这里,陈三两抓着闺女的小身子,不仅手有些抖,嗓音也干涩得很。
听着他的话,妞妞转过身,小身子也是一抽、一抽的。
粉嘟嘟的小脸,黑溜溜的大眼睛,调皮的冲天辫,真的是妞妞啊。
他想要伸出手去摸摸闺女的小脸,却是僵在半空中。
因为他怕这是一场梦,摸了之后,美梦就破灭了。
在看到他伸出手后,妞妞的小身子僵了一下,眼神也变得怯怯的看着他。大眼睛眨了眨,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挂着泪痕的小脸凑到了他的手中。
“我的大闺女啊,好、好啊,真好、真好……”
感受着闺女小脸的温暖,陈三两顺势将妞妞的小身子抱进怀中,语声呢喃的说道,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这一刻,抱着闺女,他就拥有了全世界。
重生的惊骇,已经完全被狂喜所取代。
这是自己的闺女,那个有些怕自己、却很喜欢黏着自己、总是怯怯的望着自己,也没有真正感受过这个多姿多彩世界的闺女。
“装样子给谁看呢?戏演的挺好啊。啥时候你用正眼看过妞妞?别作妖啊,都答应你每月给你十块钱,你还想咋地?”
看着他这个样子,李青梅愣了一下说道。
“三两,咱们就好聚好散,放过我们娘俩吧。你也能再成家,给你生个儿子吧。反正你也看不上妞妞,我们娘俩过。”李青竹语气冷漠的也开口了。
“媳妇啊……,真好、真好。媳妇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过日子,好好疼你跟妞妞。”
看着媳妇的俏脸,陈三两胡乱的擦了一把眼泪。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老天爷还会给自己第二次来过的机会,他怎能放弃?
李青竹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哀莫大于心死。
“姐,你可不能心软,他就是怕丢人。你不离婚,他还会欺负你跟妞妞。”李青梅赶忙说道。
大姐的性子太软,她是真怕又被陈三两的花言巧语给蒙喽。
“小姨子,你新处那个对象王国新不是个好东西,就是看上咱爸平反后在组织部工作了。”陈三两笑着说道。
自己这个小姨子为人大大咧咧,却是个好人。而那个未来的连桥呢?他就有些不是人了。
“你胡咧咧个啥?谁处对象了?”李青梅羞急的说道,眼神也躲闪的看向别处。
心里边很上火,这狗东西咋连名字都知道了呢?一定是黄凤娇传出去的,自己就告诉过她,回头得找她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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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两,不管你咋说吧,今天这个婚是必须得离了。我不能看着我姐跟妞妞再跟着你受委屈,这些年过得是人过的日子吗?”李青山红着眼睛说道。
“青山啊,得好好读书。”陈三两扭头看向他,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接下来咱们国家就要实现四个现代化,需要的是知识过硬的人才。报效国家可不是说非得参军,好好学习文化知识,上大学,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呢。”
这个小舅子,是个真正的红脖汉子,性子有些腼腆,心思却很细腻。
现在读高二,来年高三的时候就会参军、奔赴战场。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就少了一条腿。
听着他的话,李青山都不敢吱声了,看向他的眼神也是一脸惊讶。
自己想参军这个事从来都没有跟人说过,姐夫咋知道呢?刚刚姐夫说的话,很有深度啊……
“你说,你到底想咋样,咋样才能放过我姐。”李青梅重拾勇气,迈前一步。
陈三两却是放下闺女走下炕,来到了妻子的身边,“青竹,给我两个月的考察期吧,然后你看我的表现。”
“我……”
一时间李青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俏脸,陈三两探出手臂,搂在怀中,直接吻了上去。
李青竹懵了,眼睛瞪得很大、大脑一片空白……
李青梅和李青山傻眼了,这是当弟弟妹妹能看的场面嘛?
“啪”
反应过来的李青竹用力推开陈三两,甩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打完之后,她自己都惊呆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
李青山也反应过来,赶忙把大姐护在身后,一脸紧张。因为他知道姐夫恼羞成怒,真的会打人。
李青梅反应也不慢,直接跑到外屋地,把菜刀给拎了过来。
“嘿嘿,真好,媳妇解气了不?要是不解气的话,这边再来一下子。出完了气,就不再提离婚的事,咱们一家三口得好好过日子。”
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陈三两不仅没生气,还笑嘻嘻的把自己的左脸给凑了过去。
“姐……,你不能听他的花言巧语。”李青梅赶忙说道,是真着急了。
不管现在狗东西到底要玩啥花招,肯定是不正常的。
“青梅,王国新在供销社工作吧?你打听一下他前边那个对象,叫刘莉莉,完了你就知道咋回事了。”陈三两说道。
“你……、你胡说,我根本都不认识这个人。”李青梅慌了,就算是拎着菜刀也不能给她壮胆。
完了,这是真完了,狗东西连王国新在哪里工作都知道了。肯定是黄凤娇说的,没跑了,等着的。
反倒是心细的李青山探究的看了她一眼。
“你瞅啥?削你啊。”羞急的李青梅瞪了他一眼,凶了他一句。
完全的血脉压制,李青山也不敢吱声啊。
“爸爸,疼吗?”
这时候坐在炕上的妞妞可怜巴巴的问了一句。
“妞妞啊,不疼。妈妈跟爸爸玩游戏呢。”陈三两赶忙哄了一句。
小小的人从炕上爬起来,跑到了支着房梁的柱子后边。再跑回来的时候,手里抓着一只熏鸡大腿。
“爸爸,吃鸡腿,鸡腿香。”
跑到了陈三两的身边,妞妞美滋滋的说道,大眼睛看向鸡腿的时候则是有些贪恋。
陈三两宠溺的在她的小鼻子上点了一下,“妞妞吃。先吃鸡腿,晚上再给妞妞做好吃的。”
心酸得不行,眼泪也再次涌了出来。
这个年月一年能吃几回肉啊?小家伙明明已经馋得不行了,却给自己留着,为得就是讨好自己啊。
“爸爸,都亲妈妈了,也亲妞妞。”
抓着鸡腿的小家伙喊了一声,然后把自己肉乎乎的小脸蛋给凑了过来。
“爸爸亲大闺女。大闺女啊,可是太招人稀罕了。”
陈三两说完之后,直接就开亲。
一口哪够?三四五六七八口都嫌少。
“哈哈、哈哈哈哈……,爸爸胡子扎人。”
妞妞乐得是眉开眼笑,小胳膊小腿也乱甩开了,两根冲天小辫也是蹦蹦跳跳。
“青梅……,要不然……、要不然……”
看着父女俩其乐融融的样子,李青竹原本坚硬无比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她吃多少苦都无所谓,她唯一在意的就是妞妞。
“姐,你咋这么不拿事呢?”李青梅更着急了,脸也绷了起来。
“大队长,这是家里有客啊?公社的王副社长过来了,找咱们开会商量一下消灭白户的事。”
这时候外边传来了一小队小队长赵树根的叫喊声。
“老根叔,等着啊,这就去。”
陈三两应了一声,抱着闺女、趿拉着鞋就往外走。
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也正是因为这次打白户,自己就把离婚的怨气撒在了乡亲们的身上。
国家鼓励养猪,所以公社下发的任务就是每户得养上最少一头猪。你不养,那就是白户,就是在犯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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