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鬼 第二章 蛇形

    疾驰的列车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吞没，乘客们大呼小叫，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一个人。喧闹声中，第六雨出现在某节车厢之内。

    灯亮了，四周重回光明，她若无其事地取出一支香烟，站在人群后面。人们围着一堆衣服指指点点，几步之外还有个愣头青不时瞟向这边，眼里透着一丝好奇的目光，但当看到她做出抽烟的举动后似乎傻了眼，像看到什么怪物似的。

    吐出的烟圈开始在车厢内飘浮，顺着座位一路往前，最后滞留在一个戴着耳机听歌的年青人周围，那人的穿着打扮非常前卫，潮男范儿，身体跟着节奏微微抖动，一副完全陶醉在音乐海洋里的模样。

    “跳进泥水坑。”

    潮男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抬头看到一女子微笑着站在自己跟前，对他说，“诗格洛丝的第四专，大爱这调调。”与此同时，周围乘客们的动作戛然而止，车厢内的所有人包括整个列车都完全静止，一切彻底停止下来。

    “什么丝瓜肉丝？你这家伙是什么人？”潮男扯下耳机，警惕地向后退去，浑身上下颤抖得厉害，抖动的频率远超方才。

    “你很有品味，跟我学押鬼吧。”第六雨步步紧逼，潮男抖了半天憋出两个字：“同类？”

    “或者天敌？”第六雨抬起手臂，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纯黑色的沙漠之鹰，对着潮男脑门儿就是一枪。巨大的音浪在地铁狭小封闭的空间内炸开，但却没人捂住耳朵，因为他们动不了，也感受不到。

    时间几乎处于定格状态，但潮男的脑袋还是像被锤子砸烂的西瓜一样爆裂出翻沙的血红，只不过那些肉臊子似的碎沫飞到半截儿便停住不动，像电影特效一般悬在半空，潮男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开启了某种包覆在身体周围的魔法光环，只是那圈光环由碎肉跟**构成。

    嗖地一下，一截黑影猛然从潮男血肉模糊的脖子里破出，一路贴着车顶以极快地速度扭动着爬来，眨眼间扑向第六雨。面对突然间袭来的黑影，她不避不闪，一个柔软的下腰几乎贴着脸颊划过。

    首次突袭失败后，黑影并未逗留，而是贴着车顶继续往前，似乎打算开溜。

    若在这时去观察乘客们的眼睛，就会发现众人的瞳孔中有道阴影一晃而过，如果再把镜头放慢无数倍，会看到那阴影身上满布黑色鳞片。

    “第二阶，蛇形，往你那边去了。”第六雨对手机里说。

    “我看到了。”在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上站着个白头发的青年，同样的暗黑哥特风，以及手上那把沙漠之鹰，银色枪身上映着一双血红色的眸子。

    “别打瞌睡，荷路斯伯爵，这家伙是异形种的可能性相当大。”

    “没觉得。”话音刚落，黑影随之出现，似乎是惊讶于看到第二个“活人”而微微驻足，像条巨蟒一般盘在车顶。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接下来的路线。

    “哧哧哧，前后夹击吗？真是天真一对。”蛇影一阵讥笑，准备扣下扳机的荷路斯忽然身子一缩，一道劲风猛地劈过头顶，几丝白发被齐齐切下。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蛇影趁机破窗而逃，消失在隧道中，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道残影也紧紧跟了出去。

    “哈哈。”手机里传来笑声，荷路斯无精打采道：“有什么好笑？”

    “没什么大不了的。”第六雨跟着蛇影冲出了地铁，奔跑在“时间暂停”的寂静街道上，如果抛开前面的怪物，这种天地间所有动态场面完全静止且洒满阳光的画面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看都仿佛出自于摄影大师的手笔，城市陷入沉睡，街头气氛唯美。

    但这种气氛只一瞬间就被巨大而扭曲的蛇影破坏殆尽。

    “能够让伯爵先生放跑的人不多啊，现在相信我的判断了？”

    “半信半疑。不过能够被黑子小姐追的人更是少得可怜，而且还追了这么久。”

    “你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不，是魅力。”

    第六雨摁掉手机脚下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出，下一秒已经落到蛇影上方，顺势抓住那东西的脖子按往地面，嘭地一声巨响，水泥路面像嘎嘣脆的威化饼干，整块破裂开来。由于速度过快，蛇影被一路拖行直到撞出数十丈的距离才停下来，路面被拉出一条长长的裂口，犹如地震。

    “冲动是魔鬼，难得看到这么安静的商业中心，又被我毁容了。”第六雨惋惜地看着一片狼藉的街道，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划开手机：“伯爵先生，你打算在车厢里待到什么时候？”

    “搞定了？”荷路斯边把离那愣头青嘴巴一厘米处的一坨**碎块儿处理掉边说，“收尾工作最考验耐心，你以为我喜欢被你误会成拖拖拉拉的家伙吗？要不下次我们交换一下，我主外你主内？”

    “我拒绝，做好你的家务，这事儿没得商量。”说话间，地面忽然震了一下，第六雨转头看见身后静止的尘烟中，一道黑影迅速闪入了对面的大楼。

    “狡猾的家伙。”她拿起手机又道，“你慢慢玩**吧，我要好好逛一逛。”

    “嗯，当心走路摔倒，内脏掉出来。”

    “滚——”

    荷路斯徘徊在地铁内，所有“异物”都已清理完毕，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遗漏了什么，一个非常关键的地方。为保险起见，他摸出一支香烟点上，吐出来的烟圈在封闭的空间里漫无目的地飘着。

    一切正常。

    回到最后那节车厢，他已经走了一个来回，地铁似乎变成了蜡像馆，人们摆着不同的造型与表情，全都凝固在最为生动的时刻。接着，他找了个空位坐下，然后闭上眼睛，不过多时，嘴角便轻轻一扬。

    黑暗中，某些画面逐渐清晰，虽然不够醒目，但仍有迹可循。他起身来到一个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乘客面前，自言自语道：“找到你了。”

    跟着蛇影留下的气息，第六雨一路冲上楼顶，也许是因为刚刚负了伤，那怪物已无法像之前那般随意隐藏自己，静静地蜷曲在大楼的天台上，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到来。

    “怎么了？在小便吗？”第六雨冷笑着走过去，没走几步手机里便传来荷路斯的声音：“黑子小姐，看样子我们被摆了一道。”

    “什么意思？”

    “那东西是不是不动了？”闻言，第六雨立马闪到黑蛇面前一看，不禁骂了句“fuck！”，接着一个前腿下劈将之踢成了渣渣。

    时间闪回地铁车厢内，荷路斯把座位上的那人提了起来，转个面才发现，这人的整个后脑勺已经空了，里面能煮上一大锅皮蛋瘦肉粥。如果不断蜕皮是这东西的一种需求，那么作为异形种，它的能力基本上可以确定为——进化。真是叫人怦然心动的属性。也有可能是分裂，不过直觉上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打开车尾的门，隧道深处漆黑如墨，似乎能通往地狱。这丝毫影响不了什么，他双眼微闭，对着某个看不见地方，接着像阵风一样消失在原地。

    对一般人而言，在缺少变化的单一环境里奔跑很容易让人忘了时间，误以为自己一直是在原地踏步，但他此时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地下传来的浓厚气息，一波接着一波，无形无质却越发强烈，糅合着难以名状的哀怨与憎恨，一种略带毁灭性的蠢蠢欲动。

    已经很近了。

    “你丫还在地铁？”第六雨坐在天台边上，半空中的黑色鳞片彷如黑翼天使抖落的羽毛，像花瓣般环绕在大楼顶端。

    “下车了，现在在一座装修中的地下商场里，有好多蛇。”荷路斯道。

    “我要吃蛇汤。”

    “这些家伙的数量太多了，一把枪不好使。”

    “你不是在暗示我给你送枪吧，谁让你借我来着？”

    “你要送过来我也没意见，不过已经不需要了，清理完杂鱼就只剩下头目，那蛇鬼恐怕是第三阶异形种，不，可能不止，我想我马上就可以见到它了。”

    “第四阶？等着我，我也要见识一下！”

    “没时间了，我要一次性解决。”发完最后一条语音，他收起快没信号的手机与冒着袅袅白烟的沙漠之鹰，左眼下面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只眼睛，深红如血，带着若有若无的诡异笑容，往更为深沉的黑暗走去。

    地下商场最底层已面目全非的废墟中央，一尊巨大的蛇身人面像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通体深黑。突然之间，雕像的胸口开始破裂，里面伸出一只白色手臂，伴随着婴儿般的啼哭，传遍至商场的每一寸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