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城,城如其名。满城漆黑若墨,墨色的城墙砖瓦,墨色的衣绸。
墨城之中不会点灯,这不是谁规定,而是自墨城出现以来便一直流传下来的习俗。这里除了浓稠的黑不会再有其他的颜色。
却在今夜,墨城外面出现了一点淡白慢慢的接近墨城。
来人一袭月华白装长裙,背上背着一方青布包袱,手中提着一盏孤灯与墨城的风俗显得格格不入。
那人在墨城的城门城洞外停了下来。借着手中那盏灯笼的弱光打量着藏在夜色下的墨城城墙,良久之后:“墨城,我要买一块地!”
清脆如玉珠落盘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城门之中。
吱呀,城门口一处的小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人来。
那人慢慢的走出城洞,随着他的步子响起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时发出的声音。原来这人穿着一套黑色的甲胄,甲胄上面斑驳的暗红之上带着更加斑驳的锈迹。破旧成这般,难怪会发出这么难听的声音。
他走到她的面前,然后说到:“什么名字?来墨城干什么?”
她把手中的灯笼提到了与肩同高的位置,淡淡白光映在了他的脸上,映出了他那张年轻却略微苍白的脸。
“吾名水香,来墨城买一块地。”
他开始低头在手中那本厚厚的书册子上开始执笔落字:“哪个水?哪个香?”
她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这般的弄清名字,疑惑的问:“随便写写便好,同音即可。”
他抬起头来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一个名字代表着一个人,错了一个字,便是错了一个人。不能错了名字,错了人!哪个水?哪个香?”
水香细细的想这人说的话,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然后认真的说到:“湖水中的水,花瓣馨香里的香。”
然后他这才又低头写,也不知道水香手中灯笼的光能否让他写的清楚。
水香不知道他在那本厚厚的册子上面写了些上面,想来应该是刚才他所问到的两个问题吧。
他写完之后也没有合上册子,抬起头来看着水香问到:“今夜入城?”
“自然是今夜入城。”
他转身,往着城洞里走去。水香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便跟了上去,走了几步才发现原来墨城无门,只有城墙与城洞。
此时刚到丑时,城中自然不见灯火,只有水香手中的那盏孤灯照亮了她身前几尺。
他刚好走在水香身前几尺之前,没有走在灯笼照亮之处。但这并没有影响他行进的步伐,他走的是那样畅通无阻,丝毫不见小心的样子。
进的城来,水香也有时间好生打量墨城的房屋。藏在夜色下的墨城房屋,在水香眼里看着有些像是蹲伏在接到两旁的夜兽,安静的有些可怕。
一阵夜风拂过,拂的灯笼轻轻摇曳。前面的影子停了下来,水香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也停下了步子,让那道影子停在了城中唯一的灯火之中。
“城南九号,这便是你今后在墨城的居所。”说完,他又低头在那本册子上自顾自的写着。
听到那人为自己安排了房屋,水香忍不住上前多看了几眼。原来墨城房子的样式都修的差不多,皆是用一种黑木搭建而成。这是一座有着二层阁楼的黑屋子,不比相邻的房屋黑,也不比墨城其他的房子白。
看了几眼,这套房子给水香的第一印象还是比较满意的。她侧过头来,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他:“需要多少钱?”
他盯着眼前这套刚刚许给她的两层小楼院子,静静的说到:“城南九号,入住十年不需银钱。”
水香有些好奇的问道:“那我要是住不满十年呢?”
他还是安静的回答到:“那便不住,或者死在里面。”
水香偏着头想了想,然后在这夜色中笑着说道:“那我便住下了!”
在听到水香说完这句话后,他又执笔在册子上写了一下这才合上了一直摊在他手中打开的册子。然后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想来是要回到城洞中的那间小屋子里去。
当他在黑中走了几步之后,水香突然转身朝他喊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为什么能安排墨城中的事情?”
他停顿在了原地,也没有回头:“墨城,因为我是守城人。”说完他便有抬起脚来想要继续迈步。
水香笑了,她笑得有些狡黠的喊道:“哪个墨?哪个城?我可不想记错一个名,记错一个人。”
因为水香的这句略带调侃的话,他抬起的右脚停在了空处,但是他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了她的话:“墨城的墨,墨城的城。”
说完这才落下右脚走进黑夜中的深处。
“原来他是叫墨城,原来刚才最后写在册子上面的是落款。”水香想起刚刚借着灯笼看到他写的最后那两个字,有些俏皮的笑了。在浓郁的夜色下,她的笑并不显眼,却是笑的很好看。
城南九号大门前有着三级石阶,水香拾阶而上三步走完。大门并没有上锁,想来这是留给水香的任务。
水香推门而入,抬脚跨过半尺高的门槛。屋内的空气闻起来显得有些沉闷但却并不腐朽。一张四方桌子,几条长凳。还有几丈用来放置盆景的方凳,这便是城南九号的大厅了。
反手将大门关上,插好了门栓。水香径直走向了大厅的侧门,她一路行来,身上的风尘仿佛比房建内的积灰还要厚些,所以她有些乏了想要早些收拾出来一间卧室休息。
侧门之后便是一方不大的天井,水香看了一下四周三面的房间,最终她选着了坐落在西南方的那间房间。
水香先是将房门与窗户统统打开,让微冷的夜风吹走沉浸在房间内的常年沉闷。
在房间之中,水香找到了放置在桌上的灯盏。灯盘之中的老油不知添置了多少年月,变得很是粘稠。看来品质倒也不错,没有干涸成灰。水香将灯盏中原本的老油换成了灯笼中的清油,照亮了房间。同样也很简单的布置,一方桌子,一张床。
水香在天井之中寻到了一只木桶,在天井中的那口水井打了些清水。从青布包袱中取出一方罗帕,就这样简单将房间擦拭了一番。
水香在房间中的床上铺了一张薄毯和衣而卧,躺下之后便有一阵睡意涌来,眼皮渐渐地耷拢遮盖住了大大的一双眸子。
虽是初夏,但是夜风仍旧微凉。凉凉的从木窗钻进来,然后又从打开的房门吹出去。
墨城南门的城洞之中,那间小黑屋里。墨城面前放着又打开的册子,安静的看着上面那页新鲜墨迹的字,喃喃自语:“你终于又回来了,你说过你会忘掉然后回来。看来你是真的忘记了一些,但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墨城仿佛是在思考自己刚刚问到的那个问题,良久,墨城将手掌放在了册子的页面上,盖住了上面的那行字:“你不是要买一块地,而是要等一个人。”
说完,墨城合上了厚厚的册子,然后又再次莫名其妙的再次将它打开。这一次他只翻开了第一页,上面写着“水香,修一湾湖。等一个人。城南九号。”落款:墨城。
夜风吹不进无窗的小黑屋子,自然也就吹不凉小黑屋子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