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 第六章铁马冰河梦里来五

    这一步踏过，时微却是不知，他自己已经开始了另一段路。或许很久之后若是再让他选一次，他还是不会后悔，然而眼前却让他没办法去多想太多的事情了。

    “李老板，陛下正在与诸位大人议事，先等一下吧。”小内监听见了书房里传来了声音，便回头说道。

    “自然，自然。”李德开又是一番点头哈腰，做足了奴才样，那小内监被逗得眉开眼笑，让时微感到一阵恶寒。时微也学着李德开的模样束手立在书房外等着皇帝陛下的召见，不过闲来无事，他也想听听皇帝到底在于大臣们说什么。想到此处，时微便悄悄运气了一丝气劲，透过了门前的棉帘，探到了书房内说话声。

    “陛下，这样万万不可，王朝军在第二线已经取得了掌控权，没必要再次督战了。”

    “我总是感觉不放心，议军堂的将军们也应该有感觉吧？”

    “回陛下，我等也有所察觉，只是这一切看来都是合情合理的，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没有毛病就是最大的毛病！宋明录这个人，以前放在议军堂时就是个指挥人才，未料去了北漠却是豺狼进山！你认为一个能够拿下荆北国并且对王朝开战的人，有这么废物么？所有战线都太奇怪了，居然就这么打了过去……”

    “陛下，您怎能妄自菲薄？我王朝军在历练上或许不如北漠军这般有经验，可王朝军自北伐以来每次都是英勇奋战，取得这等战果，不是应当的么？”

    “朕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陛下！臣以为无论国家战事如何，您必须先照顾好自己！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是陛下抱恙，我军在前线取得胜利又有何太大意义？”

    “那也总不能将什么国家大义与朕的身体联系在一起，爱卿你太多虑了！”皇帝的声音有些低沉，显然是有些动怒，“先来说说北方战线如何。”

    …………

    …………

    时微与李德开一直在门外等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书房里的将军大臣们才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小内监立在门旁，出来一人便行一次礼，李德开也是这般，做得毕恭毕敬。此时依然没有几人注意到这两个小人物，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小内监才探头探脑地往书房里瞧去。似乎极害怕打扰到书房内的人，小内监瞧了许久才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陛下，那做酥油饼的老板和小学徒来了，在外面候着呢。”小内监低声说道。

    “嗯？传他们进来吧。”皇帝随意答了一句，似是专心于眼前的事务，有些漫不经心。小内监知道皇帝忙公务，便连忙退了下来，对李德开道：“记住了，进去之后少说话，陛下正忙着社稷大事，千万不要耽误时间！”

    “是是是，草民知道了。”李德开连忙点头，时微也跟着应和，方才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李德开连看都不看就下拜叩首：“草民拜见皇上，吾皇万岁！”时微也赶紧跪下，小声道：“吾皇万岁！”

    “嗯，免礼。”褚北澜一挥手，抬眼瞧了正起身的李德开与时微，深吸一口气，道：“这位就是黄油记的老板吧？”

    “不敢当，草民正是。”李德开万分惶恐地答道。

    “不用紧张，朕这几日食欲不振，倒是你这手艺着实不错，朕吃得高兴，特意唤你来见一面。”褚北澜笑了笑，看向立在一旁的时微，“这是你的小学徒？”

    时微稍稍上前一步，弯腰行大礼道：“回皇上，草民是师父的徒弟。”他声音有些颤，却不是刻意伪装的，只是褚北澜听了却哈哈一笑，觉得这回答当真是有些好笑。“不用害怕，朕只是食欲不振，吃些新奇食物，难道还会择人而噬不成？”话虽这么说，李德开与时微却还是拘谨得厉害，站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时微余光瞥见了李德开紧攥的手，或许在别人眼里，那是紧张所致，可时微知道，那是李德开在用自己特殊的功法蓄力！

    褚北澜依旧低头看着案上的卷宗，却是说道：“朕就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法才能做出那样的饼子来，居然让人吃了之后流连忘返，莫不是你在里面掺了什么东西？”

    李德开闻言，攥紧的手一松，额上微汗，笑道：“皇上猜对了，这饼子里确实有些特殊的调料，是本家祖传的小玩意儿，能够调味开胃，所以皇上才会觉得有些流连忘返了。”

    “怪不得。”褚北澜点了点头，“那东西叫什么？回头我让御膳那边的厨子们也做一些。”他说罢才恍然记起李德开所说祖传秘方，便拍了拍额头，道：“瞧瞧，我都忘了，这是李老板的祖传秘方吧？那真也不好夺人所爱了。这样罢，朕出钱，购你一些调料回去，如何？”

    李德开连忙摆手道：“万万使不得，皇上喜欢吃自然就是我们老李家的福气，哪里还有卖的道理？我这就回去将方子拿来，还请皇上稍等。”

    “哎哎，李老板不要着急，所谓买卖买卖，有买有卖，哪里能坏了这规矩？等会儿下去了朕差个小内监与李老板前去算账好了。总不能让人说我一个堂堂皇帝，却要霸占你家秘方？”褚北澜话虽说得客气，但却隐隐有一股不可抗拒的意味，李德开便也不再出言，只是深深行了一礼：“谢皇上！”这深深一拜，李德开却从下面看向了时微，眼中询问之色甚浓。时微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是摇了摇头，暗示不要轻举妄动。这书房可是当今皇上所在，然而他们一路走来，除了在院子外面见了许多守卫，这院子里面却是一个护卫也没见到，不得不让人感到蹊跷。正是如此，李德开才会在行动前询问时微的意见。虽然李德开本身就是一名优秀的斥候，可是真要轮到这些特殊的功法高手，时微才能真正察觉。

    “这些日子北漠战事紧张，柳华城里的百姓怎么看？”褚北澜漫不经心问道，李德开一怔，便明白了褚北澜的意思，笑道：“听闻北漠叛军居然勾结叛乱的荆北国造反，柳华城的老百姓们自然是极为不齿的，如今王师北上，自然个个欢欣鼓舞！”褚北澜停了一下，抬头看了李德开一眼，笑道：“没想到一个铺子的老板也会这般奉承，这些话我可不想听，说说其他的吧。”

    李德开脸上一僵，不过很快又笑了笑：“真要说的话，草民就说了？”

    “说！”褚北澜佯怒道。

    “唉唉，”李德开一抹脸上的汗，“其实柳华城这里并不怎么富庶，而且地处绝冥山以北，秋来粮食没多少产量，而这次北上又加了赋税，家家户户真的是有些吃紧了。”

    褚北澜听了默然不语，李德开不知自己说的是不是影响了皇上的心情，便忐忑不安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褚北澜发话。良久，褚北澜长舒一口气，道：“是呀，每次战争都是劳民伤财。如今赋税增加，这贫瘠之地怕是真的不好过了。不过只要等到王师克敌，天下平靖，再也没有叛乱侯国，割据军阀，到时候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应该会有一片笑语吧。”这句话不知是对站在书房中的两人说，还是对他自己说。时微却是微微发愣，好像明白了这位皇帝所想。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待朕审阅完这些卷宗，会给诸位赏赐，以犒劳几日辛苦。”褚北澜说着，便不再理会这两人。李德开与时微便又跪地行大礼，在小内监的带领下出了书房。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要我出手？”李德开与时微出了院子往回赶，小声问道。

    时微听得出李德开话语中的焦躁，他知道刚才的的确确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是越是这样，越应该珍惜机会，若是心急行动而未果，后果不堪设想。想到此处，他道：“我一进那二进院的时候，就感到一股蹊跷的气势，只是那人似乎隐藏得极好，我没能捕捉到。二进院里一个守卫都没有，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我也知道，可是机会不易，若是不能在此处行动，再要下手就麻烦了，而且也不一定能保证我们全身而退。”李德开道。

    时微皱了皱眉：“真的能全身而退么？”

    李德开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与时微一起往回走去。

    又是三日，李德开与时微在黄油记里碰面。黄油记已经有好些天没开门了，人们都知道李老板因为手艺好被选去给皇上做饭吃。时微进了铺子里，见李德开正坐在里面，面色平静。他也坐下，等待李德开发话。“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李德开突然说道。

    “什么准备好了？”时微问道。

    李德开笑了一下：“今日找你来，就是告诉你，明日我们还有一次机会，而且是唯一一次机会了。柳华城里所有的钉子用尽了力气，不惜事后暴露的危险，决心助我们行动。”

    时微猜到了什么，一脸震惊，道：“难道，你们——”

    “其实早在来柳华城时，很多人就知道了自己或许是回不去了，不过我们也都看得开。这天下的王图中只要有我们的血，就不枉这一遭。”

    时微点了点头，知道他的意思。皇帝身边必定会有他们安插了多年的人，潜伏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明天的一刀吧？然后就再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怎么走了。或许会死，或许会活着，可能会去北漠，可能会永远逃亡。

    “来，这是明日我们要走的路线。”李德开铺开一张图，给时微讲了起来。

    过了正午，时微与李德开又来到了院子里，他们还是负责为皇帝做酥油饼。这种饼子不能多吃，就算美味，吃多了还是会腻，所以他们是每隔一两天给皇帝做一次。照例是忙活到下午，李德开与时微在偏房里休息，等待再一次见皇帝的机会。他们知道，皇帝在这里呆不久了，前方战事依旧是节节告胜，很快皇帝就要再次去往前线督战，以鼓舞王朝军的士气。时微心里再一次感叹，不知道那些潜伏的人经过多少细心安排谋划，才将这次见面敲定下来。虽然看上去万无一失，可时微依旧有些不安。前几日去见皇帝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那股气势，到底是什么人？莫非是皇帝身边的护卫？若是真有这种高手，怕是这次这些人就算成功，也都要留在这里了。

    夜色四合，时微悄悄出了偏房，院子里依旧没什么人，就连小内监都不见了踪影。时微小心翼翼地潜着身影，摸索着来到了二进院的门口。他闭眼静息，身上的气劲慢慢地散发出去，像触手一样探进了二进院。良久，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收了气劲轻轻地跃进了二进院里。

    书房里已经点上了灯，夜色中灯影有些摇晃。时微悄悄地潜在了窗底，想要先探一探皇帝身边到底有没有那种超乎李德开认知的高手。

    “陛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时微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在交谈，他未料这时候这里居然还有人。

    褚北澜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朕每夜里闭上眼睛就是那些事情，仿佛真的听见了沙场上将士们的呼喊，听见兵戈交错，战马嘶鸣。即便都城形势再怎么紧张，我也不能离开这里，这里有我大康数万将士浴血奋战！”他说完，似是喝了一口水，又道：“而且我也相信老师能够处理好那边的事情。”

    “可是——”那人似是还想再劝，褚北澜却打断他道：“没什么可是的，朕心意已定，爱卿还是不要再做无用功了。到时我平定叛乱，削藩去阀，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任谁评说？”

    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时微心里蓦然一震。那自己的义父又做的什么呢？支持一个被夺位的皇子，竟然错了么？时微发现自己理不太清其中的关键了。正当他分神之时，却突然感到一股森然的气势向自己逼来！他心里大惊，忙起身运气，一跃而去！

    “怎么了？”时微刚刚离开窗下，书房中就出现了一个黑影。褚北澜见那黑影出现，便出口问道。

    黑影对着褚北澜行了一礼：“臣方才感到有人在附近，便出手试探一下。”

    “有人？”皇帝一皱眉。

    黑影摇了摇头：“没有发现，可能是我太多疑了。”

    皇帝点了点头，道：“嗯，先生早些休息吧。”黑影也不再多语，行了个礼，又一下子消失不见。

    “怎么样？”李德开见时微回来，便忙问道。

    时微喘了口气：“有人，不比我差。”

    李德开听了反而突然心静下来，他闭上眼睛，思忖了片刻，睁眼道：“不管这么多了。明日若能干净利落，有项然的那幅图，你要逃走该不是难事。”

    时微听了，便知道他心意已定，只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