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 第十四章夜半访客下

    在赫特世界的历史上，被暗杀的圣徒究竟有多少，我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神喻录》最早的修编者圣普罗艾是在瑞瓦希尔的黑石门下被人刺杀而死的。我还知道第一位女圣徒索箩妮·塔索是在神廷的大主告祈殿里被人暗杀而死的。我甚至还记得著名的圣阿多尼克·范厄多尼，这位把天马柏珈索斯的血统带到塔兰特的伟大圣徒同样也是被暗杀而亡的。

    而这时候，看着那泛着寒光的短剑，我却只能用虚弱而无法活动的身体面对。

    如果我可能成为圣徒，那大概就是因为被暗杀才成为授予这个荣誉的‘幸运儿’吧……我无奈的嘲讽着自己，可内心里又有一个声音想奋力的，不甘心的大喊：这可真是滑稽！

    那个包裹在长袍里的人直直的盯着我，他似乎并不怕我出声呼救。事实上即使我呼救也没什么用处，我的卧室在图兹里克宫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这样的地方几乎就没有什么守卫的士兵，何况我的身份与其说是皇帝的私人教章枢机官，不如说是一个政治交易的筹码更贴切，所以我想现在甚至有不少人在盼着我死掉才好呢。

    那个人似乎做出了决定，他随手关上门向我走来。即使这是已经开始炎热的季节，可恐惧的寒意还是让我心底发抖，对死亡的畏惧这个时候占据了我的全身，同时对生的强烈yu望驱使我奋力向床边摸索亲王随手放在那的剑。

    可是那人已走到床前，他抬起手似乎微一犹豫，然后一剑刺了过来！

    犀利的剑锋划过我的眼帘，躺在床上的我根本无法躲避这致命一击，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刻。我看到对面的房门突然打开，随着刺目的灯光闪动，一个黑影猛然冲了进来。

    那是个同样身披长袍的人，他突然的出现让那个试图杀死我的人微微一愣，可这已经给了我宝贵的时机，我奋力向床的另一边翻去。堪堪躲过了刺在鹅毛枕头上的一剑。

    “不要这样！”后来的人用力拉住了刺杀者的手臂，用低低的声音喊着。在我的愕然惊骇中拖着那个人用力把他顶到了墙上。可是那个刺杀者并没有激烈的反抗，而是同样的低声和对方争辩着什么。

    我依然惊愕的看着这两个人，不过这个时候我的手里已经抓起了配剑。而且我的身后就是敞开的窗户，这让我的觉得踏实了很多。不过我并不准备大声的呼救，在这样的地方和这么诡异的夜晚，沉默有时候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祭司，对这样是失礼我万分抱歉。”后来的那个人似乎终于平复了对方的情绪，他转过身用一种很怪异的声调对我说。可让我真正吃惊的不是他的声调，而是他使用的居然是神圣语“不过我相信你也不希望更多的人牵扯进这样的事情，这对他人和你自己都没有任何的好处。”那个人用商榷的语气威胁着我。

    是勒奎尔公爵的人，还是神廷某位对异端已经憎恨的要用这种方式予以铲除的神仆？我心底飞快的考虑着，可他们并不给我想清这一切的时候。在我戒备的神情下，那人对我微微的一点头，就立即拉着变得沉默的刺杀者飞快的离开了房间。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怕的刺杀来的是那么突然，去的却又是这么奇特。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事情。

    可是似乎注定这个夜晚我的房间会‘高朋满座’，就在我还光着脚站在床边为刚才的事情发呆的时候，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我没有动，只是看着那两扇房门。果然，今晚的‘客人’似乎都不那么在意房间主人是否好客，房门很快就轻轻的打开了。

    不过这次出现在我面前的客人，却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想像过任何人的出现，可却从没想到过皇帝的侍从大臣会在光临我的蜗居。而且还是身穿睡袍，头上带着歪到一边睡帽的光临。

    体态庞然的侍从大臣以一种气势如虹的姿态堵在我的门口，如果不是他进来的时候稍微侧了侧身子，我都有些为我那可怜的门框担心了。

    挤进了房间的侍从大臣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深夜来访给主人带来的不便。他手里端着一盏牛油灯，在黑暗中他一边磕磕绊绊的绕过我那些摆放着手稿、经文和各种文书笔录的桌子，一边不停的象猪似的‘哼哼’着诅咒自己撞到的一切东西。

    “哦，下死世界去吧，这讨厌的桌子。”“哎呀这是什么，怎么会有人把暖凳放在这种地方。”“哦，这是什么该死的东西，赫特，居然是个地炉！我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在不断的抱怨声中，侍从大臣终于艰难的跋涉到了我的面前。他先是用手里的牛油灯上下打量了一阵，然后就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在那一瞬间我似乎听到自己的床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你究竟要什么。”侍从大臣用低沉的声音对我发问，他的表情难得的严肃，甚至我在他似乎永远只会流露出贪婪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陌生的凛冽“你可以提出你的任何要求，是金钱还是牧场，或者你想要一座城堡，甚至是一小块领地？只要你提出来。你应该知道这样的机会不多，你现在可以开口了。”

    我惊诧的看着这位似乎和我天生对头，或者应该说从来不把我当成可以平等交谈的大人。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这个疯狂的夜晚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亲王突然的光临，一个陌生的刺客和一个阻止者，然后就是侍从大臣这近似神经质的许诺。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在怀疑我对诺言的重视，或者说你还想得到更多？”侍从大臣不耐烦的打断了我的沉思，然后他用一种隐含着威胁的语气对我说：“不要太贪心，祭司。对你来说这固然是难得的机会，可如果贪心蒙蔽了你的眼睛，巨大的幸福可能就会变成可怕的灾害。”

    听着他这个明显的威胁，我终于从惊讶中清醒过来。看着他那肥胖的脸在牛油灯的照射下一晃一晃的，我突然有种想冲上去把他的肉脸打烂的冲动。

    可是我当然不会这么做，不过我也实在不明白他开出如此诱人的条件究竟是因为什么，尽管我知道现在的我因为伯多堡的事件已经成为了众多势力角逐中的一颗重要的棋子，可我毕竟还没狂妄的认为自己重要到可以让皇帝派人私下贿赂。

    那么侍从大臣提出的这些丰厚甚至奢侈条件是代表谁呢？是谁会这样对待我？又是谁可以对我承诺这么巨大的条件？！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让我全身发抖的人———皇后！

    弥卡玫妮达皇后的名字在我心头闪过。恐惧的冷汗立即浸湿了我的内衫。

    看着我在灯下发白的面孔，侍从大臣似乎很享受的哼哼了一下，然后他倾过身子，把他肉乎乎的鼻子几乎贴在我的脸上慢慢的说：“我想你已经知道是谁想给你这些回报了，你应该很清楚，那位贵人是绝对能够实现这些许诺的，对你这样出身卑贱的人来说，这就是赫特赐予的恩典。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享受这份恩典，也知道该为这份恩典尽什么样的责任。”

    听着侍从大臣的话，我稍微平息了一下因为畏惧而混乱的心情。然后尽量让自己的腔调放的平和淡漠：“请原谅我的愚昧大人，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对我许诺，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接受这么丰厚的赏赐，和我对赫特虔诚比较，这赏赐却又轻了。和我对塔兰特的忠诚比较，这赏赐就微不足道了。大人，请您或者承诺了这赏赐恩典的人记住，古纳·蒂亚里埃永远是赫特的仆人，也永远是塔兰特人。能够拥有这两个身份已经是给予我的最大的恩典。”说到这里，我的眼前闪过了伯多堡的惨景，又似乎看到了德兰路希大人不惜玷污自己的名声而殉道时的悲壮。

    一阵说不出的愤懑让我对这位皇帝身边的弄臣和皇后的说客突然无比的讨厌。我讨厌他突然闯进我的房间，讨厌他用施舍的语气对我说话，更讨厌他明目张胆的威胁。

    我走到桌子前，熟悉的拿起了阴影里的一本手稿：“我的大人，这是我一部卑微的小书，在您的眼里可能这毫无价值，可它却是我倾注全部心血的著作。我只想用我的笔纪录下那些伟大的事情和伟大的人物，而并不想在其中添加任何低劣甚至恶俗的东西。我坚信，即使是一个卑微者也会在意他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尊严和荣誉。在这方面请尽管放心，迄今为止我还并不想抛弃自己这点可怜的尊严去杜撰任何低俗的东西。”

    “你好大胆！”侍从大臣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般的冲到我面前，甚至他都并不在意半路撞翻了两把椅子和一个地炉，不过他应该很庆幸这不是冬季，否则他可能就要引火烧身了。

    “你这个低贱的马夫，你居然敢这样诽谤一位夫人，你这个只配在肮脏的马厩睡觉的贱种，我会让你知道你的无理和狂妄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侍从大臣尽量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咆哮着，然后他拖动着自己笨拙的身体一路诅咒着迈过一道道障碍，在把所有的愤怒都宣泄在我那两扇可怜的房门之后，侍从大臣消失在我房间外的走廊上。

    我依然保持着站立的样子看着房门，因为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人突然有兴造访。所以我并不急于上chuang睡觉。

    不过似乎今天的客人都已经尽兴，在等待了好一阵之后，我终于放弃了继续等待的念头，在难掩的困意之下，我艰难的爬上了自己的床，就直接枕在已经破成了一片鹅毛雪地般枕头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可是大概是赫特的意志注定我这一夜无法安然的睡个好觉，刚刚睡熟的我立刻被一阵激烈的马嘶吵醒了。

    那阵马的嘶鸣声无比熟悉，我立刻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因为我听出，那是杜什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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