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水势浩荡。临江眺望,凉凉的水汽,拂面而来。此时,已是金乌西坠,天色转暗。
刘鹏一身盔甲,手扶城墙垛口,向江面望去,只见远处水波翻涌,映着天色,闪着粼粼水光。长叹一声,刘鹏把目光投向凝视着远方江色的钱万财,轻笑道:“先生行商天下,定是饱览天下风光,不知此时面对秋水长天,渺渺大江,又有何感想?”
钱万财此时身着一身青色战甲,腰配长剑,显得英气勃勃。听得将军发问,不禁脸一红,他赧然道:“虽行商天下,奔走于各国,在下却没有如将军所言,饱览天下风光!……”心中有些黯然,喟然长叹道:“在下少时家破财散,被迫背井离乡,辗转他乡二十五年矣!二十五年间,奔波不停,逐利不息。如今已是不惑之年,然蹉跎岁月,往事不堪回首!幸当年得遇知己红颜,立家小康。今日得遇将军,才惊醒梦中人!”
刘鹏注视着这位两鬓斑白,满脸风霜之态的中年汉子,心中复杂。今日这位胖胖的圣象商人当众表态要效忠于自己,还真令刘鹏有些措手不及。
虽然当日风华堂中的一场辩论,使刘鹏对宜方城中藏龙卧虎有了深刻的认识,已经下定决心不惜代价予以招揽,但是当时他还是作了从长计议的打算。毕竟以在场众人的心志抱负和才气,不是他这个一城之主所能打动的。宜方毕竟天下一隅,若要匿得富贵,恐怕大家也不会把前程放在这里,寄托在这一偏师身上。况且这些人背景复杂,其中很多人很可能就是各国权贵,贸然招揽只会贻笑大方。有了这些明悟,刘鹏心中苦涩,感叹天下英雄辈出,只是自己势单力弱,难以富贵荣华去招揽。
想不到际遇难料,这位干练大才今日屈膝来投,怎能不令这位少年将军心海难平。听得钱万财如此一说,刘鹏心知其必有一番坎坷经历,如此交心之语使这位少年心中狂喜,当下同情道:“没想到先生如此际遇,只是以先生才华,若为一商人到是可惜了!不知先生有何憾事,说来也叫文康分担一二?”
注意到这位龙骧虎步,胸怀天下的少年的关切神色,钱万财心中顿觉温暖,苦笑一声,钱万财双目迷离,回忆起当年一段秘莘。原来其祖上世代为商,经营财货,流转天下。陶家世居圣象陶然郡,为东南巨贾。到父辈,已是立足于圣象的天下大商,为人所侧目。圣象天昭十二年,也就是二十五年前,圣象王室觊觎陶家财富,对陶家诬陷以谋反大罪,诛灭钱家九族,抄没其家财,陶家促遇灭族之祸。自此,富甲圣象,纵横天下的大商陶家湮灭。惨祸发生之时,年仅二八年华的陶牧,正在浩元游历,侥幸得免。可怜陶家六千八百一十三人罹难。陶牧闻听噩耗,伤痛欲绝,一病不起。半年后,怀毁族灭家之恨的陶牧,改名钱万财,落魄于浩元。念念不忘报仇雪恨的少年,开始了自己的荆棘之路。
然而,世事艰辛,伶仃少年向一国王室复仇谈何容易。时光荏苒,二十五年过去,大功未成。至此,钱万财已经把复仇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全力培养后人。
今日,刘鹏对着宜方的各个代表,坦言:“体察天下民生凋敝,以百姓福祉为治军为政的宗旨,一己私利何足道也!天下正道虽沧桑,只要天下志士仁人舍生忘死,终会有一天神武会重现清平繁华之世!为天下大义,刘某何惧与人为敌,何惧与列国为敌。列国百万雄师固然强大,但我大军也不是素手待毙,宜方百万百姓更不会任人鱼肉!群策群力,功有所期,事方可成也!”这一番表态在陶牧听来,犹如暮鼓晨钟,收到醍醐灌顶之效。
听罢陶牧的身世和不幸,刘鹏哀伤道:“先生二十五年奔波于复仇,是家恨也;圣象王室失德,可谓国殇;列国生民涂炭,百姓身处水火,颠沛流离,为天下大恨!如先生之恨,天下久矣!”
泪眼朦胧的陶牧,抬起脸庞,用手拭泪。陶牧慨然叹息:“将军所言极是。陶某所恨何尝不是天下之恨!数百年间,天下之恨如波浪滔天!当政者失德,神武王道崩溃,酿成天下大祸!如今只有扫天下之纷乱,重现清平治世,重修政治,方能一雪天下之恨!”
刘鹏哈哈大笑:“既如此,先生何不与某等凝聚人心,建这不世之功!”
陶牧心中多年郁结卸去,顿时双目恢复了清明,神态间充满勃勃斗志,轻笑道:“敢不从命!”
二人都一扫心事,相互心意相通,豪气万丈,一起击掌为誓。
刘鹏双眼目射神光,热切道:“鹏为战乱遗孤,是师傅一手抚育,授业十八载,方才成人。他老人家悲天悯人,以天下苍生福祉为念,谆谆教导鹏以扫平神武割裂,重建清平,修明政治为己任。鹏不敢有一日忘怀,游历各国,因机缘从军天浩。不料天下巨变,方今受困于宜方,穷困难言。今日先生不弃,真是刘某之幸,宜方之幸!”
“将军严重了,令师的胸襟和气度令在下敬佩。公子身负师命,担当大任,令牧赧然。不知令师为哪位高人?实在是天下英雄之师范!”陶牧听得刘鹏身世,顿时心中涌起同病相怜的感情,同时也对刘鹏的老师惊为天人,所以开口相询。
刘鹏回忆起与恩师相处的一幕幕往事,如今天人相隔,不禁悲伤,缓缓道:“家师天机玄师弈昌,他老人家年前已经仙去。如今只留下鹏一人,漂泊无涯。”
刘鹏的回答如同一道雷霆,震惊了陶牧。陶牧目瞪口呆,吃惊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良久,陶牧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口中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老神仙呀,老神仙呀!”
扑通,陶牧双膝发软,跪在了刘鹏面前,急切道:“将军莫怪,陶某有眼无珠,将军以先生之称呼我,怎敢当,怎敢当啊!今后鞍前马后,陶某愿效犬马之劳,还望将军莫弃!”
沉湎于往事的刘鹏被陶牧的这一番动作惊醒,马上双手相搀,轻笑道:“哪里哪里,先生莫谦逊了!”
陶牧死活不起来,直到刘鹏表示愿意与之结为兄弟,不已先生之礼待之,他才大喜,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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