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赤峰要塞中的会面结束时,沐雨铃兰回到了祈雨神殿。
“你男朋友给你准备了礼物。”在偏厅里,沐雨铃兰将一个小包裹置于桌上,对妹妹说道。
“不会吧,那只臭虫竟然这么细心。”沐雨琴心侧过头,一脸疑惑地说道。
“你此刻的反应,我会如实转告的。”沐雨铃兰认真地说道。
“哼~”沐雨琴心随即轻哼一声,啾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双手抱胸地看着红色塑料袋封装的包裹,满不在乎地说道,“怎么看起来好低档啊~”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眼中却绽放着异彩,任谁也能看得出,她此刻的心里甜滋滋的。
“不要我就扔了。”沐雨铃兰面无表情地说道。
“要嘛~”沐雨琴心急忙说道。
数分钟后……
“这是什么嘛?看起来好奇怪啊~”沐雨琴心望着一桌红纸包装,仿佛砖块般的牛皮糖,朝沐雨铃兰嘟嚷道。
此刻的祈雨祭祀刚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回来,浑身都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她上前看了一眼,马上就认出来了。
霎时间,她的目光凝固了,记忆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好吃吗?”
在那锈迹斑斑,堆满钢铁垃圾的小巷中,他穿着破旧却整齐的衣服,靠在墙上,双手交叉着,朝蹲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她问道。
“嗯~”她抬起脏兮兮的小脸,不住地点着头。
“慢慢吃,别噎着了,铁老头说,吃东西被噎死的家伙很不体面。”他说道。
“嗯~”“等以后赚了钱,我就给你买很多很多的牛皮糖,用卡车装,一整车的,怎么吃也吃不完。”“那……那我帮你开车,好不好?”“不用,你负责吃就行了。”“好啊~”“不过别撑死了,铁老头说,吃东西被撑死的家伙很不体面……”
片刻之后,在祈雨神殿的餐室中,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修女点燃了烛火。随后,两姐妹款款走了进来,隔着长桌相视而坐。
桌上铺着洁白的餐布,摆着鲜花和竹篮,精致的餐碟倒映着摇曳的烛火,银制的刀叉流光溢彩,点缀其中,仿佛油画中的世界。
此刻,她们的身前都摆着一个精致的餐碟,那白瓷的边缘描金画凤,光华四射,显然不是一般的高档。然而,在这个洁白无瑕、显贵奢华的碟中,却放置着一块黑乎乎的,仿佛灰砂砖般的东西。
“感谢雨神,在我们感到饥饿的时候,赐予了可口的食物,在我们感到寒冷的时候,赐予了温暖的炉火……”沐雨铃兰双手互握,低垂着头,轻声祈祷。
“赞美雨神,在我们感到彷徨的时候,赐予了伟大的智慧。”沐雨琴心跟着祈祷。
“愿诸神的光辉照耀我们的前行,咻呐……”沐雨铃兰低声祈祷道,最后的音节“咻呐”,是西部大陆的古代语言中“但愿如是”的意思。
“咻呐……”沐雨琴心同声说道,然后抬起头,结束了今天的餐前祈祷。
“呃……该怎么吃呢?”沐雨琴心拿着刀叉,望着盘子里的牛皮糖,不禁有些犯愁。抬眼瞄去,只见沐雨铃兰一手执刀,一手执叉,动作轻缓地锯下一小块,放入了嘴中。
沐雨琴心正要效仿,却在低头一刹那,发现沐雨铃兰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她顿时一惊,整个人都呆滞了。从她记事开始,除了养母去世的那次,她就从未见过姐姐流过一滴眼泪。她是那么的坚强,那么的沉着,宛如千年不变的湖水,万年不改的冰川。
然而,正是因为这份冰冷和淡漠,才使她和姐妹们在这个昏黑黯淡的世界里,有了家的感觉。那是她们最坚实的靠山,最安全的壁垒。
“姐姐……”沐雨琴心离开座位,来到沐雨铃兰身前,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过了好一会儿,沐雨铃兰才回过神来,随即紧紧地抓着沐雨琴心的手,想要安慰几句,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都怪那只臭虫子,惹我姐姐哭,真坏!坏死了!”沐雨琴心咬牙切齿地骂道,弄哭她姐姐,比弄哭她还严重一百倍,一千倍。
“不……不怪他,和他没关系……”沐雨铃兰轻抚着妹妹的头,低声说道。
“那……那是怎么了?”沐雨琴心的眼中满是关切,她是她最亲的亲人,无可取代的存在,即便是那只臭虫子,也没法和她相比。
“我……我……我想妈妈了……”说到最后,沐雨铃兰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那一年的冬天,下着鹅毛大雪,铁山镇里一片皑皑。
在一条冰冷的小巷中,靠着墙角搭建的小窝里,她的母亲将细心包好的糖块塞给了她。
“快吃吧,妈妈不饿。”母亲轻抚着她的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可她吃着吃着,母亲就睡着了,从此再也没有醒过来……
看到姐姐哭,沐雨琴心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而就在两姐妹哭成一团的时候,始作俑者正和奎恩喝着小酒,吃着烤牛肉,相当惬意。若是让沐雨琴心瞧见,恐怕会气得胸口炸开,恨不得当场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与此同时,在风口镇春秋重工的礼堂中,一道道身影正孑然而立。
场内一片肃静,依稀的火光映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他们高矮不一,胖瘦不同,却都流露着同样的目光,坚毅而沉静。他们都背着大大的帆布包,端着大大的瓷碗,宛如一块块敦厚的花岗岩。
杀鸡,取血,上酒。
“而今开始,我们将不再是春秋重工的一员……”
队伍的最前方站着一名粗壮的汉子,正端着碗大声说话,那低沉的声音宛如洪钟嗡鸣。
“而今开始,我们将追随先祖的脚步,远离家园,开天辟地!”
“而今开始,我们将忘却过去,忘却亲人,忘却朋友,忘却曾经的一切……”
“而今开始,我们将歃血为盟,永不言悔!”
“吾身为炉,吾心为火,吾以吾血铸剑魂!”鲁大力高举着粗糙的瓷碗,大声吼道,“喝!”
“喝!”回应他的,是滔天巨浪般的吼声。
浓烈的酒混合着温热的血,一饮而尽。
“天地为证!”
“吾以吾血铸剑魂!”
“乓啷!”“乓啷!”“乓啷!”“乓啷!”“乓啷!”“乓啷!”“乓啷!”
饮尽酒,碎尽杯,年轻的工匠走出礼堂,沿着熟悉的小径,走向了大门。
片刻之后,队伍行至大门前。远远望去,在那昏暗的路灯下,伫立着两道身影。
“黄老,薛老……”待到看清两人,鲁大力快步上前,说道,“按照规矩,你们是不能来送行的。”
两老相视一眼,随即呵呵一笑。接着,黄老摸着胡子说道:“大力啊,我们不是来送行的……”
“那是……”鲁大力吃惊道,心里却已经猜出七八分了。
“是来跟你混口饭吃的。”黄老呵呵一笑,说道。
“你们这是……”说着说着,鲁大力的声音哽咽了。
“孩子,你们还年轻,需要我们,来吧,出发!”薛老拍了拍鲁大力的肩膀,然后拉着黄老,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嗯。”望着两老远去的背影,鲁大力用力地点了下头。他们的技术还不够成熟,需要前辈的指点。有了黄老和薛老,他们就能更快的组织生产,做出合格的动力甲。
整齐的队伍缓缓前行,静静地走出了大门,走向了远方,消失于地平线上。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和春秋重工再无半点瓜葛,将来即便粉身碎骨,也不会把灾难引回来。
而当他们离去时候,无数道身影正默默地站在远处,目送着他们。
其中一个,站在办公楼的最高处,滚烫的泪水悄然滑落,却寂静无声。
初秋的风,带着丝丝的凉意,掠过衣角,飞向了远方。
“朋友,请保重。”他低声说道,却不知二十年前,他的朋友也是站在这里,目送他的离去。
春秋的男儿,铁血的工匠,决不允许哭哭啼啼的送别。
那些离开的人,必须在深夜时分,众人睡下后,悄悄地离去。
勇者的诀别,不需要眼泪。
无论他们身在何方,心都是连在一起的,永远不会变。为了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共同努力着。
“我替你守了二十年的家,该我出去走走了。”临走前,鲁大力对他说道。
“好。”他只回答了一个字,虽然他很想再加个“不”字。
“对了,还有件事情没跟你算账。”鲁大力忽然说道。
“啊?”他愕然。
“你不是提出过,在你回来之前,大家都别找女朋友吗?”鲁大力捏着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是啊,我一直记得。”他点了点头。
“那你说说,那个女秘书是怎么回事?”鲁大力问道。
“哦……”他仰起头,想了想,然后认真地说道,“她不是女朋友。”
“那是什么?”鲁大力一脸疑惑。
“妻子。”他解释道,然后就“嘭”的一声,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兄弟,对不起。”夜空下,齐云望着好友远去的身影,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以为你知道,那只是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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