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的乐章 第一百四十节：等待

    在人类与同类亦或者其他文明种族漫长的战争史之中，若不提及指挥因素单指军队本身，大部分的士兵失去生命乃至于战争陷入溃败局势的情形，都可以分成以下两种。

    与多数人的认知不同，在训练制度完善并且着甲率普遍很高的现代正规军之中，第一波冲击之中就有一方溃败，并且在之后迅速分出胜负的情况相当少见。

    除非是极为不对等的高位兵种虐杀的场合，否则在两支人数、装备以及训练素养都相差无几——这也是一般情况下正面战场会有的情况——的正规军军队交锋之时，战况几乎是必然地会发展成以小时为单位的拉锯战。

    这种长时间的僵持拉锯，你一下我一下的消耗战通常被称之为‘绞肉机’——名副其实地，绝大多数年轻士兵的生命都会在这台巨大的机器之中被绞成碎片，直到其中一方消耗不住陷入溃败。

    对于深陷这第一种情形的士兵们而言，或许用去神圣帕洛西亚帝国的娱乐之都米塔塔西伊利斯尽情欢愉一次的机会来换只是数分钟的休息时间，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说好。

    站在那两军交战中心点面临着的是无穷无尽没有一刻喘息的争斗。

    敌人从你的所有方向像是潮水一样涌来。

    剑刃、锤子、斧头乃至于拳头手肘和脚底重重地朝着你的头部呼啸而来，一个不小心被击中的话即便隔着厚实的头盔和缓冲内衬也必然会一个踉跄且头晕目眩。

    同时更为刁钻的剑尖和长枪则专门瞄着你盔甲的缝隙袭来，或许只是将手中的长剑举得过高导致露出了脆弱的腋下，或许只是因为战前没有好好检查，在剧烈的战斗之中脖颈护甲的皮带松开了——一步走错，你就会成为倒在地上那无数尸身的其中之一。

    不论你是贵族、贫民，是刚从名牌院校毕业身上金光璀璨的新晋军官，还是隐姓埋名抛弃过去成为的无名小卒。

    死亡对于每一个站在前线的人而言都是公平的。

    只需一丝怠惰、迟钝；甚至只是些微的侥幸。

    仅仅这些在平日里看来或许根本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在战场上倘若你无法完全抛却它们全神贯注将每一条神经都压迫到极致在生与死血与沙的狭间窥视到击败敌人生存下去的那一丝稍纵即逝的闪光的话——

    等待你的，就只有冰冷的死亡。

    正如曾经的一代名将乔纳森·谢尔顿元帅在那本著名的个人回忆录《龙魂长存》之中对于那些职业生涯里亲眼目送甚至于葬送的手下以及敌人的士兵所作出的挽歌一般。

    “他们并非羸弱”

    “只是不够优秀罢了”

    物竞天择的特性在战场上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仅仅是跟不上节奏，仅仅是因为没有全身心投入到战斗，仅仅是——不够幸运。

    战争是残忍的。

    如同这样话语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地说出。

    但只有当你亲身体会过那如同暴风雨一般无穷无尽一刻都没有停歇压迫着你的神经逼迫你去拼尽全力使出自己所有的技艺只是为了生存下去的真正的战场以后，你才会明白。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分量有多么地沉重——

    话归原处。

    第二种的情形与上面节奏紧张到让人无法喘息的状况完全相反。

    它是——

    如同与外界完全没有交流的湖水一般，平静地好像就是死去了的。

    等待。

    等待。

    恍惚间让人感觉永无尽头的漫长等待。

    “……”萨妮娅陷入了沉默。

    自被寄生体袭击以来足足过去了七天的时间。

    本应迅速发生变化的魔力异常点依旧处于纠结的状态，就连那位站在奥佛龙家背后的宫廷魔法师对于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因为不可思议地，皆由那些死尸施展开来的法阵拥有的能量和超空间窗口张开的能量维持在了一个平均值，双方都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波动。

    这也正是我们的黑发少女会陷入沉默的原因。

    她与其他的高层指挥官正处在第二城墙最高处的大指挥所里，与随军魔法师们一并讨论这种情形的解决方法。

    魔法师们提出的解决方法非常简单，并且充满了法师独有的‘探索大于一切——甚至于生命’式的好奇精神。

    ——重新尝试刻画逆转法阵，人为地破坏原本的逆转法阵和超空间窗口之间的魔力平衡点。

    简单易懂，稍微有一些魔法常识的人都可以轻易地理解，并且显然也是这种情况下最为合理的方案。

    但这也并不能改变它极为冒险的本质。

    之前类似的事情没有人考虑过的原因在于眼下这种情况出乎了在场任何一人的预料。逆转法阵和超空间窗口这两种魔法阵都属于「超位」级别的大型魔法，换而言之它不属于一到十阶的任何一阶之中，而是在定义上属于军团/城市魔法级别的大型联合魔法。

    这种魔法十分罕见的缘由除了相当庞大的物资和人力消耗以外还在于它几乎只有两种结果。

    成功，或者失败。（废话）

    ——嗯，这看起来像是一句废话，因为任何的魔法都只有这两种结果，施放出来，或者施放不出来。不过往深处剖析，这句话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地废。

    超位魔法只有成功或者失败两种结果指的不单单是其施放的过程，还有与其他超位魔法对抗的时候。

    普通魔法之间的对抗，胜负取决于一系列复杂的因素：元素相克；法阵组成；施法位置甚至于地理环境等种种许多——相比起来法师本身的魔力输出能力并不是站在首位的，因此当两名法师用同等阶的魔法对轰的时候你能看到的通常都是各种颜色的光芒噼里啪啦对射对推，然后花上老半天的时间由某一方的战士趁机摸过去干掉法师——或者其中一方法力耗尽。

    而相比起来超位魔法之间的对抗则相当简单粗暴——

    比魔力。

    魔力总量差的一方，即便只是差了一个百分点，换算成这种可以传送数万人级别的超大型空间魔法的魔力单位，也会被放大到极致成为巨大的漏洞导致全盘皆输。

    这也是萨妮娅他们最初在得知了逆转法阵无法逆转成功的时候会立马开始战备工作的原因——然而不论是谁都猜不到，逆转法阵和超空间窗口之间的魔力总量竟然可以接近到这种程度以至于一直僵持着就是无法分出一个胜负。

    假如说超空间窗口是在门的另一侧那些恶魔持续不断努力所以输出一直很稳定那也就算了——可那凭借数万名死去士兵的躯体作为‘一次性’施法媒介创作出来的逆转法阵，又是哪里得来的能量？

    这个答案萨妮娅她们不得而知。

    施法的死灵法师们是那位西森克家主雇佣来的临时部队，在那绚丽无比的法阵结成阻止了恶魔以后知晓自己不受世人欢迎的他们就迅速地消失了，在过去这么多天以后想要再找寻到那些人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过按照那些阴沉的家伙的个性，这一次的施法本应是确实成功的才对。

    关于他们有句话只流传在法师之间的谚语叫‘死灵法师只相信死物’——这句话是由巫师语书写的，而在巫师语当中，‘死物’也有着‘异常确信的东西’‘定死的东西’的这一层肯定的意思。

    或许是世人的歧视让他们变得小心翼翼，又或许那些阴气沉沉的死灵魔法真的让他们作为法师好奇的天性丢失了。总而言之一位死灵法师除非很确信某件事情，否则他或者她是决计不会出手去做的。

    以这样的认知作为前提的话，这次有失水准的逆转法术就变得十分可疑——是否有人横插进来做了些什么手脚暂且无人知晓，我们的黑发少女只能皱着她的小眉毛和其他一大堆同样因为这个烂摊子而焦头烂额眉头紧皱的指挥官们一齐思索着究竟要不要照着魔法师们提出的方案来做。

    长时间重复同一件事非常容易让人变得麻木，对于在‘恶魔随时会降临’这种威胁下每天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士兵们而言更是如此。虽说有换班机制存在，但在这种威胁下没有人能够睡个安稳觉。超过一周的时间将精神绷得紧紧的，压力确实大得过了头。

    神经质和失眠的症状在佣兵之中已经大量地出现，素质更佳的正规军士兵也有不少人变得歇斯底里。精神状态的不安定让很多人几句言语不合就拔剑见血，个体甚至于群体斗殴的事件发生几率也有上升的趋势总之一切——都显得非常不妙。

    就目前而言萝莉大公奥兰多还可以用和合作的诺桑布埃尔家族提供的资金购入那些自开放空港大量前来寻求商机的飞艇商人们携带的各种物资来满足士兵们。

    佣兵们的军饷也一再提升，这在相当程度上缓解了军中的紧张气氛，但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诺桑布埃尔家族虽然在媾和以后算是正式承认了奥兰多的实力开始提供各种渠道的协助，但不论是萝莉大公还是黑发少女都明白这是投资而非支援——若长时间不能见到成效或是投入的过多了，对方随时都会撤走。

    十几万大军在战备情况下的开支是一个相当巨大的数目，倘若战争真正打响也就罢了。通过杀戮恶魔并且贩卖其尸体材料获得的收入可以是一笔很大的回馈。但在现在这种只是维持一级戒备战争却迟迟未来的情况之下——粮草，武器装备维护，士兵娱乐，医药，军饷，种种种种的开支犹如一个巨大的无底洞，考验着萨妮娅她们和背后负责金钱支援的诺桑布埃尔家族的耐心，也考验着每一名士兵的耐心。

    因此由这些随军法师们提出的这个相当冒险的方案才会如此被萨妮娅她们这一众指挥官认真地考虑着——重新展开一个逆转法阵所消耗的人力物力和资源暂且不提，假如这个方案被执行了，显然目前的僵局会被彻底地打破。

    不论是破坏平衡以后逆转法阵占了上风将超空间窗口抹消士兵们可以就地解散洗洗睡了。还是超空间窗口那边占了优势恶魔大军就此降临——任何一侧都会将己方从现如今的困境之中解脱出来。

    ——但是。

    凡事都有但是。

    如果只是像我们上面所说的那么简单的话，有贝拉这样的鬼才指挥官在场，并且还有一种西森克家族老将的他们这一行人显然也不会就这样陷入纠结了。

    让继承了名将斯特·尤法吉尔名号的军人世家少女都陷入苦思的缘由说到底了还是来自于未知——

    他们（人类）对于超空间窗口的另一边并不了解，说到底了这种规模的恶魔侵袭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小规模的恶魔袭击时而有之，就算是相对大量的恶魔进攻，它们也都是毫无纪律地一窝蜂涌上来。

    像这种显然准备充分的对人类都城级别地域的袭击是前所未有的——

    说到底了恶魔会采用怎么样的战术，兵力又会是怎样的配比，没有任何人知道。

    但即便如此——

    “我同意重新展开逆转法阵”

    开口说话的是有着一头灰色长发的少女，她并没有穿着铠甲，只是以一袭简单的灰色军服搭配X型的双剑用武装带，军服的左胸口纹着一个尤法吉尔家族的奇美拉盾章，盾章两侧还画有帝国元老家族象征的金黄色麦穗。

    “恶魔随时都有可能降临，与其把命运交给上天，还不如由我们自己来把握它们来临的时间。”

    军事造诣相当高超的灰发少女一针见血地道出了问题所在，在场的许多人双眼都为之一亮。而后她转过了头，瞥向名义上的另一位最高指挥官——我们的萨妮娅。

    “嗯，我也同意”萨妮娅柔顺的黑发随着点头的动作轻微地晃了晃——但紧接着在其他人开口之前，会议室的大门被人火急火燎地推开了。

    “长官！你们必须来看一下这个”头盔歪到一旁的这名士官语气急迫地如是说道，他话音刚落，整个斯特堡都能够听得到的洪亮号角声与声势惊人的战鼓声自半空之中突然响起。

    “咕——呜——呜——”

    独到的音色和曲调的节奏让萨妮娅与贝拉条件反射性地相视一眼——她们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了相同的情愫。

    警惕。

    “阿西莫夫－征服者进行曲……”

    “顺位继承十位以内的皇室成员……君临此地的通告”

    “啪嗒——”萨妮娅转过了脚跟子，紧紧地抿着她的小嘴唇，朝着外头大踏步走去。

    ——在这种关头有皇室成员这样大摇大摆地降临显然只有一个理由。

    “菲利普皇子……”

    萨妮娅迈出了大门，抬起头看到的东西刺眼得让她下意识地伸手遮挡住了视线——但那并不是太阳的光辉，而是尺寸大得惊人的浮空艇表面装饰用的金属反射的阳光。

    “啧——”

    女孩咂了咂舌，半闭着黑色的双眸紧盯着那以金红二色表现了帝皇权威的物件。

    ……

    R：写了几个小时没写好下一章的初稿……总之更新先奉上，感觉要熬夜解决了。我可不想再食言连三天一更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