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的乐章 第一节：深藏不露的看板娘

    位于帝国中部靠近坦布尔山脉的金姆波特镇，最近正迎来每年一度的冒险者大潮。

    靠近坦布尔山脉的山脚总是拥有延绵不绝的森林，这一部分如果按照神话来判断的话应当是属于神狼的前腿部分，因而它的地势也不同于其他地区，要更加复杂得多。

    复杂的地形造就了千奇百怪的魔兽，因此原本只是因为矿产而建立的林边小镇，最后也逐渐演变成了狩猎者、冒险者们的临时营地。

    矮人们的铁匠铺随处可见，各种涂着保护油的兵器挂在店铺的门口，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旅馆林立，富有地区特色的招牌最久远的可以追述到上个世纪，只是挂着的招牌还是那般，旅店却已经在老板笑得合不拢嘴的表情之中扩张再扩张，变得无比庞大。

    稚气未脱的菜鸟们和成熟老练的佣兵随处可见，前者是来这边历练的，而后者，则是为了赚钱而来。

    这个季节刚好是森林中的中等魔兽，白尾郊狼产子的时刻。

    这种属性平衡，没有什么地方特别突出的中级魔兽特别适合当作集团战兽饲养，因此也有许多大型的战争佣兵团，亦或者贵族私兵会批量购入。而老练的狩猎佣兵和独立冒险者们也就趁准了这个时节，提着一种特制的有将近二十个分隔的笼子就跑到了这里。

    倘若能够将这个笼子全部装满，等到卖出的时候他们能够赚很大的一笔钱。

    但那些郊狼也不是好对付的，身为中级魔兽的它们不像低等的风狼，不仅仅外观上要帅气得多，连带着对能量的运用也高级了不少，因此大部分佣兵都会穿上厚实的板甲，请一位术士或者炼金术师为他们附着上抵御魔法的咒符。

    总之不论对小镇居民还是冒险者们来说，这一两个月都是收获的时期。

    “吱呀——”遮光用的内门被轻轻推开，忽然投入的光线使得坐在里头的不少佣兵和冒险者们都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只不过待他们看清楚来人，都只是转过了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只有小部分人嗤之以鼻，小声地朝一旁的友人说道：“又是一群菜鸟，真是，每年都有这么多的人想要跟着来送死的”

    “……”进来的小团体为首那人留着一头半长的金色头发，脸上淡淡的绒毛证明了他尚且在少年的年纪，听见这人这么说，少年浓厚的双眉就皱在了一起，脸色一沉就想着朝对方冲去，但是一只手从一旁伸了出来，按在他皮甲的胸口上，阻止了少年的行动。

    “希亚！”他转过头去，那是一个将一头棕色长发别出心裁地绑成辫子的少女——她长得一般，脸上还带着淡淡的雀斑，但是翠绿的瞳孔里透露出来的冷静却令人眼前一亮。

    “别闹事，约翰，那些人是职业佣兵”她开口说道，话语中温婉的发音表明了少女是南方出身的人，而后方另外的四名同伴也都上前来，朝着叫做约翰的少年略作劝解。

    这些年轻人们都穿着款式类似的皮甲，从边角处的磨损和贴身的程度，以及他们武装带的那教科书般的位置和绑法可以轻易地判断出是某个学院的毕业生。

    而反观职业佣兵们，他们的护甲则要花样繁复得多，不论是锁甲还是板甲，乃至于武装带，都是经过了按照自己习惯而进行的改造，其中一部分人的护甲还有着不少的脏污，看起来十分邋遢。

    “服务生！”这群少年人坐下来以后，为首的约翰举起了手，朝着吧台那边喊了一句。

    他十分有礼貌的模样使得场内粗鄙的佣兵们爆发出了一阵不小的笑声，只是等到听到话语的人由吧台后面走出时，其中不少人都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

    “呃……”约翰和小队中的另外四名男生都下意识地呆了呆，因为走过来的人不论气质还是长相都十分出色。

    “您好，请问要点什么”穿着黑白长裙，头上戴着防脏污的女仆头巾，脸色平静的黑发少女如是问道。

    她的声音很清丽，但不像一般这个年纪的女孩一样带着一股脆脆的感觉，而是十分温婉，稳重又成熟——配合上对方那少见的发色和靓丽的面容，让人不由得就想要跟她多说几句话。

    “呃……”约翰看着对方呆了一会儿，然后才发现自己这个行为有多失礼，少年人低下了头，装作在看菜单的样子让自己冷静下来。

    “呃……总之先上一盘金姆波特的烤牛肉，要加大份量的，另外还要长棍面包四条，饮料就来柳橙汁、牛奶就行了”约翰低着头，看都不看那名少女开口说道。

    “好的”穿着黑白长裙的服务生刷刷地拿起笔在纸上记下了文字，然后她开口说道：“总计是376托尔（注释1），或折合三个银币，请在就餐完成后到吧台付款”她说完，转过了身，重新走向吧台，而这时那些佣兵们才陆陆续续地重新出声说话。

    “那个女孩，好像是南方人啊，希亚”小团体中一名红色头发的男生转头看向安静地看着菜单的鞭发少女，而对方轻轻地点了点头：“从口音判断应该是，但是我奉劝你们不要去招惹她。”

    “嗯？”名叫希亚的少女显然在这个团体之中扮演着智囊之类的角色，她一开口，那名红色头发的男生就一脸疑惑，他想了想，然后开口问道：“是因为那个遗族的事情吗？但是学术协会不是公布说黑色头发的人和普通人并没有区别么？”

    “不……”和之前不同的另一名女服务生拿着柠檬水过来，一一为他们放下，希亚停顿了一会儿，拿起杯子抿了一口之后才回答。

    “你没注意到么，她走路的方式”脸上带着雀斑的少女莹绿色的眸子里满是睿智的光芒。“而且她一出来，那些佣兵全部都安静了下来”

    “那个女孩不简单，不是你我招惹得起的”名叫希亚的少女说完停顿了下来，然后放下了杯子，和其他几人一起安静地等着菜品端上来。

    ……

    约莫半个小时以后，解决了佳肴的几人背着在旅店之中购买的干粮走了出来，令约翰和其他几名男生略为失望的是，那名黑发的女服务生没有再一次走出来过。

    “现在先去买武器吧”作为小团体领头者的约翰回过了头，看向自己的伙伴们。

    “嗯”他们几个都点了点头，正如那些佣兵所想，这个小团体确实是学院应届生们组成的，他们是中部还算有名的学院，李珐耳戎斗士学院的毕业生，在学院之中普普通通地成长到了三阶的这几人，毕业之后决定要组成一个自己的冒险团。

    而这一次作为他们的**行，自然也是做了不少的准备。

    这片广袤的森林因为靠近坦布尔山脉作为‘狼腿’的地方，因而按照当地的方言，被命名为沃尔夫雷尔森林。而这其中除了数量和类型都无比繁多的犬科魔兽和其他各种各样的魔兽以外，最为出名的要属于那些庞大的、带着腐蚀性液体的食人植物了。

    对付那些家伙，即便是上好的钢剑也有被腐蚀掉的危险，因而大部分要进入那片区域的人都会备上一两把备用的武器。

    当然倘若你有一把高等炼金，乃至于魔法造物的长剑的话，这种程度的腐蚀是不用害怕的。

    但只是普通学生的他们哪怕所有人凑齐了都买不起那种高达数千金币的武器，所以只能是退而求其次，多买几把武器备用。

    一行六人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不断走动，街道上充斥着和他们装束类似的佣兵和冒险者，本地居民似乎只有店铺内才存在。

    “怎么办？”约翰等人有些迷糊，他们刚刚从学院中毕业，即便几人都算是优秀的，但对上这种情形也是没什么辙。

    金发的少年转头看向自己的青梅竹马兼团队智囊，但莹绿色双眸的少女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武器店鳞次栉比，让人眼花缭乱不知道选择哪家是好。

    “矮人的武器虽然质量好，但是比较贵……我们是当消耗品来买的，就去普通的人类武器店吧”希亚稍作思考，然后做出了一个十分符合逻辑的决定，她朝着约翰说道：“并且人类也好商量一些，不同于顽固的矮人，当作备用品的长剑买入之后如果我们冒险回来没有用到，还可以再卖回去”

    希亚的话语让其他几人皆点了点头，显然这些稚嫩的年轻人们都还没有什么经验和主见，因此当少女开口时，他们就默认了这个决定。

    “嗯……就这家吧”约翰明显是一个果决又冲动的人，在希亚决定了主旨以后，他略作思索，就朝着一家人类开的武器店走了过去。

    “老板~老板在吗~”比起矮人的铁匠铺，这间铺子要小上许多，让人不禁怀疑里头到底能不能炼制武器，不过它外面挂着的那些长剑剑刃银光闪闪，好不骇人。

    “在~在”大约过了半分钟，一个尖细的男性声音才从里头穿了出来，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矮小的、有着龅牙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约翰他们的面前。

    “哦~客人啊，想要点什么？”店主的形象让约翰大失所望，他皱了皱眉，看着这个比自己都矮了一个头的男人。

    武技类学院出身的他身材自然不可能矮小，所以俯视一般人也是正常的事情，但是人类的铁匠一般不都是高大强壮的么？——少年怀疑的眼神自然没能逃过店长的眼中，他朝后面招了招手“劳尔！科尔！快出来招呼客人啦！”

    随着店长的招手，两名身高超过两米，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有半巨人血统的巨汉走了出来。

    “……怎么了，老板”其中一名剃成光头的巨汉瓮声瓮气地问道，同时将手中的锤子扛在了肩膀上，他身上有着不少的脏迹，从那红通通的皮肤可以判断出来刚刚是在火炉旁工作。

    “客人？您想要点什么？”矮小的老板回过头看向约翰，微眯起来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是在笑一样。

    “呃……”约翰自然不是笨蛋，明白对方意图的他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他转过头，看向挂在上面的那一排闪亮的武器“这些怎么卖？”金发的少年开口问道。

    “哦，这些啊，这些是当作摆放用的，并没有开锋”老板顺着他眼光看去，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客人想要这种长剑的话，是这个价格”矮小的中年男子竖起了四根指头，就在约翰叹了口气，觉得果然这种精品的长剑就是贵，想要问问其他廉价的武器的时候，中年人开口说道：“四个金币”

    “什么！？”不止是约翰，他身后的几名同伴也都是惊讶了起来。

    四个金币能够买得到武器？

    一把匕首或许可以，或者作为耗材的弩箭和弓箭，到二手市场的话，兴许能够淘得到一面还算完好的包边圆木盾，但是购买一把崭新的、发亮的钢制长剑？

    约翰咽了一口口水，心想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金发的少年人于是再次、带着些许虔诚和小小的敬佩意味开口问道：“这种长剑……一把只要四个金币？”他出声问道，然后注意到矮小的老板眼神之中忽然闪过一丝精光，但少年人淡淡的疑惑被这种好像捡了大便宜一般的心情给完全冲淡了。

    “啊……四个金币只是裸剑，要想开锋的话客人需要再花两个金币，配一个剑鞘的话还要再花四个金币，所以总共是十个”矮小的中年人满面笑容地说道。

    “十个……”约翰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同伴，只有希亚的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怀疑——她悄悄上前来，拉了拉约翰让他退后一步然后耳语道：“你冷静一下，那应该是处理过的劣质钢材，那个价格实在是太不合理了”

    身为团队智囊的少女的话语让约翰像泼了一盆冷水，他朝着希亚点点头，然后看向老板，用平静了一些的语调问道：“请问，能不能让我拿上来掂量掂量？”少年打下主意，如果对方拒绝了自己就立刻离开。

    “哦，可以啊，客人请随意”但矮小的中年人只是十分平静地点了点头。

    “呃……”这个行为出乎了约翰的预料，不过已经说出口的话他也不好再回收，因此约翰伸出了手，接过那两名大汉其中之一递过来的钢剑。

    “唔……”入手沉甸甸的感觉证明这不是什么水货，在看了一眼，获得了老板的准许以后，他双手握剑作出了一个挥剑的姿势——手感和用他自己那把350金币才买到的精品长剑一模一样，约翰看了看四周，然后腹部一热，将斗气激发出来附着在剑刃之上。

    ——“蹭——锵——”原本就银光闪闪的长剑剑刃此刻散发出更加锋利的光芒，即便没有开锋，它看起来依旧势不可当。

    “……”纯粹的斗气是最好的检验武器材质的东西，这把长剑的剑刃已经完美地表现出了它的品质，约翰回过头，在如此的事实面前希亚也只好点头，虽然还有一丝疑惑，但小团队的成员们都不得不觉得自己是撞了大运了。

    金发的少年人一脸兴奋地放下了长剑，他开口问老板道：“你这里有多少——”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买那种剑去探险。”话只说出了一半，一个略微有些耳熟的女性声音在一旁传出，在场的几人都回过头，看见之前的那个黑发的女服务生站在武器店的一旁——她显然是刚从那条小道回来，手上提着的食材证明对方是出去采购。

    “为什么？”少年人有些奇怪，一个女服务生有可能比自己更懂武器？他下意识地这么想到，但之前希亚所说的她的神秘之处使得约翰下意识地回话。

    “……”黑发的女服务生没有说话，她将手中的食材放在武器店的桌子上，然后迈动穿着圆头皮鞋的长腿走了过来。

    “搭——”放在桌子上的长剑被她拿起来，金属和木头碰触发出轻微的声响，黑发的女孩只是平平常常地拿起了剑，但这个动作却在约翰等人眼中不同寻常。

    她拿起剑的动作异常纯熟自然，仿佛经过千锤百炼。

    ‘那个女孩不简单’约翰想起了自己青梅竹马的话语，然后转头看向对方，希亚也是怔怔地看着那名少女，不做言语。

    “呼——呼——”她轻轻地甩动了那柄长剑，似乎是在适应重量，然后——约翰看见那位黑发的女服务生将长剑剑尖朝上直直地举了起来，然后另一只手呈手刀的模样，在他惊讶的眼神之中重击在了剑柄之上。

    “当——”

    且不管这一击对方的手可能有多痛，整柄长剑微微地颤抖起来，然后——剑刃自护手内部的部分折断，掉落在地。

    “这就是原因”黑发少女将剑柄朝向约翰他们的方向，然后把护手轻而易举地拆了下来。

    “啊——！”金发的少年和他的伙伴不由得惊呼起来，因为这把剑的剑刃竟然不是一体的。

    “一般的长剑剑刃都是一体锻造，剑柄之中的部分开着小孔，然后在握把上塞入木条之类用以固定”

    “又或者是连着剑柄一起打造出来，只有护手是另外装上的”

    “但这把剑不是任何一种。”

    “剑刃那闪闪发亮的钢材是帝国工兵厂制作大炮用的钢铁的边角料，经过打磨和冲压之后变成了剑刃的形状，而为了节省加工费和成本，后面隐藏在剑柄中看不见的部分是劣质的铁条加热之后敲击在一起的”她伸出手去，果然从木制的剑柄之中抽出了一根细细的、生锈的铁条。

    “之后再往剑柄和护手缝隙之中灌入凝胶，这把剑挥舞起来就会和通常的武器没有区别了”

    “但是只要经过几次的战斗，或者往长剑灌入斗气能量，脆弱的劣质锈铁和凝胶组成的部分就会因为承受不了斗气而轻易断开”黑发少女自顾自地讲着，然后把手中的剑柄放在了铁匠铺的台面上。

    “因此这种剑不能用于实战，一般都作为装饰剑挂在家中，如果你买了这把剑去进入那片森林的话，最好的结局都会是团灭”她说完转过了身，提起那袋食材，然后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回过头看着脸色阴沉的老板和蠢蠢欲动的两名巨汉。

    “火球——”黑发少女伸出一根手指，用冷冽的眼神看着那两人。

    “嗤——”纯黑色的火焰在她指尖飘动，无声无息却蕴含强大的毁灭力量。

    “以防你们可能要找我或者他们的麻烦，我是一位魔法师，你如果不想死于各种意外的话，我们就各退一步，你继续做你的生意，这件事没发生过”

    “当然——”她接着说：“这种可能会害死人的生意，就不要做了”

    然后轻甩指尖，在一阵青烟之中头也不回地走开。

    “等等！”约翰身旁的希亚忽然高声叫了起来，然后朝着那名黑发的少女跑去。

    ……

    注释1：托尔，大陆通用的一种货币，因为来金姆波特的人有许多外国的佣兵和冒险者，所以这里同时收这种货币和奥托洛本国发行的货币。

    后记：本篇后半截提到的这种情况在现实中叫做鼠尾，各位如果对刀剑感兴趣一定要记得问店家有没有这种情况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