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中只有今天,50人的王国第三特别卫队会集体出动。护送两名重要的客人到王宫,参加国王举办的晚宴。对这两个人的身份,军方下过严令要他们守口如瓶,即使在平时也严禁谈起。说是客人,却被藏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50人紧紧围拢着马车,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走路也只挑僻静的小路。一路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远处的欢声笑语清楚的传来,似乎是市民在举行庆典。
马车悄悄的经由偏门驶入王宫,在一座小阁楼前停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主意。特罗的养父在他的搀扶中走下马车。刚下马车,两人就被“请”入阁楼。马车驶走了,只留下那一队士兵在楼外站岗。
阁楼里已经有人在等候,是王宫的总管,一个胖胖的,衣着华丽又眼高于顶的家伙。见到特罗父子俩人,皮笑肉不笑的打着招呼。“难得一见啊,阁下。陛下记挂您得很,不知这一年您过的可还好?”言语中满是讥讽的味道。
“托您的福,倒还过得去。只是我这个老头子,实在不敢劳国王挂念。”老人淡淡地回答。
“啧,啧,啧。还是老样子嘛。看来的确用不着陛下费心,这样我也放心了。好了,废话不多说,快换衣服吧。邋邋遢遢的那可太失礼了。还有,别装成一幅病鬼的样子,陛下见了你,还能有食欲吗?”说着,总管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套衣服扔了过来。
特罗忙抢前半步,伸手抓过衣服。衣服是蓝白色的,一件华丽的海军军服,本来也没有一丝褶皱。与之相比,特罗狠狠将它抓在手里,心中已无数次想将它撕碎。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先拍拍他的肩膀,接着抓住衣服的衣领。无奈,特罗松开手指,衣服移到了他养父手中。
“快穿好它,陛下不想等得太久。”是那位总管的声音。“对了,还有你。”总管眯起小眼睛上下打量特罗一番,“我真是搞不懂你们都在想什么,老家伙穿得已经够寒酸了,你更厉害,直接把黑布披在身上了事。这样出现在宴会场上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你不怕丢脸陛下可怕丢脸。得了,你也换一身。喏,就这件了。”又一套衣服迎面飞来,依然是蓝白色制服。
“大人!”特罗的养父已经准备换装,听到这句话吃了一惊。“他并不是军人,而且我们的协议……”
“知道知道”,王宫总管不耐烦地将他的话打断。“协议是协议,可看你现在的样子,没有人搀扶你能走路吗?不让他一起去,你让我找谁扶你?就这么决定了,快换衣服,我等在外面。不要太久。”说完不容反驳,径直出了房门。
“父亲,没什么。”看着养父焦急的样子,特罗开口安慰,声音异常平静。“我本就不放心您的身体,这样最好。我已经是第三次陪您来这里,一切我心里有数。”
“而且”,特罗突然提高了声音,声音坚定且不容置疑。“如果有机会,我愿为维护您的荣誉而战”
门外传来哼的一声,总管明显知道这句话有威胁的意思。
“我的孩子”,也许受了特罗的感染,也许因刚才的一幕而愤怒。老人异常激动:“我已经没有任何荣誉可言,但你的荣誉还在。因此,在你的荣誉即将受到亵du时,请维护自己的荣誉。因为……”
“你是我最后的荣誉!”
特罗的身躯明显一振,旋即向老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沉省道:“是,我将为了我的荣誉而战。”
老人挺直身子还了半礼。望着养子那尚显稚嫩的身躯,心中默默道:“如果可能,我也将为了你的荣誉而战。”
当然,特罗听不到的。
今天,是一年一度苏提王宫最大的庆典。每年的这一天,所有居住在王都的贵族都会收到国王的邀请函,散居各地的贵族也大都提前赶到,为了额外的邀请函不懈的努力。毕竟,若想拉拢圣宠新贵,结识名门闺媛,这是最好的机会了。如果做得好,说不定第二天便可官升三级,红袖留香了。这样好的机会,谁会错过呢?
晚宴尚未开始,可容纳上千人的宴会大厅里已经热闹非凡。不少重臣贵胄已经到来,只有国王陛下尚未露面,小人物们怎肯放过这结识权贵的大好机会,于是,大厅中的人流开始聚集,最后明显分成几个阵营。每个阵营核心,自然就是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了。
刚刚继承家业的科克鲁伦侯爵就是这样的大人物之一。但不知为什么,本应对这类应酬得心应手的他今天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漫不经心的敷衍着四周人们的恭维。连人群外几位贵族小姐悄悄摇动的橄榄枝也是视而不见。眼睛却老是溜向门口。这不禁令几位小姐暗暗跺脚。侯爵没有留意,就没人敢擅自作主介绍几位小姐给他认识。而小姐们又不好擅自走过来搭讪,这不符合淑女规矩的呀。于是乎,几位小姐开始对“侯爵是个风liu成性的人”这一传闻表示怀疑。不仅她们,围在侯爵周围的许多人也注意到他的反常,有人摸不着头脑,有人心照不宣,大门处的受关注度顷刻间成倍上升。
好在侯爵并未等太久,刚刚迈过台阶的两人立时令他眼前一亮。他分开人群,径直朝两人走去。
一头金发,满面红光,身穿华贵黑色礼服侯爵早已引起特罗注意。刚刚进门之前,养父推开了他搀扶的手。之后,老人一改之前的颓势。挺胸昂首,大步向前。本来苍白稀疏的胡须已被刮得干干净净,头发涂上了油。再配上英俊笔挺的军装,一点都不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对面的人快速的走近。边走,边发出一种让人感到十分做作的笑声。笑声引起很多人的主意,更多的人把目光投向这里。但来人却似乎尚嫌这对父子的受关注度不够。停下脚步望着两人,接着用一种更加做作的,已经无限接近于喊叫的声音大声说:“真是好久不见了,我——普兰山郡的科克鲁伦侯爵——代表国王陛下欢迎您的到来。罗素王国二等侯爵,海军元帅安达尼略大人阁下。”
喧闹的会场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射了过来。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处于所有目光焦点的老元帅却似没有丝毫不安。只是点了点头,身体微微前倾。算是对对面的侯爵行了半礼(注1),眼睛顺势扫过侯爵佩剑上的纹章。没错,正是他熟悉的锚与剑。
侯爵两眼向上一翻,理所当然的受了这半礼,却没有丝毫回礼的意思。
老人却没有时间介意,马上开口提出自己的疑问:“既然您是科克鲁伦侯爵,那么如果您不介意,能不能告诉我,前任科克鲁伦侯爵和您是什么关系,他现在在哪里?”
“哦,前任科克鲁伦侯爵当然是我的父亲。他半年前去世了,由我继承了爵位。”侯爵大人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声音中没有一丝伤感。
反倒是老元帅听到这位曾经打败他的对手去世的消息身躯一震,半晌才止住悲伤回答:“是吗,原来他也先我一步走了啊。那么健壮的人,居然也……”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特罗听得出来,他是真的为宿敌的死去而悲伤。
为了平静激动的心,老元帅深吸了几口气。接着伸出双手,费力的将手上那双洁白的手套摘下,小心褶好双手递到侯爵面前。“愿风与海浪,寄托我的哀思。”(注2)
侯爵又是理所当然的接过手套,说是接过,其实只是伸出二指夹住手套。之后还似乎对该把这双手套放在哪里发了一阵愁。最后,似有所悟。瞬间把洁白的手套揉作一团,塞进屁股后面的裤袋里。这一切他做的得意洋洋,丝毫没有注意老元帅身后,特罗的眼中已是精光连闪。
“刚刚我们正在谈论12年前那场海战,大家兴致很高。不少人想见见你这位当事人。既然你来了,就过去和大家见一见吧,顺便谈谈你的感受。怎么样?这个小小的要求,你不会拒绝吧。”侯爵显然不想这么快放过两人。
特罗读懂了侯爵的心思。为避免养父再次受辱,他向前跨了一步,俯首在养父耳边说:“父亲,看来国王还没有来。我们没必要等在这里,我先陪您转转。”
说完,也不正眼看侯爵,拉着养父便欲从他身侧穿过。
注:海盗的习俗,当一位值得尊敬的人死去,在葬礼时生者应亲手抚mo他的额头以示哀思。这一习俗后被海军沿用,久而久之,脱下手套成为一种固定的悼念仪式,在海军中流传至今。当然,这是我杜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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