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雪德,晓黎的心变得比从前更加慌乱,临别前她说的每句话都不停的在脑子里重复,她得想办法弄清楚子夕的上市计划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她得说服子夕去医院做一个全面检查,她得想想如果夏岳林看到自己迟迟没有离开,她该如何解释?
子夕警觉的发现了晓黎最近的情绪变化,但这种烦乱落在他的眼里显然被解读成了另外一种意思:晓黎因为雪德的离开很自责,她在去留之间纠结着。
照顾星忆吃过晚饭,餐桌上就剩下了子夕和晓黎两个人,子夕给晓黎夹了她爱吃的白灼虾,柔声关心道:“你别想太多了,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好的。你最近胃口都很差,要多注意身体。”
子夕简简单单几句话,晓黎听在耳中,字字都如刀绞,事情真的会变得越来越好吗?你现在所面临的处境竟然对我只字不提,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嗯!”晓黎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沉默了片刻,晓黎放下筷子,温柔的看着子夕,轻声细语的说:“子夕,我现在天天在家待着也没什么事,你们公司之前不是正在准备上市吗?我能不能去给你帮帮忙,做一做财务方面的资料,也好打发时间?”
晓黎的提议明显让子夕有些意外,但他的脸上却没有片刻犹豫,只是宠溺的看着她回答:“不用,资料都做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其他事儿了。你要是觉得闷,可以替星忆先在这边找个合适的幼儿园,然后开一家书吧,怎么样?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的吗?”子夕觉得自己的建议实在太完美了,事实上,给星忆找一家幼儿园是他一直都在谋划的事情,他必须步步紧逼的把顾晓黎牢牢拴住。
“喔,这个倒不急。”晓黎淡淡的笑着,声音软软的,极尽温柔攻势,甚至是有些撒娇,“这段时间没什么事,我就想去你们公司帮忙,而且之前我也看过你们的情况,做起来应该很快上手的。好不好嘛?”晓黎眨巴着眼睛望着子夕,乌黑的眸子亮得像是一汪池水,要是换了平时,夏子夕早就晕得七荤八素,一口答应了,作为女人,顾晓黎甚至不需要搔首弄姿,只要在丈夫面前眨巴眨巴大眼,装装可爱,就能要什么有什么,只是她并不随意卖弄这个资本。
子夕握住晓黎的手,疼爱的看着娇嗔的老婆,避忌着还在客厅大闹天宫的儿子,只轻轻拂了拂她的脸蛋,压低了嗓音:“怎么了?突然这么想去公司?”
晓黎觉得自己似乎要求的太过心急了,也太突然,难免会让子夕有些怀疑,狡黠的低了低头,平淡的回应:“没什么,只是觉得临时打发打发时间,到其他地方去也不能说走就走,所以想着就去你那儿。”
晓黎随意叉着盘里的菜。
子夕从来都是个聪明人,可是在顾晓黎面前,什么样的谎话都能轻松把他蒙住:“喔,这个你不用担心,你想去哪儿,做什么工作,我可以给你安排。”
“那倒不用。”晓黎勉强的笑了笑,“我只是随便说说,不行就算了。”
子夕爱怜的捏了捏晓黎有些气鼓鼓的腮帮子,讨好的蹲到了她身旁:“别生气了,我只是害怕让你看到我平时凶神恶煞的样子。”说着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逗得晓黎乐不可支,但她心里却更加笃定,公司的上市计划一定存在问题,否则子夕不会这样坚决的反对她参与,要知道,从结婚以来,他对自己绝对是有求必应,这次却例外了。
晓黎轻轻推了推子夕,让他回到原位坐着,继续漫无目的摧残着盘里的菜:“听说你把我的老东家给炒了,为什么?他们哪儿做得不好吗?”
在进行这场对话之前,晓黎已经和芳菲通过电话,本来是想从她嘴里了解一下亦林的审核进度,却意外得知两家的合作已经终止了,他们的审核也并没有取得一些实质性的材料。算算时间,恰好是唐德向亦林提出毁约后没多久。
“怎么,老板娘,有人跟你告状?”子夕逗弄的眼神看着晓黎,已经很久他们没有这样在饭桌上好好说说话了,这样的日子,他很珍惜。
“去你的!”晓黎嗔怪的瞪了子夕一眼,“那天打电话回去,听芳菲随口一说。”
子夕很冷静的回答:“没什么,觉得中途事情挺多的,他们来来回回也比较麻烦,所以换了一家内地的事务所。不过咨询费我可还是全额付了啊,他们也不吃亏。”
晓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不准备继续问下去了,因为子夕是拿定了主意不会说实话,而她的心里也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爸爸,周末我想去上周那家店吃pizza好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星忆已经跑过来趴在了子夕的身边,撒娇的往他腿上蹭。
晓黎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真的把他宠坏了。”
子夕一把把星忆抱到了腿上坐着,但却似乎颇费了些神在回忆,半晌也没有出声。
“好不好,爸爸?”星忆淘气的摸了摸子夕的脸。
晓黎看着子夕,他的表现让她很意外,对于星忆和她喜欢的东西,他从来都是记得死死的,他是忘了吗?可是,这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
“子夕,你怎么了?”晓黎关切的看着子夕。
子夕轻轻拍了拍脑袋,一瞬间的蹙眉也逃不过晓黎的眼睛,他真的不记得了,只能尴尬的看了看她。
晓黎立马清了清嗓,认真道:“好了,星忆,爸爸还在吃饭,你先去一边玩,好吗?”
星忆委屈的看着子夕,子夕哪里舍得儿子受这样的委屈,尽管他实在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可还是一口答应了,星忆这才蹦蹦跳跳的离开了餐桌。
饭厅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气氛却明显比刚才显得紧张了一些,子夕不出声,只是淡淡的抿了两口水。
晓黎侧头看着子夕:“上周我们带他去了德月岚吃饭,你不记得了?”
子夕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脑门:“喔,对对对,德月岚,可能最近太忙,一时忘了。”
“最近经常这样吗?”晓黎索性转过身正对着子夕。
子夕的眼神开始有些躲闪:“也没有……有时有一点。还好,可能是太忙。”子夕伸手想要将餐盘挪到一边,突然觉得手无力得很,颤颤巍巍差点将盘子摔倒了地上。
这一切都落在了晓黎眼里,她微微垂了垂眼:“我从你房间捡到了一个空的药瓶。你吃那种药很久了?”
子夕知道瞒不住晓黎了,唯有沉默。
“最近还在吃吗?”晓黎问。
子夕不置可否的继续沉默着。
“那就是有了。”晓黎忧心的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子夕抬头微笑着:“这是都市人常有的精神疾病嘛,我会控制好的,小事,所以没有告诉你,怕你担心。”
“可是你最近的状态很不好,”晓黎可没有子夕想得那么轻松,“我认为你需要到医院做一个全面检查。”
子夕满脸不可思议:“全面检查?没有这么夸张吧?你紧张过头了。”子夕捏了捏晓黎的脸,“不过你这样,我很开心。”
晓黎的脸上依旧没有一点笑容,轻轻把脸侧到一边,严肃的抓着子夕的手:“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去做个检查,好吗?”
“晓黎,”尽管子夕最近确实感到格外的疲惫,脑子似乎也格外的不记事儿,但他认为这些全都归咎于公司恼人的上市计划,实在是都市人再正常不过的毛病了。至于焦虑症,那就更不值一提了,顾晓黎回来,自然是可以不药而愈了。
晓黎依旧不依不饶的抓着子夕:“好不好?”哀求的眼神让子夕生生有种想要一下亲上去的冲动,“就当是迁就我,让我放心。”
“好吧好吧!”早就说过,作为女人,顾晓黎在夏子夕面前只要随便撒撒娇没有办不到的,子夕宠爱的抚摸着晓黎的脸蛋,“都依你,都依你。到时候你就知道,自己是紧张过度了。”
晓黎终于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但这一丝放松瞬间又都被紧张所代替,子夕,我也希望只是我太紧张了。
周一,阳光很好,按照今天的安排,晓黎和子夕先去医院接受检查,然后带着星忆一起去德月岚吃饭。
全面检查果然名不虚传,尽管拿着vip号,省去了所有排队,可是繁复的检查过程依然让子夕有些吃不消,倒是晓黎一直耐性十足的守在子夕身边,反倒让子夕十分享受起这段时间来。不知道为何,尽管子夕全程表现得分外轻松,信心十足,晓黎的心却毛躁得片刻不得安宁。经历了从头到脚,从生理到心理的全面拆解,漫长的检查终于结束了,已经是下午4点多,子夕和晓黎回家接了星忆去吃饭。开车的路上,子夕的脑袋似乎又再次抛锚了,多亏晓黎的提醒,才能顺利让星忆吃到梦寐以求的pizza。子夕,你到底怎么了?
检查结束后一周,晓黎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因为子夕的电话无论如何也没人接,他们只好通知了第二联系人去医院取检查报告。晓黎被护士带到了苗智医生的办公室,这是夏岳林的世交,这所医院最德高望重的老学究,也是夏家家庭医生似的人物,十分值得信赖。
“苗叔叔!”晓黎恭敬的招呼了对方,心里却一团乱麻,好多电视剧里看到的情节在脑子里飞速掠过,千百种噩耗和设想一拥而上。
“喔,晓黎,”苗医生倒是挺热情,“坐吧!”
晓黎一边在办公桌旁边寻了个位置准备做下,一边问道:“子夕的报告怎么样?”晓黎实在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喔,你先坐下,咱们再说吧!”
晓黎察觉到了对方神情的不自在,心里更加揪得紧了。
“晓黎,这个是子夕的检查报告。”苗医生把一份蓝色封面的文件递到了晓黎面前,“一般情况下本来三天就可以出结果,但是由于子夕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晚了一些,有些部分我需要和专家进行确认。”
晓黎觉得嗓子一阵干涩,脑子已经提前开始嗡嗡作响,手脚僵硬的好像已经不是身体的一部分了:“什么特殊情况?”
苗医生扶了扶眼镜框,欲言又止的酝酿着,这个表情,这个动作顾晓黎记得在医院向她发出妈妈的病危通知时见过,现在,又是什么等着我?
“经过我们对子夕目前生理、心理和精神状况的综合评估,结合前期他的一些临床变现,我们认为他患有阿尔茨海默症,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老年痴呆,现在他已经出现了类似健忘、执行能力障碍等初期症状。”苗医生一字一句尽可能清楚的向晓黎解释着这个病可能的成因,可是晓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作为一名研究生,尽管不是医学院出身,可对于阿尔茨海默症这样的病也并非全无耳闻,大概是什么她清楚,只是现在她无法接受,也不愿承认。
“苗叔叔,你们会不会弄错了,要不要让子夕再来做一次检查?这种病...症状那么复杂,就算他偶尔有些健忘,可能是压力太大呢?之前他也有过焦虑症,会不会是情绪影响呢?他才三十多岁,怎么可能?”晓黎的喉咙哽咽的酸胀难忍,即使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发问,她也不能确定自己的每一句话是否还能清晰,因为她早已五内俱焚一样的难受,“怎么可能得了这种病?”
“晓黎,我也不想相信这是真的,所以我连夜把子夕的资料和检查结果传给了这方面的专家进行再次确认,但是得到的结果依然是这样。”苗医生遗憾的看着倚在桌上的晓黎,瑟瑟发抖的样子让人心疼。“他出现这些症状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可能他自己没太在意,加上之前有焦虑症的病史,所以完全没有重视这些情况。”
晓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重重的压着胸口哭泣着:“真的不需要……”她很想再请求给子夕重新做一次检查,可很快残存的理智就告诉她,不能让子夕来承受这些痛苦,“他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阿尔茨海默症的病因很多,感染、机能退化、头部创伤等等都有可能。”苗智耐心的向晓黎解释着。
“头部创伤?他出过车祸,这有影响吗?”晓黎尽量平静的发问。
“我不能确定,因为成因确实很复杂,加上对于他具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些症状现在已经没办法知道了,所以更难判断是什么原因。”
晓黎觉得心口一阵灼热,子夕,对不起,我应该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的。
“那么以后他会怎么样?”晓黎尽量平静的发问。
苗智的表情显得很为难:“目前他出现的都是一些初期症状,包括短期的记忆丢失、行动能力开始减弱和空间辨识能力逐步下降,后期这些情况会越来越频繁,也会越来越严重。”
“你的意思是他会忘掉更多的人,更多的事,直到完全丧失记忆?”晓黎目光空洞的看着苗智。
苗智不得不点头承认她这个说法,因为她可能还需要面对更多糟糕的情况:“晓黎,你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除了这些,他的心智、生理和社会功能都会逐步下降,认知能力、表达能力、甚至是自理能力都会退化,加上他之前的焦虑症,所以还可能伴随有很严重的情绪症状:忧郁、幻觉、妄想、焦躁等等。”
苗智的这些话无疑是将一个活生生的、健康的夏子夕生生在她眼前撕得粉碎,她无法想象那么骄傲的夏子夕如何能够面对今后这样的日子。
“这种退化大概会持续多长时间?”晓黎。
“这个我不能确定,人都存在个体差异。不过……”苗智顿了一下,“一般在确诊后8-10年,病人几乎会彻底丧失心智和自理能力。”
几乎已经停止抽泣的晓黎,仍然在听到彻底丧失心智这样的结局后,面无表情的流下了眼泪:“8-10年,也就说,这段时间里,他也许还能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变化?”
“可以这样说,至少偶尔会。”苗智承认。
晓黎仍然紧紧压着胸口:“为什么这么残忍!”是的,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一个“废人”,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残忍的,更何况是曾经如此优秀的夏子夕。
“所以,作为家人,你必须要坚强一些。”苗智补充道,“因为伴随着他各项机能的退化,他的生命也会……”
晓黎只是颤抖着嘴唇望向苗智,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提问。
不管多么难过,作为一名医生,他有义务让晓黎知道最坏的结果:“他的生命最终可能因为多重器官衰竭、肺炎或者其他并发症而结束。”
就顾晓黎现在看来,这无疑是世界上最恐怖,最惨无人道的一种疾病,它要用8-10年来完全摧毁掉一个人的意志,最后再无情的拿走他的生命,没有什么比在自己眼前沉沦更让人崩溃。
顾晓黎艰难的支着桌面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拿着文件,胸中的闷堵让她站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口:“苗叔叔,希望您暂时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子夕和他的父母。”
苗智理解晓黎的心情:“我知道。可是,晓黎,我们不能瞒得太久,子夕需要入院接受治疗,他迟早都要面对这一切的。”
晓黎会意的点了点头:“我明白,请您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但是至少现在,先别告诉他。”
苗智摘下眼眶,也觉得有些泪眼婆娑,望着晓黎开门出去的背影,瘦弱无力。
晓黎今天是开着子夕买给她的那辆紫红色的奔驰轿车出来的,车子飞速行驶在公路上,对于顾晓黎这种保守派的司机,这的确已经算得上是“飞”了,可是现在她根本一点也察觉不到。她只觉得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空洞,车窗外的景象恍惚得像是全都错位了,夜幕下,这座城市华美而喧闹,却不知道有多少生命在繁华中腐蚀凋败。子夕,我该怎么办?我应该要告诉你这些吗?你会和我一起坚强的走下去吗?
车子到家的时候已经快8点了,门刚一打开,子夕就急匆匆的迎了上来:“你上哪儿去了?我打了那么多电话怎么不接?”
晓黎这才慌忙从包里拿出电话,21个未接来电,刚在医院手机就一直开着静音,出来的时候更是恍恍惚惚,哪里还记得去弄它。“喔,我手机开了静音,刚才开车,一直没注意。”
看到晓黎完完整整的站在眼前,子夕的心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但是脸上的神情始终严肃而紧张,直直的盯着她,生怕是一眨眼就会消失一样。晓黎忽然感觉到一阵锥心的痛,猛得一下上前紧紧抱住了子夕,脸紧贴着他的胸口,听到他平静有力的心跳,刚刚所有的恐惧、不安和绝望才慢慢消散。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子夕有些措手不及,仅仅是一瞬,就又全都化作无尽的宠爱和喜悦。
子夕一手环着晓黎的腰,一手轻轻拨弄着她的头发,极尽温柔在她耳边呢喃道:“怎么啦?是不是我刚刚语气太重了?对不起。”
子夕,你怎么能对我如此包容,如此宠爱?无论我做错了什么,无论我多么任性无理,你总是这样哄着我,让着我,这样的你让我好心痛。晓黎没有出声,只是把头在子夕怀里埋得更深了些,两只纤细的胳膊也缠得更紧了。夏子夕甘之如饴的享受着顾晓黎的“投怀送抱”,这个拥抱似乎与平时来得都要不同,温柔中总带着些依恋和不舍,子夕轻轻吻了吻晓黎的头发,轻抚着她的背:“太累了吗?要不要先去休息?”
晓黎轻轻摇了摇头,确定自己的脸上不会看到任何异样,才从子夕怀里退了出来,冲着子夕淡淡的笑了笑:“我没事,就是肚子饿了。”
子夕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捏了捏晓黎的脸:“那赶紧过来吃饭吧!”
这顿饭异常的温馨而平静。吃过饭,照顾星忆洗漱睡下,已经快10点了,晓黎觉得身上乏得很,但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侧坐在星忆的床边,轻轻拍着他的胳膊,他大概早睡着了。儿子的小脸儿已经出落得越发像子夕了,这一点让他很是自豪,但此时此刻落在晓黎眼里,却格外的神伤,心又开始慢慢的下沉,眼前很快就有些模糊了。
“他早睡着了。”一股温润的气息渐渐靠近了晓黎的脖颈,声音柔和而低沉,细长白皙的双手搭在了她瘦削的肩膀上,结实而温暖的胸膛正好贴着她的后背,彻底拂去了那股锥心的寒意,让人觉得很踏实,是子夕。
晓黎会心的微笑着,往后整个人都软软的倒在了子夕怀里,淡香萦绕,让人心醉。子夕伸手将晓黎紧紧的圈住,下巴轻抵着她的脑袋:“晓黎,留下来吧!”
“嗯!”晓黎微微点了点头。
“永远?”子夕。
“嗯!”晓黎轻轻把手搭在了子夕的手背上。有你,有我们的孩子,我还能走到哪儿去?管他什么门当户对,管他什么责任理想,只要你能健健康康的陪在我身边,什么我都不想在乎了,我只希望这一刻就是永恒!
子夕抱着晓黎的力量明显大了不少:“真的?”
“嗯!”
一直期待的,就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夜晚突如其来实现了,惊喜,却又觉得理所应当,因为他从来都坚信顾晓黎会留下来的。昏黄的灯光把这样的夜衬得暧昧了不少,子夕温热的气息游走在晓黎的耳边、颈边、唇边,纤细的腰肢被牢牢锁在了子夕的掌中,忽然晓黎推了推子夕,稍微拢了拢已经春光乍泄的上衣,侧头看了看旁边的星忆。子夕心领神会的一把把晓黎打横抱了起来,进了主卧。
强壮的身体重重的压在了晓黎的身上,一点也动弹不得,没有半分迟疑,子夕已经把唇覆了上来,唇齿缠绵,白净的手微微有些凉,大胆的游走在晓黎的每一寸肌肤上,疼痛,热烈,但让晓黎真实的感受到了夏子夕的存在,清醒的存在,这就够了。她不想再去思考任何事情,只是本能的想要靠近他,给他想要的一切。晓黎伸手环着子夕的脖子,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完全被褪去,炙热的身体在黑夜中几近疯狂的缠绵着。5年的别离,这样的肌肤之亲尽管让顾晓黎有着难以掩饰的羞怯,但那种想要满足他全部愿望的念头仍然促使她竭尽所能的迎合着,她需要清楚的听到耳边他略显沉闷的喘息,需要真切的感受到他每一次触碰。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9点多了,鼻尖一股暖暖的气息让人心里也跟着痒痒酥酥的,晓黎懒懒的睁开眼,浑身就跟快散架了一样无力,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正直直的盯着自己。
“不许看,丑死了!”晓黎一把抓过被子的一角就往脸上盖,想起昨天晚上两人前所未有的热情和激烈,脸微微泛着潮红。
还没等从一阵娇羞中回过神来,晓黎已经感觉到被人拦腰抱住,子夕顺势翻身压了上来,轻轻的拽下被子,四目相对,炙热的身体又再次纠缠在了一起:“哪里丑啦,我觉得好看。”说完,温柔的吻在了晓黎的唇上,全身再次被滚烫的热度包裹。
晓黎知道又免不了一阵折腾,用手撑着子夕的胸口,轻轻推了推:“很晚了,赶紧去公司吧!”
看着身下和自己一样已经满面通红的晓黎,子夕坏笑着:“今天不想去,你想我去吗?”
晓黎只觉得脸像被点着了一样烫得厉害,把头扭到了一边。
“你舍得?”子夕把脸转了转,和晓黎正对着,“嗯?”
晓黎微微合着眼:“舍得。”
子夕一个俯身,极尽挑逗的在晓黎的耳畔呢喃着:“真的?”双手早就开始不安分的游走着。
顾晓黎只觉得全身一阵□□,身体完全不由自主被他牵引着,微微睁眼,看到子夕正笑盈盈的抬眼望着自己,棱角分明的俊脸在阳光的映照下明朗动人,谁又能想到这样美好的生命却在悄悄的衰败着,晓黎强忍着突如其来的酸涩,紧紧搂着子夕……
终于能从床上起身,时针都已经转到了11点,湿漉漉的头发随意搭在肩上,晓黎赤脚从浴室走了出来,子夕也已经醒了,俯身趴在床上,侧头看着她,就像一个孩子,让人莫名有些心疼。
“快起来吧!再不起来,星忆还以为我们失踪了呢。”晓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招呼子夕,声音软软的。
“应该不会。”子夕依旧是一脸坏笑。
“为什么?”
子夕摸了摸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晚上秀秀应该是看着我把你抱进房的,她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啊?”晓黎的脸从昨晚到现在几乎一直就处于绯红的状态。看着我被抱进房?天哪?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晓黎娇嗔的一把将擦头的毛巾扔在了子夕身上,“你怎么不早说!”
子夕反手拿过毛巾,放在鼻子上嗅了嗅,轻佻的吹了个口哨:“美人香!”
“夏子夕!”晓黎羞得直跺脚,“快起来!”
“好吧!”子夕懒洋洋的答应了,随即伸出一只胳膊。
“干嘛?”晓黎直勾勾的盯着。
“拉我一把呀!”子夕又努力伸了伸胳膊。
晓黎害羞的撇了撇嘴:“赖皮。”看到子夕快乐,是晓黎现在最大的愿望,她愿意付出所有去延续这种快乐,一年、一个月、哪怕一天,既然他喜欢,她有什么不能顺着他的。晓黎缓缓的走到床边,刚伸出手,就突然一个踉跄,被子夕一把拉进了怀里,俯身趴在他温热的胸口上,他的目光依然灼热的让人羞涩,近在鼻尖的呼吸,沁染着晓黎的思绪,清冽中透露出的欲望强烈而真挚。眼看着又是一番痴缠,晓黎赶紧抵住了子夕的胸口,轻拍了一下:“别闹了,快起来!”声音软软糯糯,说完,赶紧直起身,站了起来。
子夕胸前顿时一空,附带着一阵淡淡的幽香,有些失落的慢慢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晓黎不经意的侧目间,男人颀长精瘦的身体一览无遗,阳光映衬下平添几分白皙,心下一阵小鹿乱撞。察觉到晓黎的异样,子夕索性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晓黎眼前:“我有没有给你说过你脸红的样子超级可爱!”
“你别说啦!”晓黎赶紧把脸转到一边,自己也懊恼得很,明明是一对老夫老妻,怎么对这种程度的□□还这么没有抵抗力,活该被夏子夕嘲笑。
屋子里的浓情蜜意被一阵力道不大却显得颇为急促的敲门声给破坏了:“爸爸,妈妈,起床啦!”
是星忆,哎呀,真是羞死了,晓黎的头低得快要埋进地里了。倒是子夕快速的套上睡衣,愉快的开了门,一把抱起蹦蹦跳跳的儿子。看到秀秀似笑非笑的眼神,晓黎赶紧重新确认了一下自己全身上下,腼腆的点了点头。
秀秀会心的笑了,这么多年来,她也发自真心的希望他们能够在一起,明明相爱,何必相伤。
“我带星忆去公园玩了一会儿,回来就吵着要找你们。”秀秀说,“哥哥,姐姐,我先去准备午饭了,你们收拾好了就下楼吧!”
“好,谢谢!”晓黎答道。即使秀秀给她说了很多次,可她依然戒不掉这个“谢谢”。
“星忆,走吧,和阿姨下楼去。”秀秀哄着星忆下楼去了。
午饭,一家人围坐着,星忆滔滔不绝的给父母聊着上午在公园和小朋友一起玩耍的情景。星忆从小就开朗又乐天,很喜欢和同龄的小孩儿在一起,对于上幼儿园这件事,从来就没有排斥过,现在算来,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去幼儿园了,大概是太孤独,所以今天才会显得格外兴奋,想到这儿,晓黎隐隐有些心疼。
同是为人父母,晓黎这点心思,子夕怎么会察觉不到,他轻轻握着晓黎的肩膀:“咱们在这边给星忆找一家合适的幼儿园吧!”
晓黎的唇角微扬:“好啊!你认识人多,你看看吧!”
“好。”子夕的眼里藏不住的笑意。
晓黎的心里猛得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子夕:“那香港那边还得去给他办退学手续,可这两天我得和爸爸一起回去给奶奶扫墓。要不?”
“我去呀!”子夕不假思索的一口答应下来,能够以星忆父亲的身份去为他做点什么,这在子夕看来真是无上荣耀,“我带他回去办吧,你放心!”
晓黎满意的点了点头:“好,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送走了子夕父子俩,晓黎知道自己必须要抓紧时间了,依旧是那辆紫红色的奔驰轿车,稳稳的停在了亦林集团的停车场里,晓黎径直上了27楼的总经理办公室,新来的秘书不识趣的把她拦了下来。
“小姐,夏总不在。”
晓黎诧异的看了看执着的小姑娘,也难怪,这么多年了,而且回来以后,自己也从不到公司,难怪不认得。
“我是夏太太。”这是顾晓黎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没想到感觉这么心甜,“我来帮夏先生拿点资料。”
“夏太太?”小姑娘开始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晓黎,虽然没见过真人,可在亦林集团她确实一个传奇般的存在,关于她和夏子夕童话般的爱情故事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而这些年,夏子夕对她一往情深的找寻也让所有女人羡慕得不得了,拥有一个如此帅气、多金,关键还专一的老公,这样的女人谁不好奇?
“对,像!”小姑娘喃喃自语,打量一刻也没停止。
“像什么?”晓黎惊讶的看着她。
大概是断定了她的身份,小姑娘一下变得恭敬了许多:“喔,夏总桌上有您的照片,我说您和照片上很像。”
晓黎害羞的低眉笑了笑:“那我可以进去了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小姑娘迅速让开了道,“刚才真对不起。”
“没关系,这是你的工作。”晓黎。
轻轻推开子夕的办公室大门,宽阔的落地玻璃显得视野十分开阔,屋子里整洁清爽,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和家里一样,最多的就是相框,当然相框最多的就是自己,不然刚刚也不能凭着刷脸进来了。晓黎稳稳的坐在了椅子上,打开电脑,一边若有所思的盯着桌上的结婚照,一边等待着电脑开机。
开机界面,需要开机密码……
晓黎低头思索了一下,快速的键入了子夕的生日、自己的生日,都失败了。会是什么呢?晓黎又键入了星忆的生日,依然错误。反复试了很多可能,结果都一样让人失望,晓黎几乎沮丧得都想要放弃,突然想起了桌上的照片,迅速输入了他们结婚纪念日期,成功了!晓黎苦笑了,我真是太傻了,我早该猜到这个密码的。
晓黎飞速的在电脑里搜索着“上市计划书”,就算知道子夕远在千里之外,心却不自觉的狂跳不止,子夕,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么做,我只是想要帮你。
找到了,晓黎忽然觉得握着鼠标的手有些发抖,她不想在文件里看到她担心的事情。
双击,是加密文件,仍然需要密码。
晓黎再次把刚刚所有的密码都试了一遍,全都失败了。她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玻璃窗前,望着这座城市鳞栉节比的高楼大厦,拥挤得让人窒息,晓黎疲惫得揉了揉眼,密码到底是什么?子夕又藏了些什么?
晓黎在脑子里飞速思索着所有可能被夏子夕用来当做密码的数字,尽管是经济系专业出身,拥有着还算不错的数字敏感度,但眼前她需要做的不仅仅是排列组合,而是猜心。所有子夕在意的,珍视的,遗憾的,难忘的……
遗憾的?难忘的?晓黎如梦初醒一样,快速转身回到座位,试探的在键盘上敲击了8个数字,文件打开了。晓黎的心一阵烦闷与酸楚,这是5年前她离开的日子。子夕,为什么要记住这些?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这注定是一封和密码一样让人痛心的文件,晓黎快速的浏览着所有关键的地方,凭着多年的工作经验和专业素养,以及对亦林和唐德合作境况的了解,她几乎可以断定雪德担心的事情是存在的,子夕违规了,虚增收入,操纵利润,这些足以毁掉整个亦林和他,可他却选择了铤而走险,是什么驱使了他?她需要确定自己的想法,晓黎让门外的小姑娘把财务总监给请来了。
“您是?”刚一进门,感觉总监的眼睛就有些发亮了,一副似曾相识的感觉。财务总监叫程梦淮,在公司工作的时间不短了,对于夏子夕和顾晓黎的事也略知一二,在顾晓黎嫁进夏家以后,各种场合也算见过一两次,更何况天天有夏子夕桌上的照片做温习,一看到本尊,自然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夏太太?”
晓黎礼貌的微笑示意:“很高兴您还记得我,好久不见了,程总!”
程梦淮赶紧双手迎上晓黎伸出的玉手:“是是是,好久不见了。”
客套的寒暄问候以后,晓黎让他坐在了办公桌的对面:“今天请您过来,是有一些事情想请教您!”
“您客气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您尽管说。”
“好,”晓黎点了点头,“很简单,我想要了解一下这次公司上市的实情。”
程梦淮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半晌也没有出声。
晓黎早就知道这场谈话不会轻松,也许到最后他也不会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复,她要做的就是用心观察他的每一个表情,仔细揣测他的每一个哑谜,甚至还得适当的用用谈话技巧。
“夏太太,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程梦淮微微颔首,露出一个看似无公害的和善笑脸。
晓黎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一样,不慌不忙,放慢语速:“我知道突然问您这样的问题,很唐突,但我认为我们之间没有必要太过兜圈子,因为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么您的观点应该和我一致。”作为同行,晓黎坚信如果程梦淮知情,他应该劝阻过子夕,这是职业所造就的谨慎。
程梦淮脸上的笑容尽管保持得十分标准,但他语气里的回避把他的心思泄露得一清二楚:“您越说我越糊涂了,看来我是真老了。”程梦淮拍了拍脑袋,定睛看着晓黎还和电脑连接着的u盘。
晓黎并没有想过要在他面前避讳这一点,看着他注视着电脑上的u盘,云淡风轻的说着:“或者换个说法,我想看看公司近5年的财务报告。”
“上市计划里面有公司近年来详细的财务报告,你应该也看到了。”程梦淮若有所指的微微点头,目光直指那个银白色的u盘。
晓黎镇定的回答:“如果我要看的只是这些,就不需要麻烦您过来了。请您相信我没有任何恶意,我希望亦林好,更加希望子夕能够好好的。”
“我当然相信您没有任何恶意,但是也请您体谅我的苦衷。我们放弃了华勤,您就应该明白夏总的用意。”早在唐德和亦林毁约,夏子夕仍然坚持要实施上市计划的时候,程梦淮就猜到了他要干什么。放弃和华勤的合作,“难以协作”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夏子夕明确的告诉过他,不希望顾晓黎被搅和进来。
晓黎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恰恰因为是她,所以今天她想要知道的,想要看到的,才会更加难以得到。
“我们提供审核的就是公司唯一的财报,也是唯一应该存在的财报,你、我、夏总都必须认可这一点。”程梦淮的表情第一次变得严肃,有一种自我催眠式的坚定。
谈话进行到这儿,顾晓黎觉得她已经不需要再看什么财报了,她几乎可以断定夏子夕正在做一件多么冒险的事情,强忍住内心的震惊和恐惧,她平静的问程梦淮:“那么就个人而言,您认可这次上市吗?”
程梦淮的防线似乎渐渐被卸下,身体微微后倾,倒在椅背上:“能够上市,对任何一家企业无疑都是件好事,我没有理由反对。”
晓黎眼神质疑的看着程梦淮,并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的挑了挑眉,足以让他心知肚明的转过了头,一阵口干舌燥。没想到,第一次谈话才发现老板娘是个厉害的角色,应付起来着实费劲。
程梦淮稍稍思索了一会儿,晓黎给他的杯子里添了一些水,湿热的水汽弥漫在两人中间:“我知道有些事情您很为难,在请您过来之前我就有心理准备,也许您什么都不会告诉我,但我还是固执的想要试一试,我想听您亲口说,我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但现在看来,这话会让您违心。”
“抱歉!”程梦淮露出了十分为难的神色,这样的话语带责怪中又有几分宽容与谅解,让程梦淮坐立难安。
晓黎:“我嫁进夏家已经快10年了,我知道以我这样的家世,外间对于我们的婚姻传闻不少,可是以您的资历,您应该很清楚,这些年我也从未插手过公司任何业务,对于亦林我毫无兴趣。”
程梦淮点了点头:“这个我明白,外面的流言蜚语您也不必太在意。”
晓黎坦然的笑了笑:“人本来就生在是非中,闲言碎语免不了的,这些我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包括亦林将来能不能上市,能有多好的盈利,我也都不在意,可是子夕在意,所以我必须要了解。尽管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但在我看来细水方能长流,尤其对我们这一行来说,谨慎、稳健才是最重要的。您说呢?”
“当然。”程梦淮依然只是点头,“这些是我们的职业判断,或者说是我们自保的武器。我在亦林已经快20年了,从一个小会计到今天这个位置,无论是夏老先生还是子夕,都给予了我充分的信任和支持,这一点我很感恩,我希望在这里终老,因为我把它当成了我的家。对于亦林,我要做的不仅仅是自保,还要共进退。”
“哪怕是铤而走险?”晓黎逼问。
两个心如明镜的人在这样一来一回的哑谜中,事情到底如何,其实早已摊得所剩无几了,程梦淮的表情比刚才也释然了不少,望着晓黎平静而镇定的回答道:“无论怎样,我都会相陪到底。”
晓黎定定的看着程梦淮,半晌也只说出一句:“谢谢!”谢谢他告诉自己这些,谢谢他对亦林的“愚忠”。
程梦淮慢慢起身,理理西装,微笑着和晓黎握了握手然后走了出去,他确信晓黎已经完全了解了自己的立场和整件事情,她能够做出最有利于亦林、最有利于夏子夕的决定。
空荡的办公室再次剩下晓黎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