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夕带着星忆在香港办完了退学手续,很快回到了家。
一进门,晓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抱起宝贝儿子,而是紧紧的搂住了子夕,当着秀秀和星忆的面,子夕的脸惊喜的泛着薄红,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热情,“小别胜新婚”这话实在太有道理了!子夕毫不犹豫的圈住晓黎,作为回应,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觉察到秀秀和星忆的坏笑,小两口这才难舍难分的结束了这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吃过晚饭,大概是白天坐飞机太累,星忆早早的就回房睡觉了。晓黎轻轻关上他的房门,路过书房门口,里面还隐隐透着灯光和讲话声,大概是子夕又在接电话,从香港回来公司的电话就没断过。
晓黎推开了书房的门,入秋的夜,风凉得钻心,她轻轻拉了拉外套,子夕正背对着自己讲电话,没留意到门被推开了。他还穿着下午回来时那件浅蓝色的衬衫,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左手叉在腰间,偶尔放到额前按按,大概是又头疼了。微弱的台灯映照着他的背,似乎比原来厚实了不少,当初那个轻佻张狂的公子哥就像一个不复重来的过往,现在他的肩上有太多的责任和担当,他的心里背负着太多的秘密和伤痛,他的身体已经在这些负累中轰然崩塌了。晓黎的鼻子有些酸胀,心痛的感觉再次让她快要窒息,她小心的走到子夕身后,伸手环住子夕的腰,紧紧的贴在他的背上,似乎只有那股温热的气息才能让她稍稍喘过气来。
“你终于也会想我了。”本来只是想这样静静的抱着他,可是夏子夕却不愿意辜负这样的热情,急急忙忙撂下一句“有事明天再说”,就挂断了电话,转身将顾晓黎结结实实的拥进了怀里,眼下正用十分耐人寻味的眼神望着她,直望得顾晓黎一阵脸红心跳,这家伙,显然是会错意了。
顾晓黎急忙想要往后退,却发现自己已经是被牢牢的锁在了夏子夕的怀里,一步也挪不了,倒是这一动弹反而被箍得更实了:“干嘛,招惹了我又想走?”子夕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慢慢的划过耳畔,平白添了些许暧昧和挑逗,尽管在一起已经这么多年,可现在顾晓黎才真正开始领教到夏子夕作为“情场高手”的本事。
“哎呀!”晓黎一阵娇嗔,粉拳不轻不重的砸在了子夕胸膛,七扭八歪的想要摆脱那双强壮的手臂,结果自然是徒劳的。顾晓黎本身就是个在感情方面稍显木讷的女生,对男女之事更是经验缺缺,她不知道自己软软的身躯在子夕怀里这番摩擦,和习惯性的脸红模样不但不能让她“逃脱”,反而催化了夏子夕身上每一个雄性细胞,让他不得不提前在书房摆开阵势。
还没等顾晓黎回过神来,她的双唇已经被一阵柔软完全包覆住,唇齿缠绕,予取予求,片刻就让她没有了任何逃脱的力气,掌心的温度游走在她的全身,忽然像被人轻轻一托,坐在了书桌的台面上。米色的外套早就掉在了地上,胸前的流苏细带已经松垮的不成样子,若隐若现,洁白轻薄的睡裙也已经被掀到了大腿,肌肤被灯光衬得格外白皙无暇,子夕就立在这纤瘦的两腿之间,温柔的缠绕着晓黎的脖颈,白滑的大手早就探进了裙底,有力的把她往自己面前送了送,顿时就让晓黎慌了神。
他想干嘛?他不会是想就在这儿……?天哪!顾晓黎用残存的一点意识飞速思考着:门还开着呢?还想再被秀秀看到一次吗?万一一会儿儿子半夜醒来怎么办?还有,我还有事要和他谈呢!
“子夕!”晓黎轻声唤着。
“嗯!”子夕应得分外宠爱,九曲回肠的声音里有着迷醉和痴缠,双手在裙底已经越发放肆。
晓黎赶紧抓住了子夕的手臂,坚硬有力:“别!”
子夕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这个字此刻落在他的耳中只是一种欲拒还迎罢了,他怎么会乖乖就范,直到晓黎再次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他才迷茫的抬头看着顾晓黎,一种不明就里的困惑,像个被拒绝的孩子,让人心疼:“怎么了?”子夕的声音很低很轻,似乎声带都不用震动,一边说一边凑到晓黎眼前,距离近得连呼吸都分不清彼此:“我很想你,晓黎,你不想我吗?”子夕的吻再次落在了晓黎的眉眼、嘴唇和耳边,只是动作明显比刚才轻柔了许多,手也只是规矩的放在了她的腰上,一下从刚才的猛攻变成了退守,试探着靠近她。
晓黎凑到子夕耳边,轻声诉说着,“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子夕脸上的笑容一下明显了不少,浅笑的气息喷在了晓黎的脖子上,酥□□痒,耳鬓厮磨间想告诉丈夫的还能有什么?左不过是些恩爱的思念之情,缠绵的闺房情话,他怎么会想到此刻顾晓黎脑子里还记挂着的是他的病和他的公司。
“说什么?”子夕笑意盈盈的望着晓黎。
晓黎刚想张口,他便一个轻吻落下,刚一张嘴,他又是一个吻落下,反复几次,晓黎被他逗得没了脾气,撒娇的撅起了小嘴,微微泛红,子夕眼见可爱得紧,微微靠前抵住她的额头:“好了,不逗你了,你说!”
晓黎向上缓缓抬了抬眼皮,子夕俊朗的面容近在咫尺,还有他身上的气息萦绕鼻尖,他闭着眼,脸上的笑意那么明显,那么平静,那么自信,似乎已经确信他即将听到的只是一番应景的情话,他的心里此刻该有多开心,让人不忍伤害。晓黎缓缓抬手抚摸着子夕的脸,静静的凝视着,却是心里百般煎熬下,终究只柔情的说了一句:“子夕,我也想你!”
子夕的笑容完全藏不住,睁开眼,道了一声“傻丫头”,便又将她揽进了怀里,宠溺的亲吻着。晓黎娇滴滴的在怀里呢喃了一句:“别在这儿!”
子夕立马把她从桌上托起,晓黎不自觉的将双腿环着他的腰,想想这豪迈的姿势,顾晓黎还是羞涩的别过了头。这样的夜,于夏子夕是缱绻缠绵,美好得无以复加,于顾晓黎却是百感交集。
在子夕的安排下,星忆终于进了本市一家颇有些贵气的私立幼儿园,尽管晓黎一直反对,但现在对子夕的想法她多数都是妥协的。吃过早饭,子夕把星忆抱到了晓黎车上安置好,冷不丁一下把她搂进怀里,自自然然的就是一个goodbyekiss,当着儿子的面,再想到昨晚的热情似火,晓黎真觉得有些害臊,子夕却满脸都写着得意。
晓黎轻轻扬了扬嘴角,看着子夕:“下班早点回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看着晓黎满眼的期盼和依恋,子夕巴不得立马扔掉公事包,往沙发上一躺,今天就这么搂着她,哪儿也不去了,可这么疯狂的想法,顾晓黎怎么可能同意。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是继续揽着她的腰,一脸宠爱的回答:“知道了!”
看着顾晓黎绝尘而去的车子,子夕莫名觉得心安。
公司的上市进度并不顺利,子夕和程梦淮已然是焦头烂额,触觉敏锐的老臣子们似乎已经察觉到蛛丝马迹,希望子夕能够尽快在董事会上向大家如实汇报上市的进度,忙于周旋的一天让子夕筋疲力尽。
到家的时候是6点半,这已经是子夕一再争取的结果了,程梦淮和事务所巴不得缠着他在公司通宵商量对策。
屋里还没有开灯,只有厨房隐隐透着灯光和响声,今天家里似乎格外静谧。子夕把包和外套扔在了沙发上,轻手轻脚的走到厨房门口,晓黎正在收拾料理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都是他爱吃的,这样的日子真好!子夕忍不住上前,从后面温柔的搂住了晓黎的腰,只是微微一惊,这熟悉的气息就让她确认了子夕。
“回来了?”
“嗯!”子夕把头抵在晓黎的头上,微微闭着眼,声音低沉而疲惫。
“今天很累吧?”子夕的声音让晓黎很是心疼,“洗洗手就可以开饭了。”
“好!”子夕应承着,却没有半点要放手的意思,“今天家里怎么这么安静,那个捣蛋鬼呢?”
晓黎忍不住掩嘴笑了出声:“你说你儿子?我让秀秀带他去看爷爷奶奶,今天可能不回来了。他捣蛋还不是跟你学的!”
子夕也笑了,淡淡的温润气息缠绕在耳后:“怎么?这么想和我过二人世界?当心儿子伤心喔!”
这人怎么永远这么没个正经!晓黎鼓着腮帮,想要回头给他一个愤怒的眼神,却不想正好把一张小脸送到了他的唇上,子夕立马得意且意犹未尽的盯着她:“这次可是你主动喔!”
晓黎一脸无奈的转过脑袋,“重重”的拍着子夕缠在腰上的手:“快去洗手吃饭了!”
“好!”子夕识趣的松开了手,临走前还不忘轻抚了一下晓黎有些发烫的脸。
饭厅的灯开得不算明亮,淡淡的橘黄色,温馨而暧昧,晓黎殷勤的给子夕夹着各种他爱吃的菜,子夕都是来者不拒。菜,好不好吃?夏子夕完全不在意,光是这柴米油盐的安静岁月就足以让人美到了心里,只要可以一直这样相守相伴,那便是生命中最好的际遇了。
饭是吃得差不多了,子夕放下汤碗,正慢慢擦着嘴,盈盈笑意透过眼底泄露出来,他应该心情不错,是谈这个的好时机吗?管不了那么多了!
顺着子夕放下的手,晓黎一下迎了上去轻轻握住,声音软软糯糯,略略带着娇气的尾音,格外让人疼惜:“子夕,我有话想跟你说!”
看着晓黎微微抿着嘴唇的样子,子夕觉得心都要化了,凝视着她的双眼柔得像一汪水:“什么啊?”
晓黎垂了垂眼睑,抬眼正视着子夕,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是不是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你都会原谅我?”
子夕被晓黎逗得有些乐了,两只手捧着晓黎的脸,眼里满满都是宠溺:“当然!”
晓黎幸福的微笑着,子夕用手指掠过她脸上的小梨涡,乖巧可爱:“说吧,什么事?天塌下来,有老公顶着呢!”
晓黎轻轻哼了一口气,伸手抓着子夕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我看了亦林集团的上市计划书,就在上周你带星忆回香港办退学手续的时候,我偷偷进了你的办公室。”
子夕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完全在晓黎的预料之内,双手慢慢滑落,无力的垂放到了腿上。
晓黎依旧是紧紧握着他的手:“对不起,支开你,偷看你的资料,我也是情非得已。因为以我目前对亦林的了解,加上唐德的毁约,应该暂时还不具备申请的条件,所以我有些担心,可是你什么也不肯告诉我,我才出此下策。”
屋子里半晌都很安静,子夕没有出声,晓黎不确定他是在生气还是在思考着什么,只好默默的等待着。
……
“你在担心什么?”子夕终于开口了,嗓子有些哑了,但依然十分平和,看着她的眼神依旧温柔,“看了计划书,你的想法呢?”
晓黎不假思索的回答:“我当然是担心你,我希望你能撤回上市申请,等到条件成熟再做,可以吗?”
“为什么?”
晓黎握着子夕的手更紧了些:“子夕,以亦林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具备上市的条件,你伪造和唐德的销售收入,操纵利润,隐瞒唐德毁约对公司近期盈利能力的重大影响,这每一条都会让你引火烧身的。即便你能逃过发行审核这一关,公司上市了,也会很快因为盈利能力不能达标而停牌的,甚至会招来更为严格的审查,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子夕的态度冷静的让人吃惊,就好像顾晓黎说的这些他全都已经预料到了,他知道所有的风险,但他仍然选择铤而走险,正是这样,才让晓黎觉得不寒而栗。
“你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就算我终止了和华勤的合作,也不能阻止你知道这些事,我该拿你怎么办?”子夕的脸上没有一点点担心,微笑着摸了摸晓黎的脸,就像是看一个杞人忧天的孩子。
“你承认了?”晓黎的眼神显然就不那么淡定了,声音也有些激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子夕抓着晓黎的手臂:“晓黎,你冷静一点。事情不会变得那么糟糕的,你相信我,我有分寸。”
“分寸?”晓黎的声音已经无法控制的颤抖着,音量压得很低很低,眼眶瞬间就被泪水侵染的湿润了,“子夕,你违法了,你知道吗?你可能会坐牢的。现在是你唯一的机会悬崖勒马,你必须回头。”
子夕轻轻为晓黎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不会有事的,别担心!唐德的毁约只是一个中途的意外,公司本身是有实力上市的,所以我们会通过审核的。”
晓黎紧紧抓住子夕的手腕,猛烈的摇着头:“不,子夕,这个意外已经破坏了亦林这次上市的资格,你不能再继续冒这个险,我们还会有机会的。”
晓黎从子夕的眼里没有看到丝毫动摇,子夕只是依然耐心的劝慰着她:“晓黎,你知道吗?上市一直是爸爸的心愿,我希望能让他看到这一天。以前,父母在我眼里和提款机的唯一区别就只在于他们有生命,在我知道他逼走你的时候,我恨不得和他从来没有做过父子。可是当他真正在我眼前倒下抽搐的时候,那种钻心的疼痛和愧疚,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我那么害怕失去他,说是天生的血肉亲情也好,是我内心对他潜藏的敬重也罢,总之现在,我只想好好孝敬他,弥补他,实现他的心愿,让他看到夏家、看到亦林变成他期望的样子。”
“你认为爸爸会希望你为了实现他的愿望而去触碰法律吗?”尽管子夕的话让晓黎有了些许的理解,但她绝不能认同这种做法,“你把自己当成赌注去换亦林的前程,他绝对不会认同,因为在他心里,他最爱的不是亦林,而是你。”
子夕没有否认晓黎的说法:“我知道,可我没有办法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赵利唐毁掉整个亦林的希望。我要让他知道,没有唐德,亦林依然是亦林,甚至可以更好,他威胁不了我,更威胁不了你!我可以成功的走向人生巅峰,能够陪伴我做到这一切的女人只有你。”
晓黎微微合了合眼睛,眼泪滑落在了子夕的手背,这番话为何听来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顾晓黎感觉喉咙一阵刺痛,灼热难当,强忍的泪水就像倒灌似的淹没了思绪,仿佛第一次读懂夏子夕的内心,读懂他的倔强和屈辱。
“子夕,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至于我……”晓黎觉得自己快要被心痛折磨得窒息了,“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我只要你。”还有很多话,晓黎想要告诉子夕,鼓励的,肯定的,聊表衷肠的,她想不出自己还能说什么来劝服夏子夕,唯有这一句,是她全部所想:她只要夏子夕在他身边,无论未来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此刻子夕眼里的只有晓黎含情脉脉的双眼和翘首期盼的小脸,楚楚可怜,让人疼惜,子夕来回轻拭着她脸上的泪痕,每一滴为他落下的泪都像划过心脏的利器。
许多年来都是这样,无论他遇到了什么,无论他经受了什么,他总是能够这样一如既往的温柔待我,让我的世界与世隔绝般平静,让我在他的羽翼下纵情恣意。现在,换我来保护你吧,子夕!晓黎微微向前倾着身子,将子夕的手顺势放到了自己腰间,侧身坐到了子夕的腿上,双手轻轻勾着他的脖子,凝视着,慢慢将自己的双唇贴上了子夕的唇。尽管这是晓黎第一次主动出击,但她的气息依旧那么清冽,子夕有些意外的睁眼看了她几秒,紧紧闭着的双眼睫毛有些抖动,看来她很紧张,与其说这是一个吻,不如说只是将她自己送到了子夕的跟前,一动不动,剩下的依然由子夕主宰,男女之事,顾晓黎总是这么傻得可爱。子夕眼里只是宠溺的笑意,眼看晓黎有些退缩,一把伸手将她的脑袋固定在了面前,轻合双目,唇齿相缠,这个吻难得的不带任何欲望,就像互相依偎的孩子寻求一丝温暖与慰藉。
片刻,晓黎慢慢睁眼,后退,看着子夕清俊而绯红的脸庞,隐隐有一种失去的恐惧,她环着子夕的脖子,深情的看着他:“子夕,撤回申请,好不好?”
子夕没有出声,只是定定的望着晓黎。
“好不好?”晓黎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轻轻晃了晃他的脖子,“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的,别去冒险。爸爸妈妈需要你,孩子需要你,”晓黎顿了顿,有些严肃的看着夏子夕,“我也需要你。你不是要让我永远留在你身边吗?好,那你就不能随便丢下我,我要你一直守着我,保护我,我已经被你惯坏了,没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
晓黎把头靠在了子夕肩上,整个人都倒在了他怀里,细细的啜泣着,右手拽着他衬衣的领角,隐隐触摸着他紧实的胸口:子夕,就算我注定要失去你,也绝不会是现在,绝不会是这种方式。
感觉到怀里的晓黎在微微颤抖,子夕仿佛看到了六年前她失去母亲的时候,那段如地狱般的日子,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助她,只能默默的陪伴着。现在,这种痛苦重演,正是他,把这一切加注在晓黎身上。子夕内疚的抱紧了晓黎:“晓黎,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晓黎拽着衣服的手更加紧了:“我很害怕。子夕,答应我,好不好?我害怕你会有事……“晓黎的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小,慢慢被哽咽所淹没,气息也变得急促起来,双重失去的恐惧早就让她几近崩溃。
“不会的,不会的。”子夕心疼得像刀剜一样,轻轻吻了吻晓黎的脸颊,“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别害怕!”
子夕答应了,晓黎却哭得更大声了,子夕慌得不知所措,只能紧紧搂着她,极尽温柔的安抚着。他不明白晓黎为什么会怕成这样?
于顾晓黎而言,她当然是高兴的,夏子夕始终是这么爱她,对她的要求照单全收。哭,是因为她无法名正言顺的告诉夏子夕:如果一切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该多好。可是不行,事实上还有更残酷的现实在等着你,我要怎么向你开口?我真的害怕!
大概是哭得累了,晓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昏昏沉沉没了动静,一觉醒来已经是凌晨5点多,天色还很暗。子夕静静的躺在身边,呼吸平静而均匀,卧室的小夜灯投射出淡黄色的灯光在他脸上,清俊的脸庞在阴影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轮廓分明,俊朗非凡。晓黎忍不住伸手触碰他的鼻子,子夕稍微皱了皱眉,怕弄醒了他,晓黎赶紧放下手,只是一直盯着,仿佛时间已经停止在了这一刻。
8点半,子夕收拾好了准备出门,晓黎贴心的递上了公事包,帮子夕整理好领带,轻轻拂了拂肩上的细屑,没有一言一语,空气里却像裹蜜一样的甜醉。
“好了!”晓黎噘嘴看着子夕。
子夕仍是一动不动,眼神狡黠,耐人寻味。
晓黎挑了挑眉:“怎么了?”
子夕无奈的摇了摇头,弯下身子,把脸凑到晓黎跟前:“这种情况,最后不是还应该有一个goodbyekiss的吗?”子夕把头往前松了松,闭上眼,微微嘟着嘴唇,静静等待着。
晓黎甜蜜的笑了,子夕,有时候你可爱的像个孩子,心甜的送上了一个香吻。
子夕满意的直起了腰:“我走了。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我都记得。”
黑色路虎飞驰在公路上,子夕的心情还是纠结的,放弃筹备了这么久的上市计划,不甘心是难免的,可有什么办法,如果为此会失去顾晓黎,这种打击才是毁灭性的。子夕自嘲的晃了晃脑袋,算了,撤回就撤回吧!
秋日的早晨总是格外清爽宜人,子夕开了一点车窗,立马就感觉到一些惬意,副驾上的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子夕悠闲的打开蓝牙耳机,电话那头是一个礼貌的女声:“夏先生,您好!我们是滨海医院的回访人员,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有,您说!”子夕的声音轻松而愉快。
“好的,谢谢!”对方回答,“是这样,根据我们的系统显示,你在1个月前到我们医院进行了全面检查,并且取得了体检报告,是吗?”
子夕把车停在了路边,颇费了些功夫回忆,却感觉像是压根没影儿的事,不过既然人家这么说了,那应该没问题,滨海医院是这个城市数一数二的大医院,夏家“御用”的苗医生也在这家医院,子夕没有多想就应承了:“是!”
“好的。”对方回应,“系统显示领取体检报告的是一位叫顾晓黎的女士,是您在体检时预留的第二联系人,请您确认一下她是否有及时将体检报告和体检结果告诉您?”
对于体检这件事情,子夕已经觉得印象十分模糊了,完全不像是1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可是如果晓黎真的去取了报告,她为什么没有提这件事?还是说因为没什么大问题,怕被自己笑话,所以没提?子夕没有多想,表示已经知道了体检结果。
大概问了一堆程式化的问题以后,电话那头向子夕确认主诊医生是否已经清晰的向他解释了体检结果并给出了就诊建议。
子夕有些诧异:“什么就诊建议?”
电话那头的女声明显停顿了一下:“夏先生,我想我需要再次向您确认一下,顾晓黎女士是否是受您的委托取走体检报告的?”
“当然,”子夕回答,“她是我太太。我只是最近太忙,一时想不起来她上次给我说的情况了。”
“喔,”对方对于子夕的这番回答似乎颇为认可,“出现这种情况,您不用太担心。”
子夕被这话弄得有些糊涂,我担心什么?出现了什么情况?
“根据你目前的病情,主诊医生应该已经建议您在取得体检报告之后1-2个月之内及时进行复查并接受相关专业治疗。但我们在系统里没有找到您复查或入院的记录,所以需要向您确认一下,您是否有及时就诊?”
“就诊?什么病情?”一大早,这是个多么莫名其妙的电话,子夕一头雾水,“我得了什么病?”
“夏先生,”电话那头的音量压得有些低,依然礼貌得体,只是没有刚才那么轻快,“根据上次体检报告,您被确诊患有阿尔茨海默症。”
半晌,子夕说不出话来,这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吗?是诈骗电话?不会是真的,一定是骗我。阿尔茨海默症?老年痴呆?怎么可能?我很正常!我很正常?子夕回忆起自己这一两年来头痛频频,最近又老是像得了失忆症一样,但这怎么可能……
“夏先生?夏先生?您还在听吗?”电话那头一再确认。
子夕迅速的挂断了电话,发动汽车向滨海医院飞驰。
工作日的医院依旧人头攒动,病痛折磨让大多数人都神情凝重。子夕焦急的走出电梯,径直闯进了苗智的办公室,任谁也拦不住,苗智立马让助手把门带上,简单交代了几句,就招呼子夕坐下了。
“什么事?子夕。”苗智一边给子夕倒茶,一边问。
“我刚接到了你们医院的电话。”子夕说,“是针对我上次体检报告的回访。”
苗智的脸色陡然一变,竟然是疏忽了这一点,这下该怎么向他说。晓黎千叮万嘱让他先不要告诉子夕,她会想办法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解释,这下,情况完全出乎意料。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子夕暂时还能保持冷静的发问。
苗智一时有些为难,没有回答。
“好,如果你没有话跟我说,我有。”子夕侧过身正视着苗智,“我是不是真的患了阿尔茨海默症?你和晓黎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瞒着我?”
苗智艰难的点了点头:“这种病的表征很复杂,我们一般不会轻易下结论,这个结果是经过很多相关专家确认过的。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所以晓黎才会暂时瞒着你,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向你解释。”
“她早就知道了,她早就知道了。”子夕喃喃的重复了两遍,他忽然开始明白为什么最近顾晓黎总是显得若即若离,热情得让人意外;有时又伤心得让人胆怯,如生离死别一般。
“我想她是还没有想好怎么让你接受这件事。”
“接受?我要怎么接受?”子夕难以置信的盯着苗智,“接受我变成了一个痴呆?”
“子夕,事情并不会一下子就变得这么糟糕,你不要太绝望。”子夕几乎是苗智看着长大的,看到他遭遇这么残忍的疾病,他的内心也不好过。
“不会一下子变得这么糟?”子夕的嘴唇有些颤抖,“那我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告诉我,我有权知道。”
是,没有人有权剥夺一个病人的知情权,即便是出于善意。苗智将曾经说给顾晓黎的话重复了一次给夏子夕,只是这次他的语气委婉得多,情况听起来并不如顾晓黎听到的版本那么直接和残酷,但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已经足够摧毁人的所有意志了。
子夕用手使劲按着额头,一字一句的吐露出让人畏惧的话:“如果我会变成这样,我宁可死。”
“不,子夕。”苗智走到子夕跟前,抓住他的手臂,就像一位慈爱的长辈,“你必须坚强,为了自己,为了你的家人。”
子夕苦涩的摇着头:“正是为了他们,我宁愿死。”
“子夕,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命运,我们只能面对。你有父母,有妻子,有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轻易的说出“死”这个字?你对他们的责任呢?你对他们的担当呢?”没有几个病人能够在面对这样的病面前保持冷静与坚强,夏子夕也不例外,苗智并没有责怪他,他只希望自己的激将法能够让他振作一些,积极的接受治疗。
“你现在出现的只是一些初期的症状,只要你积极配合治疗,我们完全可以延缓病情。曾经有过病例,患者从被确诊,到出现生理衰变,意识一直都很清醒,社会功能也没有完全丧失。”
子夕根本没有在注意苗智的话:“我的健忘就是受这个病的影响吗?”
“是!”
“慢慢的,我会忘掉所有的事情吗?”
苗智轻叹了一口气:“也许。先从最近发生的事开始,相隔较远的记忆反而会留存的更久一些,直到……”
“直到最后什么也不记得?”子夕望着苗智,似乎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但可惜苗智无法违心的安慰他,只是略微摇了摇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些人,在我生命中重要的,深刻的,我会始终都记得?”子夕。
苗智知道他指的是谁,不过仍然很遗憾:“目前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记忆的丧失往往都是一个时间段,而非一个点。”
……
沉默,让人发怵的沉默。
子夕慢慢起身,步伐有些摇晃,朝着门口走去,苗智想要上前搀扶,被子夕轻轻拂了回去。
子夕站在门口,立住了,没有回头的问了苗智:“我会变成一个废人吗?”
还没等苗智回答,他立刻自嘲的耸了耸肩:“你不用回答,是我问得太多余。一个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了的人,不是废人,是什么!”
“子夕,”苗智叫住了准备开门的子夕,“一个月前,当晓黎从这扇门走出去之前,她告诉我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和你的父母,让我给她一些时间,她会处理好一切。她很坚强,作为你的妻子,她面临的打击和考验不会比你少,不用我说,你也可以想象她听到这些的时候有多么崩溃,多么伤心。可她仍然选择了一个人承受,她表现得很好,勇敢的走出去,面对你,面对以后的生活。希望你也可以为了她,坚强一些!”
晓黎,这个名字,此刻听来,让子夕有一种剜心的疼痛,什么也没有说,他拧开门,出去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晃晃悠悠走到了车门前,开车,坐上驾驶座,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忽然有一种被生命无情碾压过的沉重让子夕喘不上气来,为什么?两个多小时前,一切都还好好的,突然间什么都变了?我以为我终于拥有了我想要的生活,却没有料到,我已经没有资格再谈什么生活,早早的被判了死刑。不,不是死刑,那样更痛快。这是比死更残酷的刑罚,耗尽我的人生,夺走我的尊严,让我亲眼看到自己的生命如何腐坏,看到我所爱的人如何被我拖累得筋疲力尽。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在我最快乐的时候,忽然拿走一切。子夕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得让人眩晕,愤怒的拍打着反向盘,直到累得趴下,痛得哭泣。
等到子夕重新整理好自己,已经快12点了,早上还清泉般澄澈的双眼红得让人发怵,没有悲伤,没有胆怯,只有一股莫名的坚定和固执。子夕发动了车子,朝亦林大厦开去,镇定自若的推开了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就好像这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工作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灵巧的用手指按下了程梦淮的座机号码,气度从容的发号施令:“安排一个时间,组织一次临时的董事会,我会详细的向他们解释公司的上市计划。”
挂断电话,子夕转过转椅,面向落地窗,这个城市嘈杂喧嚣,车水马龙,生活的齿轮无情的研磨着每个人,有的人为钱奔波,有的人为名追逐,有的人为利疯狂,有的人为爱执着,但最不济也不过如我,生命朝不保夕,前半生爱而不得,后半生得而难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