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珐传奇 第九章顿悟·剑舞九天

    袄玛森林深处，一望无尽的树林。

    离袄玛寺庙不远的开阔处，酒香阵阵，肉香扑鼻，隐隐似乎有人声传来。

    “咕咚”，百里凡微眯着眼，灌下了一口烧酒。

    听涛斜斜躺在他对面，嘴里咬着亮油油的烧鸡，忿忿的嘟囔着：“真是个又大又老的骗子，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候撤消了罡气，瞧瞧现在的样子，哪里像个世外高人了，哼，整个一丐帮传人~”

    百里凡稍微一抹嘴边的酒渍，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对面之人所说的话一般，“呵呵”的笑道：“小涛，又在嘀咕个啥呢？”

    听涛使劲的吞下口中的美食，复又抢过百里凡手中的烧酒，大灌一口，闭上眼睛，回味良久，半晌方才吐气道：“爽快，爽快，难怪百老头整日里提着个酒壶，又难怪整日里听说书先生说些‘酒肉和尚’的趣事，原来真的是如此舒爽。”

    百里凡见他不再提起当日之事，心头好似放下了一块大石般，接口说道：“那是，古人有云：‘美味隔年，人生百年。’说的就是这个酒肉二字。假设不让人喝酒吃肉，那么一年的时光，会让人有已经过了百年的错觉，小涛现在是否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啊？”

    听涛闻听此言，神色方才稍稍一正。不过比之从前的恭敬谦逊，仍然是差的太远。“若是以前，百老头还是百前辈的时候，我定会觉得你是个贪图酒肉而失去上进的落魄老者，甚至我还会~~可怜你，可是如今~~”听涛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神色又再一正。

    百里凡瞅向听涛，接口道：“可是如今你有什么看法？”

    听涛微微一笑，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转头望向无边际的森林远方，长吸了一口气，悠悠道：“百里前辈，这正是问题最关键的地方。常人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是那日神殿面临生死抉择之后，我反倒一切都看开了许多，请问前辈，这是为何？”

    百里凡见他说话复又变得文绉绉地，眉头微微皱起，只是听其声音诚恳，显是发自肺腑，方才缓缓说道：“小涛，不是我不告诉你答案，实是这种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原因。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提醒于你，如若你还不能去除当初的那股盲目追求胜利的好胜心，他日遇见高手，必定会以落败收尾。”

    听涛一惊，眉头紧皱，口中停止了咀嚼，负手望天，似乎在苦苦思索。

    当日二人于“练剑神殿”这十大圣地之一中十招定生死，在最后关头，听涛被击落于地。百里凡身为剑道宗师，施展出极为华丽的得意绝学最后一式，便是那蕴涵天地之威的“剑舞九天”。

    本来听涛已经闭目等死，这等威力的“剑舞九天”似乎已非人力所能抗拒，就算全盛时期挨上这招也会落败身死，更何况那时已经绝对是灯油枯尽，如若不出意外，必将是身死收场。故此听涛才会有刹那的顿悟，原来生命是如此的美好，原来自己一直都不曾好好的把握。

    就在听涛闪过这些念头之后，便听见剑师百里凡肃容说道：“老夫此招名为‘剑舞九天’，十年前方才大成，江湖之中，你是第一个让我出此招的后辈，……这便安息吧。”身处如此危险局面之下，头脑却分外清醒，便有如自己突然凭空增长了许多知识一般，听涛忽然想到，若是此番自己不死，自己会做哪些事？自己还会不会如此不知进退，还会不会逞凶斗狠。是否战死才真的是英雄，是否苟且而活便不算是好汉？是否自己还会始终在叶天的告诫和爷爷的担心中度过一生？可能这便是人们常常所说的“灵光一闪”吧。可是听涛待把所有的事情想象之后，在完全绝望之际，等待许久，仍迟迟不见敌人剑光落下。先还道绝招威力太大，故需要时间来积蓄力量，但是后来却渐渐觉得不对。哪有准备如此长时间的绝招，要是敌人，岂不是全部跑光了，即使再有威力，如果不能有效的打击敌人，那要这招又有何用。

    当时情况的确很惊险，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听涛还心有颤栗。

    “天地之间，从来没有那么失色过，在那一瞬间，我几乎要觉得，自己已经身在天堂，而不是在那，喧闹的尘世。”这句话是听涛后来对别人描述剑师那一剑之威时所说的话，当时听涛只是心有所感，随口而发，但是却不曾想异日听涛成名之后，这句话响遍玛珐大陆，成为说书人口中最脍炙人口的口头禅之一，这又是后话了。

    “那么究竟那一剑发出来没有呢？”曾经有很好的朋友这样问过听涛，可听涛只是微微一笑带过，不置可否。其中有一个江湖中号称“飞鸭大侠”的好事者竟然以此做赌，很是红火了一段日子。但是最后由于听涛始终没有透露过半句当时的情况，“飞鸭大侠”无奈之下方才放弃了这门大好的营生，又去专营其他的活路，比如“让煮熟的鸭子学飞”、“让木头的牛马耕地”之类的绝活，这又是另外一些精彩的趣事了，暂且按下不表。

    虽然听涛日后并没有对江湖中说出半句真相，但是我们还是有必要知道这其中最关键的一些情节，比如……“究竟那一剑发出来没有呢？”

    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当时剑道宗师百里凡只是尽力维持了约半柱香的时间，脸色通红全身乏力之际，突然一振双臂，只听“赤赤拉拉”，本来在空中高速飞旋的数以千计的利剑突然横空一个转折，虽然仍然还在半空之中，但是高速旋转的蜂鸣之声却已不见，所有的剑身一律朝下，而剑柄则无一例外的朝向上方，似乎还在缓缓移动，情形十分诡异。

    耳听剑师狂喝一声：“破！”左手奋力一挥，半个厅内的利剑犹如雨点和箭矢般射向厅内，只听“赤赤”之声和“铮铮”之声连续响动，那些利剑受剑气干扰，大部分居然很整齐的插入地面。听涛此刻已然抬头打量满地的剑身，正在懵然不知所措之际，耳边剑师喝声又已响起。

    “败”，只见随着这一声喝吼，剩余的所有剑身随着剑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射入地面。然后听涛才听到剑师大笑着前来的声音，嘴里嚷道：“听涛贤侄，适才受惊了。来来来，快来欣赏这幅‘剑’图。”

    本来满心疑问的听涛在被剑师半拉半扶起来之后，眼光便再也无法离开厅内石面上这一幅绝妙的图画。其实“剑”图就是画的一把剑，只不过这把剑有些不同罢了。别的剑图或以良绢织成，挂于屋内；或以金丝绣纺，挂于壁厅。惟有这幅，乃以利剑为引，植入石中，真乃名副其实的“剑”图。千余把名家之剑，此刻毫无例外的俱在眼前，单就这些名家之作，已无法令人估算其价值。

    听涛在剑师适时的输入一道真气之后，稍有余力，不再顾及其他，大步走向那些此刻尚未完全停止摆动的好似有灵性般的剑图旁边，蹲下细看。剑身入石半尺，周围林立环绕间距全不见更替，好似天然生成一般，听涛也不管手上血肉翻飞，随手握住身旁剑柄，“嗤”的一声拔了出来，慢慢举起靠近眼前，然后转身对向百里凡，眼里闪烁着历芒，犹如走火入魔一般，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敌人，再次伸出了拿剑的右手。

    这剑道宗师似乎丝毫没有担心听涛会出手伤害于他，或者是认定凭听涛此时的伤势，根本不能对其造成伤害，微微带着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叮”地一声，听涛再次出手，由于手上伤痕累累，并不能再次握剑，故用掷剑的方式来断了自己的后招，那便标志着，若是此招落败，绝对再无还手之力。

    利剑飞驰着在空中射向剑师，呈着一定的弧度。尽管此时听涛体内毫无真气，但这剑本身锋利无比，吹毛断发，如若让其击实，纵是绝代高人，受伤也在所难免。偏是剑师仍然笑着站在那里，丝毫不见躲闪，眼见剑已近身，几乎已经能够感到寒芒破空所带来的冷杀之气。难道剑师已练至刀枪不入之境，根本务须畏惧凡兵？抑或是护身真气强横至能够抵挡吹毛断发之利剑破空射来之境地？

    “哧”地一声，利剑应声而入。

    距离剑师脚前三寸，利剑稳稳地插入青石地中。

    “百里前辈，我明白了。”听涛仿佛此刻才摆脱走火入魔之迹象似的，悠然笑道，“原来这根本是个骗局，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真的杀我。对吗？”

    看着全身污血但却笑意盎然的听涛，剑师突的捧腹大笑，高手风范顿时荡然无存。“咳、咳，”可能是因为笑的太急剧，剑师一时咳了起来，咳声过后，剑师方才说道：“聪明聪明，居然这也猜到了，哈哈，实在是太有意思了。老夫已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听涛回想前面情景，不由疑惑的问道：“剑师前辈，这个……”

    “等等等等，不要叫得这么复杂，直接叫我百里就可以了。”百里凡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来来来，看看这个，你就明白了。”说完拿出一封鼓鼓的牛皮纸包裹着的信笺，递给了听涛。

    听涛接过一看之下，顿时想通了许多关节。原来这封信是“弈剑老人”上官伯在临走之前通过某种渠道转交给百里凡的，只见上面以竖体正楷写道：

    “百里兄长大人在上，昔日一别，至今三十余载。思天地之悠悠，念兄长之切切。想必百里兄必更胜从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余常自思量，有生之年，定要再见得百里兄，吾老虽老矣，然拳拳之心溢于意表，故人相逢，岂不快哉。

    今弟自专修书一封求见于兄，扰乱兄之清修，此实乃弟之罪过，然弟有一事不得不劳动于兄，还请兄不吝赐助……………………

    弟·上官伯·敬上”

    听涛看的暗暗皱眉，这也太酸了吧，看平常爷爷很洒脱的一个人，原来也会这样的做作啊？他大致的看了看，信中主要是围绕他来讲的。

    “小子，看完了吧。整个过程都清楚了？”百里凡一边拉着听涛的手缓缓的输入内力一边笑着说道。

    “不，晚辈还有几点不清楚的，需要前辈指点。”听涛并没注意百里凡听的暗暗皱眉，自顾着说道：“前辈，我爷爷说了我很多缺点，我自己都清楚，但是从来没有仔细的去想过，现在一想，原来真的和他说的一样，里面充满了致命的破绽。但是，我还是不能够想透彻，就连我懂礼貌都成了缺点而不是优点，请问前辈，……”

    “你看，说你你还不服气，老是前辈长前辈短的，你怎么知道我愿意听啊？”百里凡再一次打断听涛的话，道：“你没有弄明白你爷爷的意思，其实你爷爷的信里面，只有一句话是最主要的，其别的都是些修饰。”百里凡似乎要给听涛一个思索的时间，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他就是要让我来告诉你，如何面对生死抉择，如何放开心胸，如何学会享受生命。明白了吗？”

    见听涛不说话，百里凡又接着说道：“小涛，其实我屡次让你感受到死亡的危险，就是要让你感受到生命的可贵，你要弄明白一件事，单凭匹夫之勇，是不能成大事的。一时冲动，只会坏了大事，只有冷静，才是一个追求至高剑道的剑客最需要的品质。你从小就失去了双亲的照抚，虽然自幼被爷爷照顾，熟读诸子百家，诗书礼乐，但是在你内心深处，却仍然有着自卑和一些偏激的想法，这些东西平时并不会影响你，可是要是你在日后向更高的目标前进时，便会成为你的障碍，影响你心灵上的修养。这并不是我罗嗦，而是要让你明白，什么事情都可以往另外一个方面考虑。你要完全放开自己，不要有什么顾虑。人生不过百年，为什么我们不想象生活中的美好，而要想太多不开心的事情呢？”

    此刻一代剑道宗师仿佛成了一个迂腐的老夫子一般，不厌其烦的和听涛说些人生的话题。

    其实听涛实在运气太好，如果没有这么一场骗局让他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那么他体内的那股“天灵之力”便不会在后来和其本身无限融合。

    惟有融于生活，方能融于自然。

    百里凡又接着说道：“我明显感到你现在和以前相比，懂得了很多东西。但是这还是不够，你还没有完全放开自己，因为你仍旧没有理解剑道的微妙，仍旧没有悟透生命的真正含义。”

    听涛眼睛望向百里凡，定定的看着他，然后说道：“那么，我准备在这里闭关悟道，前辈先出去吧，如此现成的一幅大好‘剑’图，不能够仔细观摩，岂不可惜之至。”洒然一笑后，又道：“剑舞九天，好深远的意境，小涛定当悟透其中奥秘，使前辈的剑法飞翔于九天之上，翱翔于四海之中。”

    百里凡听他仍是“前辈，前辈”的，脸色并不见好转，微微笑道：“那好，给你时间，你便仔细看看我花偌大工夫刻成的九天飞剑图吧。”

    ……………………

    百天之后，听涛仍旧是穿着那身污血衣服，破破烂烂的，只是神色之间充盈着写意。他缓缓舒展久已不动的身躯，突地看见那把他亲自掷出的剑，嘴角泛出淡淡的浅笑，伸出右手手虚空一抓，五指并拢，那剑身便似活了一般，微微颤动。只是虽在微微颤动，但却因为入石太深，好似龙沉浅海，竟然无法升腾。

    听涛毫无半点急切之意，口中轻轻吐出一字，“破”，右手变抓为拍，虚空一按，“哧”地一声，剑身居然又下降寸许。如果有武林中人看到这一幕，定会目瞪口呆。因为这一手凌空发劲需要精纯的内功做后盾，而且使用此招之后，必须迅速打坐方能不受内气逆流之苦，像听涛以如此轻轻年纪便能够将剑身平空移动，端的是少之又少。

    见剑身久久仍不出来，听涛苦苦思索，愕的，大喝一声：“败”，双手犹如风车连番用劲，剑身随着摆动也愈演愈烈，眼见剑身就要破石而出之际，听涛再次大喝：“立”。

    只听“仓”地一声，利剑应声而出，利剑应声而出。此正是当日剑师用以点化听涛所说的二字，只不过剑师使用起来行云流水，而听涛还得借助呐喊之威，喝出第三个字，方能够让剑身破石而出。真正是“破，而后成；败，而后立。”

    初破石之刻去势极快，行到半空慢慢绕圈而行，直到最后，剑身朝下，剑柄朝上，悬浮于半空，此刻如果有外人在场，必定可以看出，虽然空中悬浮的仅仅只有一把剑，但这一招正是剑道宗师百里凡当日所用的那一式风云变色的终极杀招——“剑舞九天”。

    然后听涛才开口喊了一句石破天惊，甚至比刚才的“剑舞九天”还要让剑道宗师百里凡大为意外的话。

    “百老头，我饿死了，你在哪里啊？快点给我找衣服袜子和吃的，还有，我想喝酒，百老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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