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影狼踪 第一章：田园惊变（4）

    天色才刚发蒙，岳飞已醒了过来。辩明方向出了玉米地，不敢稍有片刻逗留，也不敢走平坦大路，择了小路急往孝悌里行去。

    岳飞心里本打算着，想要将小伢儿带返家中，让父母亲来照顾他。然后，再自行到汤阴县城中报官，望能加以官府之力，去拘捕那帮杀害师父母的仇人。

    可是随之转念又想，若是将小伢儿带回家中，那么父母亲又必会追问出事情的原由，到了那时，自己一人在外办事，父母亲又必然会忧心难安。心下这么想来，便又觉不甚妥当。

    一路上思来想去，最后才决定，要将小伢儿带去居于山野小屋的李乐处，期盼李乐能帮忙照顾小伢儿一段时日，待至办妥师父母的事情，才将小伢儿接返家中。

    小伢儿在背上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有时侯会突然哭喊两句，有时侯身子会瑟瑟颤抖一阵，似是得了病的样子。如此这般，可让岳飞心下更是担忧，步子也赶得更加快了。

    可是小路崎岖难行，岳飞即便是加快脚程，到至李乐的山间小屋时，时侯已将近正午。

    这时，李乐正在树下桌上摆了饭菜，刚坐落椅上准备食用午饭。一见岳飞蓦然而来，不但是浑身沙泥污染、胸前衣襟血迹班班，而且背上还多了个小男孩。心下自然便想，定然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岳飞身上了。

    李乐奔迎了上去，又见岳飞两眼泪水盈眶的瞧住自己。便即伸手抱下他背上的小伢儿。一边伸手探摸小伢儿前额，一边开口问：“岳飞，这是发生何事了？”

    岳飞经历了师父母惨遭杀害的事情，虽带住小伢儿逃出生天，安然来到了此地，但心下的悲伤之情，可实是极尽悲处。当下一听了李乐的这句关心问话，师父母遭杀害的情景，不禁又是一幕幕的展现在眼前历历在目。心里的悲苦当即又再释放，“哇”的一声，便自痛哭了开来。

    可是此时此刻，李乐一手掌握着小伢儿的小手，正在为他把脉。顷刻之间，脸上蓦现出担扰的神色，再也分不出心思去理会岳飞，转身便往小木屋直奔了过去。

    李乐的小木屋之家，方阔只不过一丈余地，除了平铺的床榻外，便是数尺床前，摆放着衣物和数个药瓶的木几。

    李乐奔入屋中，伸手抓起木几上一只小药瓶，倾出三枚黄豆般大小的碧玉色小丸，即转身将小伢儿放置床上。然后取水倒出，用手捏开小伢儿的小嘴，将小丸放进去让他和水吞下。随之再为小伢儿额前敷上拧水毛巾，盖上了一件薄布衣，这才直起身来，紧皱住两眉瞧了好一阵，复转身行出木屋。

    岳飞此时虽已止了哭声，却仍立在原地抽泣，以衣袖拭抹着脸上泪水。李乐快步走到岳飞身边，先安抚他坐了下来，才再开口追问事情原由。

    又过了良久，岳飞情绪才逐渐平伏，嘴里一边道说着师父母家中发生的事，两眼泪水又是不住的直流而下。

    岳飞有条不紊的将事情一一道来，可当他说到陈闯与那少年交手的情景时。立身一旁静听的李乐，可是脸上神色骤然一变，随之越听越是愤怒。

    岳飞心情低落，说话时并没有瞧住李乐，自是没有去留意李乐此时的情绪变化。细说了师父母家中发生事后，便将原本想好要到县城报官的想法道出，最后才开口请求李乐帮忙照顾小伢儿的事情。

    李乐听岳飞将事情道说，两眼凝视住岳飞，神色间尽显担忧之意。既是答应了岳飞请求，又是千叮万嘱的对岳飞说，路上一切行事，都务须万事小心。

    岳飞自是点头答应，在李乐处用了午饭后，走进木屋看了一会小伢儿，这才辞别李乐，匆匆忙忙的走了。

    岳飞走后，李乐回到木屋，以手试探小伢儿体温，然后又把脉再探。见小伢儿体温渐降，脉象然已平稳，转身又行出木屋。

    刚出至门外，却突然停下脚步，目光遥眺向远方，忽而仰天长叹，悲声自道：“这小畜生，人性已全然泯灭，唉！都是我的不好啊！”说了这句，目光即转了回来，样子好生的悲愤难过，举步行至树下，坐落在椅上闭目而思。

    李乐回首往事，心里苦不堪言之下，不知不觉时过了半时辰。两耳之间，忽听得木屋内小伢儿，竟在哇哇然的大哭开来。即便急睁开眼，起身快步走进屋中。

    举目即见，这时的小伢儿已然坐立起身，脸上的两行泪水如线般流过他的小脸颊，嘴里正在呼喊着爹爹妈妈。

    李乐刚驱身踏进屋内，小伢儿盯在门口的两眼，已是瞧见他走进屋中。

    小伢儿先是蓦然停止了哭声，但一见眼前的李乐，竟是一位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可又是立即“哇”的一声，哭着大喊起爹爹妈妈来。

    李乐一见小伢儿神色惊恐，心下即知，他心里害怕眼前的自己。当下那还敢行上前去，只好立身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两眼瞧住小伢儿，惟有尽力显现出自己的一副友好面貌，惟恐会惊吓了小伢儿。

    小伢儿就是小孩子一个，又那懂得去认辨李乐的这般做作？他心下害怕极了，小身躯一下子便开始移动开来。他先将身子挪近床沿，然后伸出小脑袋，低头便瞧了一下床的高度，随之哭喊可是立时停止了。

    他又转过头去，瞧了李乐一眼，然后搔摸住脑袋又想了一想，这才慢慢将小身躯翻转了过去。先将全身的力量聚在两手，以手撑住小躯逐步往外挪出。突然一条左脚伸到床外，便即坠了下来。

    李乐立身在一旁，心下蓦然便是一突，可是瞧得惊心动魄，心下好生惊怕小伢儿会摔伤。急地踏前一步，伸出手去，便想一把将小伢儿抱住。

    但见小伢儿竟是以肚皮挂在床沿，身子稳而有序的往外挪出，右腿接着已伸出了床外。随之两手攀住床沿，慢慢将小身躯放下，转眼间两脚便已触落在地。

    小伢儿立稳了小身躯，即转过身去，那一双溜溜大眼瞧住李乐，见李乐满脸堆笑，却似是要伸手捉住自己的样子，可是吓得又是一惊。他突然小脑袋一抬，又再大声哭叫爹妈，然后小躯一动，躲避过身前的李乐，直往门外奔跑出去。

    李乐心里不禁暗里叫苦，他虽胸中经纶满载，即便孤身一人云游天下，不管遇到什么恶事也是无所畏惧，但他可是从未照顾小孩儿。当下面对着如此情景，那可真是让他不知所措。心下反复思量也是别无良策，无奈之下，也只得跟随在小伢儿身后，预防着不让他遇上危险的事。

    小伢儿奔出门外，跑了不及两丈之地，脚步即停了下来。先是目光遥望在东边广不见人迹的田野，然后再环转着身子，游目四顾周围环境。但见此地竟是青木苍翠、鸟语蝉鸣的山野之地，却又那还是自己所熟悉的田园之家。

    他眼光所到之处，当下更是遍寻不着爹妈的身影，又见到身前那位刚才想伸手捉住自己的陌生人，不禁脸上一惊，当即转过身去，小屁股往地下重的一坐，哇哇然的大哭个不止。

    李乐虽没有照顾小孩儿的经历，但小孩儿的喜怒哀乐之间，脸上变化的意态，却又怎会辩别不出。见了小伢儿这般情态，心知他眼见父母被惨杀，虽于生死之事不懂识辩，但目睹的惨景，可是已深入了他内心当中。

    李乐念想及此，自然不敢再走近小伢儿半步，生怕会让他再度惊吓。小伢儿哭喊着回头偷看了两次，李乐两次都随他偷看过来的目光，反而自行后退两步，以此盼望小伢儿放下戒备之心。

    又过了良久良久，小伢儿可是没有半点停止哭喊的意思。李乐在他身后，心里不禁便是焦燥难安，却始终也想不出一个法儿来应付当前之事。心下急燥起来，不由得在小伢儿身后来回踱步，苦叹大叫：“岳飞啊岳飞！这可真是个苦差事啊！你这个大热的炙手芋头放在李某人手中，这可真烫得我痛不能放手了！”

    李乐说了这话，小伢儿的哭声竟然蓦地停止了。李乐听得，心下自是讶异，转眼瞥看了过去。

    这时，小伢儿亦然拧转着小脑袋，目光好奇的盯住李乐。当下一见李乐两眼转瞧向他，可又是即回过头去哭了起来。但这次，哭喊的声音，却比之前低了不止一半。

    李乐心头一醒，喜得险些便想笑出声来。转而想了一想，心中计策已定，大声说道：“岳飞，你那去了，小伢儿不听话哭了，你还不过来看看。”话中将岳飞的名字，有意的说得特别响亮。

    李乐话声未了，小伢儿哭声又停了。李乐心里偷笑，又道：“哎哟！我可是忘了，岳飞出外要为小伢儿买东西去，回来可是没这么快啦！”说着，便偷瞄向小伢儿，见他已拭了眼泪，一脸疑惑的瞧过来。这次，小伢儿似已完全没有了畏惧之意。

    李乐心知此计已成。即转过身去，缓步慢行向树下，坐落在椅子上闭上两眼，又道：“也不知小伢儿饿了没有？他可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若是饿坏了小伢儿，那可不太好！”说着微微睁眼，又向小伢儿偷偷瞧去。

    时至现下的小伢儿，然已一天一夜一颗米也未曾吃过。听了李乐这话，不由得两眼一下愣瞪，便即低头往自己的肚子瞧去，然后伸手在肚皮上不住揉搓。

    又过一会儿，小伢儿搔头想了一想，然后撑了起身。他凝盯着正眯眼偷看的李乐，一步一步的行了近去，站在李乐身边又想了一会，这才壮起胆子，伸出两手拉扯李乐的衣袖。

    李乐睁开眼，脸上现露温柔之意，笑问：“小伢儿，找伯伯有什么事啊？”

    “肚子饿！伯伯，小伢儿肚子饿。”小伢儿撅嘴应道，脸上又显现岀一副欲哭的样子。

    “小伢儿要乖乖啦！别哭，伯伯去取鸡肉给小伢儿吃，好不好？”李乐嘴里笑着说，心里却生出一阵阵酸意。伸手抚摸小伢儿的额顶，暗地叹息：“可怜小孩儿，这一夜之间便与父母阴阳永隔啊！”

    不一阵间，李乐已由屋内取出半只熟鸡、二只葱油饼，摆至树下桌上。这本是他为自己预留的晚饭菜，此时此刻，可是刚好无须烹制，便可让小伢儿立刻食用。

    小伢儿一手抓住半边葱油饼，一手执着李乐为他撕下的那只大鸡腿，即是左右开工猛嚼了起来。李乐在旁，待至小伢儿吃饱，即用早备好的干净棉布，为他轻轻的拭抹干净两手以及满嘴脸的油腻。

    小伢儿这时，面对住眼前这位既给东西吃，又是如此温柔对待自己的伯伯，心里已然没有了一丝惧怕之意。怔怔的凝视着李乐，过了良久，复再向李乐追问起父母和岳飞的事情。

    李乐本是一位不善于言谎的读书人，苦思良久，百般无奈之下，也只好为眼前之事，编造出了一个善意谎言。道说他父母与岳飞一起外出办事，待得回来时，便会买吃的玩的给他。小伢儿听了竟也不再纠缠，自个儿在树下玩耍开来。

    时至日暮西山，晚饭用完后。李乐为小伢儿冲了个热水澡，又让他服用两枚小药丸，这才哄着让他睡下。这夜，李乐洗干净小伢儿的衣裳凉好，可是打坐入睡，整夜守在他身边。

    翌日大清早，李乐正在门外的堆灶煮弄早饭。小伢儿醒来时，自己下了床刚出门，开口便是追问起自己的爹妈。

    李乐一时之间，不禁被他问得答不上话来。小伢儿见李乐不答话，突然小嘴一扁，便又开始哭了起来。

    这次，李乐可是哄吃的哄玩的，都无法让小伢儿停下哭喊。久见小伢儿哭泣不止，心下又可怜他现下的孤苦身世。最后，只好道说要带他入城里找岳飞去，这才让他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