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珠 第21章长望街一

    这个世界很奇妙,有些人更奇妙。

    此地为一处深山,林阴深深,风吹细细,虫豸匆忙、鸟儿剥啄、虎豹无声行走,很是静谧的景象。

    却突然刮起一阵狂风、涌现一片黑雾,整个山林顿时飞沙走石,飞禽走兽纷纷伏地哀鸣。正在林间的子慎一顿,肩上的流光忽而惊叫一声,一人一骑踏着黑雾踩着狂风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子慎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坐在一只白羽红纹的人面巨大无匹的鸷鸟上的水无垠,嘴角微微抖动,“你怎么阴魂不散哪?”流光也拍着翅膀应和。

    然后,水无垠盯着子慎,白羽红纹的大鸟盯着流光,那俩乍一见如此热烈奔放的目光顿时纷纷羞涩地低下头去。

    水无垠嗤笑一声,“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宠,你那只小鹦哥跟你一个德性。”

    流光咯咯叫唤几声,怒气冲冲地大吼:“别以为你是大魔头我就怕你了,你才是小鹦哥,你全家都是小鹦哥。”子慎抚额,偷眼瞟了瞟流光那肥硕的身子,此刻它愤愤地咯咯直叫,活脱脱一只蓝色的老母鸡,子慎小心翼翼道:“我私以为,说你是只小鹦哥,乃是对你的夸赞。”

    流光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诚然,一只鸟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来的,流光再神奇,它还是一只鸟。

    水无垠端坐于白禽之上,高出地面一大截,威风凛凛,气势迫人,浑身尽是血煞之气,好似一尊魔神降世。他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打量着这俩。

    子慎后知后觉,悄悄拿宽大的黑袍袖子遮了一遮手上那盏光明正大地拎着的转合灯。水无垠摸了摸手上扳指,冷冷一笑。

    水无垠依旧是高高坐在白羽红纹的人面大鸟下俯视着她们,声音平平毫无感情道:“近来仙魔两界诸务繁多,纵然在人界行走也要小心些。”

    唔,这是在担心她?这是在担心她!

    子慎支楞起耳朵,却不见水无垠再说,因而有些急,“仙界发生什么事了?”

    水无垠轻笑一声很是嘲讽,“听说是那劳什子老君用星盘推演时推出了一场大祸,六界遭难。仙界正严阵以待呢。”

    子慎擦了擦头上冒出来的汗水,干干一笑,“老君算出的命格十成只能信一成,不值当听。”

    水无垠饶有兴致:“哦?”

    子慎握着拳头义正辞严道,“小仙第一次在道宫见着他时,老君非得拉着小仙算命,说是小仙此生桃花劫数太多。可是至如今,小仙也只见过一朵花骨朵,还不知能不能开花。可见,这名气通通是唬人的。”

    水无垠拿袖子掩住喉咙轻轻咳了咳,“你倒是什么都愿意说。”

    子慎愣住了,满面狐疑地盯了他半晌,咬咬牙:“说来也怪,你我初见便是仇人,怎么我对你倒像是没有心防一样,像是在哪里见过?”纵使是对几次三番救了她的沉衍上神,她也还有几分戒心,为何遇到水无垠之时,即便初遇就已结怨,这第二次还是会出手相助?

    水无垠俨然正色,“必是前世修来的缘分,莫不成你还记恨本座将你发落到了无极之地?”

    子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水无垠默然,子慎道:“话说,你当日为何非要把我扔到那一个鬼地方?”

    水无垠默了黙,不知为何叹了,“假若说是本座顺手做的,你信吗?”

    子慎忖度半晌,点头了。薄薄的面具下有浅淡的笑意勾起,水无垠抚额,“你当真是个宝贝。”

    子慎粲然一笑,极为得意:“哦,小仙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水无垠安抚似的摸了摸人面鸟的脑袋,似乎有些畅快,“本座头一回觉得你逃出无极之地还是有些意思。”

    突然水无垠就驱着白羽红纹的人面大鸟靠近了子慎,鼻息轻吐,细语呢喃,隔着一层面具的呼吸似乎也变成冷的,吹在子慎的面庞上,子慎悄悄一抖。水无垠似乎闷闷地笑了笑,“你现在可不是小仙了,见着本座也得称一声君上的。”

    子慎眼神陡然一凛,一道眼刀直接刮了过去。

    水无垠不以为意,一声轻笑极为不屑,“本座到底是魔君,这魔界事宜能有多少能够逃出本座眼睛。”

    子慎眼波收了收,笑嘻嘻道:“魔君说笑了,弟子自然还是玉虚山上的徒弟,谁来也不能改的,魔君大人就是魔君大人,弟子岂敢有丝毫不敬。”

    流光哼了一声,“你这个大魔头这样不敢见人,定然没有昆仑仙主的年轻貌美。为何要叫你君上?”

    子慎青了半张脸,话说,流光被灵界的谛明兽教导,以为天下最美事物的形容词就是“年轻貌美”,最是看重皮相。自从上回造化池边见了沉衍之后便念念不忘,只一心叹息自己不能化作人身来谱写一段灵神之恋,为此扼腕不已。从此世间繁华不入鸟眼,当真是可歌可叹,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扯远了,水无垠淡漠地扫了聒噪的流光一眼,他底下的坐骑刨着爪子生气了。

    此时,那白羽红纹的大鸟轻轻一抬腿,法力惊涛骇浪,直接往她们这边甩了过来。登时刮起了一阵狂风,将子慎跟流光吹得东倒西歪,流光更是“啪嗒”被掀翻在地。

    子慎一脸青地撑起法障,一脸黑地死死瞪住那大鸟。瞪了瞪,又瞪了瞪,变了颜色,忽而极为欢欣极为谄媚好像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一般喜洋洋道:“大人,吹得可还开心?”

    那大鸟不屑地昂起头,轻轻一扇翅膀,沿途树木尽皆连根拔起轰然倒下,枝叶哗刷刷落倒,枝干齐刷刷一片,震得大地不住作响,倒为樵夫省了不少气力。

    流光原本很是瞧不上子慎这狗腿样子,此时也被吓到了,登时哭哭啼啼道:“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小爷我怕高。”

    水无垠懒散地拍了拍大鸟的脑袋,语气却有些凝肃,他手指轻轻敲了敲,“本座没有下的命令,就不要去做。”大鸟顿时垂下了脑袋,似乎畏畏缩缩地呜咽了一声。

    子慎抖了抖,这大鸟犬而人面,双翅俨然能够遮天,分明是威风凛凛的凶禽大凤,为鸷鸟中的一凶。怎么到这水无垠面前倒像是实实在在的受气小媳妇?

    山夜峭寒,皎白的月光洒在草木上像是布了一层霜,水无垠懒洋洋同子慎说着话,还不忘将神念在林间扫来扫去。

    子慎疑惑:“这是要找甚?”

    水无垠双手交叠紧扣,缓声道:“与本座一桩私事有关。”

    水无垠手上扳指忽然涌出一阵黑烟,他眼神一凝,抚住扳指凝然不语。


    他忽而又趋近子慎,极为亲昵地在她耳边厮磨道:“随时来魔界,好歹救了本座一次,就不把你扔到无极之地去了。”

    子慎又青了另外半张脸,大感不适,此时水无垠却驱起大凤呼啸一声,那巨大的身形顿时隐没在来时的黑雾之中不见。

    子慎忽而得意一笑,虽然她欠了昆仑仙主不少人情,可是魔君也欠了她的,嗯,也不知这水无垠跟着沉衍比起来,哪个更为斤斤计较?

    她转转眼珠摇摇头,捡起了还在委屈的流光,“说说,你先前察觉到的那道魂念在哪里?”

    流光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额上黑色印记一闪,它依旧是委委屈屈地用翅膀指了一个方向,就把头埋进子慎肩窝里再不肯出来了。

    子慎在密林之中穿行,身形缥缈像一阵轻烟似的,晃一晃就没了。她也不急,慢悠悠地细细探寻,却怎么也没感觉到流光所言的愿念深刻的死魂踪影。

    她有些奇怪,偏头问肩上的流光:“会不会是你感觉错了?”流光一挺小胸膛,“姑奶奶我绝对不会错的,要么就是躲起来了,要么就是被别人给拘住了。”

    子慎满脸青地听着流光一口一个“小爷”、一口一个“姑奶奶”,脸上五彩纷呈无法言说。她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认命一般埋头寻找。

    直到她不知道被谁拍了怕肩膀,诧异回眸,只看见一大片一大片浅白色的云雾,迷迷瞪瞪地失去了五感,在最后的那一刻,她艰难地朝着流光使出一道神念,“不是说你感知最强吗?”

    流光眼睛里千万重光影,也被弄得晕晕乎乎的,“我也不知道啊。”

    隐隐约约间似乎有一抹冰蓝色的影子缓缓出现。

    皎月初升,清辉一片,山林虫豸鸣叫此起彼伏,春寒露重,映着天穹冰蟾星星点点,散漫出粒粒的碎玉。林间不知何时悄然绽出了簇簇丛丛的小花,溢起清芬一片。

    子慎睁开眼就看见了一双竖黄的蛇瞳,青黑细长的身子紧紧缠在子慎身上,红色的蛇信“滋滋”在脸上一扫一扫的,黏黏腻腻,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子慎面无表情地一手拽过那条蛇的七寸,认认真真地对着那双蛇瞳说了一句,“乖,别闹。”

    而后,子慎面无表情地抓起那条蛇在手上抡了几个圈奋力往远处一甩;再而后,子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爬起身子冲着一株树的树根大吐特吐。

    接着,子慎面无表情地一把揪住流光的头羽,把还在迷糊着的流光给扯醒了。她问,“刚刚发生何事你可知道?”

    流光无辜地摇摇头,侥幸道:“咱们也没吃亏嘛,管他是谁。”

    子慎冷笑一声,揉了揉还在发胀发痛的眉心,眼神一寸一寸冷了下去,“有人对我施了搜魂之术。”

    月如寒霜,春日的寒气肆意钻入骨子里。搜魂之术是一种阴邪之法,用以探知生魂记忆,就是用在寻常仙人身上,也是轻则使人痴傻,重则使人丧命。而亏得子慎是一个灵犀师,神魄强大已非平常,不然,还不知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流光眼睛闪了闪,迟疑道:“那时候好像看到了一条大蛇。”子慎冷笑一声,无比笃定,“还有一个人。”

    子慎默然半晌,方才凝重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流光懊丧道:“不知。”而且将将它感受到的那个死魂踪影也已然消失了。

    她们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此时,那片月华清辉之中倏尔腾起了一阵白雾,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人一骑两个影子。子慎一惊,“谁?”她毫不迟疑立时往前追去。

    前方的影子像是腾云驾雾一般速度极快,子慎操起法器也赶不上,就见两道流光嗖的一下往天际射去。越赶越快,渐渐地看到了人间城池的影子。

    子慎有些束手束脚,毕竟这些城池中供奉神明极多,她若是在城中这样大动静肆意追赶,就一定会打搅神佛享用人间烟火,便会惹来注意。

    那道身影似乎也有些顾虑,速度缓缓减慢了,子慎脚一跺,立时拔起身子追了上去。

    长街空荡荡无人,似乎左右的人家也没有丝毫人气,显得鬼气森森,而那道身影就在此失去了踪迹。一丝一毫的气息也找寻不到了,这六界当中,不知至好的敛息之法能不能做到这个地步。

    站在街中望过去,天上琼月似乎带着一丝血色,显得妖异无比。清风半垂落,落地细无声。她怔怔昂起头来,似乎听到一阵细细的婴儿哭声。

    陡然,四面八方传来细细密密的婴儿哭声,其中似乎夹杂着悲怆的女声,无奈且痛楚地呼唤着,“吾儿,吾儿。”时轻时重,时远时近,呜呜咽咽,惊起一阵寒颤。

    流光兴奋至极,鼓舞着翅膀尖声尖气道:“这笔生意可以做,这笔生意可以做。”

    这是一个逃脱了鬼差缉捕的鬼魂,还是一个厉鬼。

    只有极少极少的死魂当中才会出现蜃珠,上回遇见的云辰公主是被人炼制成了幽魄。而鬼,因为怨念深重滞留人间不肯投胎的大有来者。可是因为沾上了红尘往往就不会结成蜃珠。

    子慎掐起一个法诀,漫天金光混杂着红芒飘洒而下,隐隐约约出现一位披头散发的青衣女鬼。女鬼怀里抱着一个布兜兜,轻声诱哄,“吾儿,莫要再哭了。”

    她用极阴寒的目光鬼气森森地盯着子慎,诡异一笑。

    她的利爪暴长、青衣骤然条条破碎散开,直接朝子慎卷了过来。子慎修炼了八百年的道体,不意被这青衣沾上了,迅速化了一片青黑,急速腐烂。子慎立时驱用灵力才好受了些许,这厉鬼恐不是一般的凶灵怨魂。

    女鬼尖啸一声,长街陡然抖动起来,无数鬼灵自两侧涌出,朝着子慎张牙舞爪而来。那气势,简直就像是千军万马,委实惊人。

    电光火石间,流光颤颤巍巍道:“咱们要不要跑路?”

    子慎轻轻一笑,坚定摇头,“蜃珠难寻,你且看看那女鬼将执念都喊出来了。她死灵越强大,往往得来的蜃珠越好,我不会跑。”

    流光抖了抖,“可是你身上修为统共算算能用的只有八百年,那渡过来的你还没有完全学会驱使,不能轻易动用。你如何斗得过这死魂大军?”

    子慎自袖里乾坤抽出一柄仙剑,原先正气盈盈使人舒畅的仙气现如今使她有点闷闷的,可是她没有别的剑可用了。她把剑横档在胸前,笑语盈盈,“鬼母,我跟你做一笔交易如何?我帮你找回你儿子,你给我一样东西。”

    那鬼母理都不理她,尖啸一声,子慎头皮发麻地看着两侧各色的鬼灵流着涎水朝她疾驰而来,这情景,跟昔日在无极之地遇见的阴骸险能一拼。

    子慎又悄悄在身边掐了无数道法诀,灵力霎时用了个七八分,她缓缓摆起剑招。

    果然,还是要先上拳头,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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