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霓亚兰 卷一三章夜萤

    天光慢慢暗下去，篝火照应着众精灵莹白色的皮肤。烧果树枝桠的味道很香甜，被加热的空气熏落的花瓣在火前飘飘洒洒。

    不断有刚成年的精灵进出在篝火附近，她们不断进入森林更深处寻找药材，为受伤的精灵治疗伤口。远方祭祀的笙歌时隐时现，那是诺霓在接受死去精灵的身魂。

    ——传说诺霓庇佑万千精灵，让精灵死后尸身归于森林土壤，睛魂则回到天空，成就她们千百代的梦想——飞翔。

    第一次与智慧飞行物种的会面并不顺利，语言不通等都是小事，最可怕的是她们发生了对精灵来说近千年的第一次战斗。战斗持续了半日，塔丝们有逾百只被精灵们击杀，代价是数百精灵的伤亡。与精灵不同，塔斯们即使受伤也不会失去战斗力，它们在劣势时会竭尽全力升空，哪怕将死也绝不放弃飞行。精灵们对这种生命敬畏而又惧怕。

    ——传说诺霓折羽为鸟时，羽翼上的细骨被随意丢弃，在阴湿的森林地表受了瘴气生出伶灵来。伶灵与塔丝相似，无足而肢皆翼，突眼龅牙面容凶陋，它们不爱神亦不恨神，不甘被神所抛弃，于是在日间久久徘徊，熬耗精血，等待诺霓回心转意，怨气日益增加，于是全身透明，与塔丝相战时成群而上，佐诺霓而战，众灵难见。后，神引之为翔翎，鸟之主也。

    然而洛络并没有什么好心情聚餐，她是在空中而最后离开战场的，她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她和采羽简略地说了说，火烤的她很热，没心情吃什么。

    “洛络。”有些冷的声音在洛络身后响起，盘坐在众灵外围的她稍稍偷喝了些上月新酿的花酒，正热的难受，这声音倒是给她降了些温度。看她并无回头的反应，一个很漂亮的精灵在她身后慢慢俯身下去，把脸凑到她肩膀上，对着她耳朵轻轻一吹。

    “唔！”洛络差点跳起来，心说：“果然我这个弱点都快人尽皆知了是么！”

    “弓亦。”洛络很不情愿的和她打了个招呼，视线对上她漆黑的眼睛。

    “恩。”被叫做弓亦的精灵捏了捏她的脸，拉起她的手转身就走。她挣了两下却根本挣不开，随即伸出手向旁边拉住也已起身的采羽，采羽也拉住她。

    “去哪啊，喂，弓亦。”洛络不看她的眼睛，死命低着头向回用劲，试图回到采羽身边。篝火中她通红的脸颊即使不明显她也不愿让人知道。她连自己也不知道，这烫得难受的脸究竟是因为什么。

    弓亦什么都不说，盯着她看了半晌，慢慢松开洛络的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留给两精灵一个特殊的笑容便转身离开了。

    洛络愣愣的低着头坐回来，采羽劝她抬头无果，于是把整个身体都压在她腿上，躺在她身上咀嚼着烧烤过的蕨梗，任凭涂了藤盐的咸香的植物香味在口腔中扩散，她含混不清地说：“好不容易吃一顿烧烤诶......”顺手把另一根蕨梗塞到洛络眼前。

    “刚刚烫我的事情还没教训你呢。”洛络也不用手接，叼过那根蕨梗就咀嚼起来，任凭采羽喂她，“只有你才爱吃这种东西吧！纤维这么多又这么硬。”

    “哎呀还不错啦。”采羽说着，一只手绕上洛络的腰，顺着她的脊柱线慢慢向上抚摸。这个有些闷热的晚上，喝了些花酒的洛络和她早都脱去了长衣，这时也才让采羽有了触碰她肌肤的机会。

    “喂喂。”洛络小声抗拒，抬起头，脸更红了。只不过面对着火光，采羽并没有看出什么。洛络颤了颤腿，示意采羽坐起来。采羽一脸不舍的离开她的身体，看到洛络很快的站了起来，转身背对着篝火和众灵。

    “怎么啦？”采羽有些楞，嘴里还叼着半截蕨梗。

    “乌萨。”洛络说得声音很低。精灵族旧时代古语，晚安，永别的意思。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向藤笼林的方向。采羽紧走两步在后跟随，她一直走，并不拘泥于走主路，她似乎在选择最短的路径，径直的向前，走到没有路了就跃上芒萁与藤萝织成的密网，采羽也跟着。

    “别跟着我啦。”洛络不回头的说。声音乍一听起来很正常，但是到了尾音却平白无故的发出一丝颤音来。

    “你哭啦？”采羽不由分说冲上去抱住她，就地将她放倒在一棵桫椤树下。这地方离篝火已经很远了，火光变极暗，但孤莹星却在她们不远的前方亮得很。银色的光洒在地面上也洒两位而精灵身上，洛络精美细腻的面容上泪痕清晰可见。

    “别跟着我了，采羽，我去找弓亦。”她闭着眼睛，扭这头，似乎不愿意看采羽一眼。她边哭边说：“她看到又要教训我，你也不会好的，快走吧。”

    “你只是花酒喝得太多了，别乱想啦，我一直在你身边的。”采羽盘坐着，靠极好的柔韧性低下头与躺在自己腿上的她额头相抵，说话声很轻，“我会保护你呐。”

    “嗯……”洛络并不说什么，只是流泪。采羽为其轻拭。

    “你才十五岁，我也才十六岁，别闹啦，采羽。”洛络深深吸气，躯体的弧度在月光下变的颤抖，不睁眼睛，漫不经心的一抬手就精确的揽住采羽的脖子，眼泪决堤。

    采羽也想哭，她知道。她们是互相喜欢着的。从洛络和她袒露心意的那一天，采羽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可却真的不能在一起，洛络有既定的婚人，和采羽的年龄又过于相仿，采羽明白，洛络也明白。

    可她们仍曾许了诺，好像许了诺，渺惚的未来就能被确定一样。好像许了诺，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喂，我们会在一起的吧。”

    “嗯，一定会的。”都没有犹豫。那天洛络跑到采羽家门前，藏在姜花从中，待采羽出现便抱了她。

    采羽当时很楞，月白色的短发被洛络蹭的摇晃，突然她就笑了，一手卷上洛络纤细的腰，另一只手推开了她的头。

    她还记得那个明清的早上，洛络的表情有点惊愕，脸红的很可爱，连耳垂都红了，表情又有点害羞，还有点紧张。

    “拒……”洛络稍皱皱眉，话还没说完就迎上了采羽的手。

    那只手刚刚推开她的头，随之捂住她的眼睛，腰间就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痒感。几根手指灵巧的在洛络肋骨间点按，洛络噗的笑出来，采羽便送了双手。

    这算是被表白的回应，采羽已经同意了洛络的要求，

    “可她已经十八岁了，她是上任祭祀的下代，我是这一任祭祀的预选人……难为啊，难啊采羽......”洛络仍是哭。

    “我知道，我知道。可......”采羽泪落，滴在一片落叶上，里面的一只萤火虫带着光探出头来。

    “可你还喜欢我对吗。”洛络突然睁大眼睛，眼中似乎要冒出光来，翻身坐起，那只萤火虫受惊吓一腾而起，嗡嗡的的阵翼声间洛络说：“你配吗。”

    她声音很轻，一点都不颤抖。

    “你配吗。”她重复。

    “你配吗。”她还在重复。

    采羽愣住了，泪水沿着脸颊下滑，在下颌滴落到的锁骨处。

    “我是‘预言者’，就算很不靠谱，有时候会出乱子也是整个东森林无羽精灵族这一纪第一个‘预言者’。你呢。”

    采羽又愣了很久，不知道说什么，洛络早背过身去，采羽也不知道她怎么样。肩头并不抽动，也没有声音发出，洛络只是站着，借着孤莹星惨白的背光，身影纤瘦又弱小，采羽看着却又有点绝望，有点凄凉。

    采羽咬了咬唇，把手搭在洛络腰间，一下一下的捏了起来。洛络纤细的腰肢最怕这种刺激，一下便本能蜷缩起来，脸上悲伤冷酷的表情也瞬间变成笑颜。

    “别说你是‘预言者’了，就算你真的是是祭祀，是‘诺霓钦选’，我都要和你在一起。”采羽说完，手上动作不停，又到她耳边哈起气来。

    “唔噗嘻嘻......嘻嘻哈...停停停啊哈哈......”洛络瞬间爆笑起来，想反抗却又毫无力气，她能单手举起数十斤重的王椰果的力气瞬间被采羽的动作给抽空，于是只能蜷缩着试图躲开。

    “你要真想要去我哈哈......快松开嘻嘻.....就帮我嘻嘻立个功啊哈哈......”她很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之后，采羽慢慢停了下来。

    她已经坐在地面上，枯树叶和杂草把白天的温度截流下来，暖暖的。萤火虫星星点点的从桫椤树干的缝隙中爬出来，有些被两人吓到，从枯叶间爬出，顷刻间地上树上天上莹绿一片，绕着她们飞舞，有些奔着孤莹星光，林颠直上。

    “呼......帮我找狼毒果，矮菊，崖柏花，山苏嫩叶，鬼桫椤的鳞片和阴地蕨的新芽，多弄点，尽快。”

    “为什么？”

    “一会告诉你啦。还有......”洛络指了指上面。

    “恩？”她抬头，不解的看看。全都是萤火虫，飞行的轨迹在空中留着残影，以因孤莹星光而显出暗蓝色天穹为背景，萤火起舞。正看的出神时，洛络就腾出手来在采羽的腰间迅速抓挠起来。

    “噗哈哈，坏人诶嘿嘿偷袭我......”

    “这是返攻!”

    ……

    “差一点就被看到了！”有个精灵的身影一闪而过，“狼毒果，矮菊，崖柏花，山苏嫩叶......恩。”不远不近的地方，那精灵在心里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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