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寒寂月明 第一回 何奈宦游人

    已是日薄西山的光景，京师南郊并行缓踏着二人二马。

    “少爷，既然要赶这么久的路，何必偏偏挑黄昏时分上路呢？”其中一个仆人模样的人说。

    “这京师不留人，我又何必流连京师呢？反正都是走何时出行又有何不同？”那位“少爷”说道。

    “既是如此，不如行快一些，也好在在天黑之前找个店家落脚啊。”仆人说完挥了挥马鞭，无奈坐骑甚劣，只嘶鸣了二三声，仍是徐徐而行。“你这畜生。”仆人啐了一口。

    “六儿，马有优劣，它既不爱奔行，你再鞭打也是无济于事的。”想到自己的遭遇，不禁长吁了一口气：“马品如此，人品又如何呢。”随口吟了一首七绝“?无落无花秋蝉闲，我自横鞭笑左迁。风雨飘摇散云悬，莫不停挥催马鞭。”看的豁达，不禁大笑三声:“昔有李太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今有王阳明《闻王守仁左迁贵阳自寄》，妙极，妙极！”

    这位少爷名曰王守仁，自号阳明，正当而立之年，浙江余姚人。其父王华乃是成化十七年状元，时任礼部左侍郎。王守仁自小聪慧过人，但对科举却不上心，好容易二十五岁时考上进士，却在五年后因得罪司礼太监刘瑾被贬贵阳，此刻正在上任的路上。

    “少爷，你真当是怪人，人家把你从京师赶到贵阳那荒蛮之地，你却乐地跟花似得。”那少爷将左迁之事看的开，连仆人竟也敢当面谈及此事。

    “我俩一起长大，你竟不知我的脾气，功名利禄与我何干，我所中意的只‘圣贤’二字而已。”

    “六儿从小跟着少爷，虽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古今圣贤只孔孟朱三人而已，少爷对仕途看的豁达，但你可对得起老爷？”

    王守仁苦笑两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官道上鲜有人影。几只麻雀从空中掠过，“吱吱”叫得几声。柳条随着晚风动摆，似也在挽留失意的人儿。

    忽听身后一阵马蹄，两个商人打扮的人疾挥马鞭，扬尘而去。官道上时有快马，两人也不怎么留意。行了一阵，现了两条岔路，王守仁往西一指，道:“这边走。”

    六儿急道:“少爷，这一路向南下江南乃是坦途的阳光大道何故向西？”

    “贵阳在西南，向西向南不是一个道理？”

    六儿是下人，主仆有别，只好尊了王守仁，心里却念叨:“好好的官道不走，要不怎么说是怪人。”

    天色渐黑，俩人捡了家客店住下。王守仁往马厩一看，才知方才官道上那俩人也进了这家客店。

    夏日天黑的迟，主仆俩人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叫了些青菜豆腐，却也吃地津津有味。不觉那两个商人竟也坐上了桌。分别通了姓名，一满脸横肉的商人名为赵进，一高个商人名为刘冲，两人都是是山西的货商。

    “没想到王侍郎的公子吃地如此朴素，节俭如此，若是天下官员都于王侍郎一般，百姓何愁不安居乐业。”赵进说道。

    王守仁咽下一口饭，笑道:“兄台此言差矣，现下的天下难道不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吗？像是你们二位，吃的不比在下好个百倍？况且在下被贬贵阳，大鱼大肉，恐也无福消受了。”

    “竟有此事，我看公子颜开喜笑，莫不以为是来游山玩水的。”刘冲道。

    两人又想与王守仁共食，王守仁婉言拒绝，只填饱了肚子，便与六儿回房休息去了。

    夜未过半，王守仁起身叫醒了六儿。

    “走，赶路去。”

    六儿心中自是不情愿，但是主人有令，也没有法子。

    哪知王守仁辨了两位商人的房间，沾湿了手指在窗户上戳了个洞眼，又燃了柱香探进洞内。

    王守仁让六儿不要做声，只拉了六儿一路小跑。进了马厩，王守仁竟示意六儿骑那两个商人的马。“没时间解释了，路上再说。”王守仁道。

    六儿刚牵过马来，不料马儿认生，竟嘶鸣起来，废了好大功夫才镇住。王守仁大惊，连忙上马，道:“别耽搁了，快走。”又往南边一指，道:“走这边。”

    六儿不解，问道何以如此。王守仁道:“你道那两人真是本分商人吗？就我们胯下这两匹乃是蒙古的骏马，除官军外只有东厂和锦衣卫有。那俩人一个横肉，一个高个，竟能步不生尘，那都是身负武功的。再从他们的假胡子来看，恐怕是东厂刘阉的爪牙。”

    原来王守仁早已猜到刘瑾不会放过自己，必然赶尽杀绝。事而匆忙上路，又半路转西。在客店中吃些豆腐青菜，表明自己已无心于富贵，以求网开一面。此翻用三魂香蒙了两人，抢了蒙古骏马，又折回向南，想必二人定追不上。

    六儿一听那两人原是索命的无常，吓得魂也丢了似得，直喊“驾，驾！”又用力抽了骏马两鞭。

    奔不多时，竟有两人笔挺立在官道中间，竟是那两个商人，吓得六儿直要掉下马来。

    王守仁寻思，两人追地如此快，再逃也无济于事，便徐徐停下马来。作了个揖，道：“小子赶路，妄借二位宝马自用，还请恕罪则个。”

    赵进冷道：“朝廷命官，竟也用三魂香如此卑劣的江湖伎俩。”

    王守仁不为所动，道：“刘瑾阉贼，无视朝纲，言惑圣上，弄地朝中上下乌烟瘴气。你俩为他之走狗，也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卑劣不卑劣？”

    二人大惊，不想王守仁眼力如斯，竟被看穿身份，当下便挑明身份。

    “大胆！公公早看出你狼子野心，这就纳命来吧。”刘冲嗬了一声，提剑刺向王守仁。哪知王守仁眼也不眨一下，将手中暗扣的飞黄石打出，在黑夜中竟看不出用的什么手法，刘冲只觉右手少商穴一痛，宝剑咣当坠地。刘冲怒道：“何人暗箭伤人？”刘冲已是东厂一等一的好手，竟不知暗器是王守仁所发，看着面前这书生打扮的消瘦男子，刘冲哪里想得到王阳明自小研习各类武学典集，武功已迫有造诣，自成一家。

    赵进见势不对，拔出宝剑伺机而动。刘冲拾起宝剑，又向王守仁扑去。王守仁伏身一避，暗暗解开包袱，竟抖出了一柄三尺龙泉剑，直点刘冲眉心。刘冲挥剑格挡，“铮”地一声，刘冲剑上已多了个缺口。刘冲大惊，王守仁不但身怀绝技，还有如此锋利的宝剑。

    没等刘冲多想，王守仁顺势画了个半圈，只听得一声惨叫，刘冲整个前臂竟然被斩断，顿时血流不止，疼地在地上连连打滚。

    赵进也是大惊，心想王守仁宝剑护体，必须先发制人，飞跃起来，舞了个剑花，向王守仁递招，王守仁长剑一抖，使了招“剑荡四方”，赵进只觉长剑被王守仁粘了去，身子临空掠过王守仁所骑宝马。王守仁出指如电，点了赵进胸口膻中、内关二穴，赵进登时全身酸麻，掉在地上。

    赵刘二人各被王守仁一招制服，哪里还有什么计较，只得闭目等死。哪知王守仁解下龙泉剑，道：“给你们拿回去请赏，就说我王阳明已不在人世了。”他料刘瑾没收到自己死讯，必然不断派人追杀，又料赵刘二人思量说放走了自己，刘瑾必然杀了他们，倒不如拿个信物交差，兴许刘瑾还有赏赐，于是便叫赵刘二人去假传“死讯”。赵进动弹不得，刘冲疼的几近昏厥，王守仁也不理会二人是否答应，只提幾欲行，忽地左右手各打出一枚飞蝗石，正中身后那人左右太阳穴，只见六儿七窍流血，掉下马来，手中拿着一柄阴森的匕首。王守仁长叹：“二十多年，竟是养虎为患。”

    却也担心身后还有追兵，王守仁不敢耽搁，一路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