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苍玉从未觉得自己能跑得这么快……
“是小九!一定是他在等自己!”
她嘴里低低地呢喃着。
自己答应过要做他的亲人,又怎么能轻易离开?!
一道淡灰色的身影穿梭在密林间,跃过山间小溪,跨过巨石……
而这时的乌九则是颓败地坐在了木屋前,他的眼神中透着迷惑和不解,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质问这一地的断垣残壁。
“人都去哪儿了……阿玉、翼叔、三叔、还有那些苍家人……”
自己走的那天,苍家的人似乎是在收拾着行礼,只是自己还以为是如平常一般派些人去巡山而已,可……
这倒塌了一地的木屋似乎要将这里的生活气息掩盖个干净……
“阿玉……”
他抚着被自己强行掰下的一块画着涂鸦的木板,嘴里也变得苦涩起来。
十五年的岁月,仿佛崩塌了一般被时光切割后流淌在自己的眼前……
自己八岁时,苍玉塞了一把野果在自己的嘴里,“小屁孩,你得快点儿长大,不然连我都打不过!”
自己十岁时,苍玉陪着自己接受磨砺,进深山爬树寻野果,甚至要躲过野兽的侵扰。
自己十二岁时,苍玉一把扯住和别人打得浑身是泥的自己,高声喊着:“小九,谁说你没有家的?!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家人……”
自己十三岁时,苍玉拉着自己去南俞山的山顶,日出很美,喷薄而出的红色暖到人的心底。
自己十五岁时,苍玉说一定要帮自己找到家人……
自己十八岁时,苍玉指给自己家的方向,然后连同自己整个十五年的记忆,一道消失个干净……
他狠狠地捶了一拳身边的那块巨石。
这石头,也曾被苍玉坐着看过月亮……
月圆夜,她站在这高高的巨石上,指着月亮笑得眼眸半眯,月光分明清冷却柔柔拂过她的睫毛,细碎的影子落在自己的心间,荡漾开一圈圈的涟漪……
那时候的决定似乎还在耳畔回响,若是没有回家的可能了,便一生留在这绿水青山间,凭自己的力量去守护这个女孩……
乌九寂寥的背影后,一条黑蛇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巨石的后头。
而此时的饶村,门窗紧闭的那间竹楼外,魏婆子似是走不动了,斜斜地便朝着那回廊下的柱子上靠过去。
可在她还没触碰到那柱子时,便有一阵剧痛蚀骨般袭来!
是结界!
难怪那日晚上查探村子情形时……自己就觉得这竹楼不对劲!
竟是布了结界!
这是何方神圣?是敌是友?
她微眯起了眼,盯着楼上的窗子。
“哎呀!”
小银后退了一大步,“那老妖婆怎么来了?!”
阿离跳上了窗台,透过门缝看了一眼,窗户外面却是一片空空荡荡。
“小银,外面没人啊……”
小银啐了一口,“当然没人,是老妖婆!”
他一下子跳下来木椅,“姑姑到底去哪里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狠狠摇了摇头,“呸呸呸!我姑姑能出什么事?!南俞山被她扫平了差不多!”
阿离盯着窗外的空地,突然觉得似乎隐隐有什么不同的气息划过……
树林间,步履蹒跚的老妇人扶着个孩子渐渐朝里走去。
苍老的声音透着股诡谲,“哦?你是说……苍家人都已经走了?哼……倒是一群会见风使舵的臭不要脸……”
她冷笑了一声,“走了?他们不是自诩是南俞山不二的主么?还能舍得走出这南俞山?”
一旁的黑衣孩子步履凌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一旁,眼里满是虚无的空洞,嘴里的舌头时不时地舔舐着自己的脸颊。
“你回这婆子的屋子里去,这件事,我亲自去办。”
老妇人苍老的背脊蓦地挺直,眼里闪过一丝狠辣,片刻后,一道白雾升腾,再褪去,已然是空无一人了。
不远处一条白练般的白蛇急速游动,没多久就进了深山密林……
林荫小道间,一道深红色的倩影步履轻盈,泥泞的道路像是不存在于她的脚下……
阿桃随手拂过一片伸至眼前的绿叶,眸子微眯,脚下的步子也几不可见地顿了一刻。
细长嫩绿的叶子光滑柔腻。
她抿嘴一笑似是欣赏着美景一般,随即便是毫无预兆地伸手一挥,那指尖夹着的树叶极快地飞入了一旁的树丛间。
“阿桃你疯了?!”
一阵破锣嗓子般的声音直冲出树丛,接下来便是一个身着深紫色休闲套装的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棒球帽、□□镜、登山包、牛皮靴……
阿桃柳眉一竖,“我还当做是什么小杂碎,原来是堂堂东海臭名远扬的二世祖,再叫我那两个字,我立马就把小岁叫来……多年未见了,总得聚个齐全吧!”
那男人立马就蔫了,“别啊别啊!好歹我也是堂堂东海高富帅的表率,以后你找不着人嫁了,不还得指望我给你牵条红……”
话音未落,阿桃一根桃木簪已经抵在了他的脸上,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啧啧啧……东海的水土就是养人,连你这种货色也能滋养地细皮嫩肉的,划上一道说不定你爷爷还感激我为东海除害了……”
那男人也不以为惧,忙陪着笑摘下了墨镜,俊朗的脸上满是谄媚之色。
阿桃哼了一声,眉头一挑,“说,哪阵风把你敖渊敖大少爷吹到宁川来了?”
敖渊伸出一根手指撇过了那根发簪,笑道:“这不是出来巡查人间疾苦嘛。”
“少在我面前扯了,你的嗜好不就是混迹于烟花柳巷之地,哦不,现在是去勾搭娱乐圈的女人了吧?”
敖渊撇了撇嘴,“一定是那女人又跟你说爷的坏话了?!还真以为爷怕她?!”
阿桃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说,为什么来这里!说不出来……我立马就喊小岁来,不用怕三缺一,小银也在。”
敖渊磨叽了半天,从兜里掏来掏去,最后摸出一个金光闪闪的手机。
阿桃凭着对黄金敏锐的直觉,瞬间就确定了这手机的成分,百分之九十的纯金……
敖渊按了半天,将手机一把丢给了阿桃,“你自己看吧,两天前,我收到的短信。”
阿桃摸着手感极佳的手机,那上头倒是极为精简——龙珠匿于宁川南俞。
她瞥了眼敖渊那张偶然正色的脸,“你傻了吧?一条连修辞手法都没有的短信就把你骗来了?!”
敖渊一连呸了好几声,“我说你在人间流落了几百年了,怎么嘴还是这么毒?!”
哼了一声后,他双手抱膝说道:“我这手机号可不是那些邪魔外道能拿到的……再说了,不管这人是谁?想请我出来玩一把,我干嘛躲着?”
说着他笑了起来,“谁知道在荒郊野外都能碰上你,你呢?你来做什么?也收到了连修辞手法都没有的短信?”
阿桃将手机屏幕一关,刚要开口,却在黑色的屏幕上见到一道白影倏地飘过……
她警觉地加重了呼吸,果然是一阵若有若无的妖气,还很是熟悉……
“有妖气……”
敖渊翻了个白眼,“我眼前就站了个装嫩的千年老妖,你跟我说有妖?比你还难搞的?我说你也太黑心了吧,自己脱去了妖气,就不能容忍其他什么妖朋精友的落后了?”
阿桃瞪了他一眼,伸手划过空中抓起了一支桃木,“拿着这个结界钥匙去找银子,我可没空陪你唠嗑扯八卦……”
说着她一个旋身,已然是快步跟上了前头的白影。
敖渊哼唧了老半天,这才拿着那支桃木朝前走去了,“本大爷堂堂东海嫡长孙,听你差遣?!”
突然一阵风吹过,那桃木似乎是被狠狠扯去一般。
下一秒,敖渊目瞪口呆地盯着空无一物的手心,“我去!什么人?!敢抢本大爷……”
转身一袭黑衣的男人落定在他的眼前。
俊美异常的面容犹如雕刻的大理石一般棱角分明,目光深邃锐利带着让人不得不低头的压迫感,他长发过肩,玉冠半束下气势如虹,仿佛是古画中误入人界的天神……
一身黑色的宽袖长袍随风轻拂,衣角上头的莲瓣暗纹仿佛真真切切在流动……
他此刻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摩挲着那枝桃木,冷冽的目光中若有若无地带了丝……眷恋……
敖渊重重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睁开……那男人还在自己眼前,兀自风华绝代地站立着……
“我靠!凌彻?!你丫的搞什么?!”
他喊完这句话,似乎才清醒了过来……
站在自己眼前的可是那个真正臭名远扬、横行霸道的上神凌彻!
一股巨大的气势压来,敖渊低下了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事……那老头怎么没告诉我。”
“本尊解了禁锢,自然能有办法出来……东海的幽冥冰窟?这也能拦得住本尊?”
冷冽的声音缓缓从他口中而出,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敖渊撇了撇嘴。
拦不住?那你不还是在里面躺了五百年么……
他猛地抬起了头,却望见了他手里捻着的那支桃木,这幅如同古画一般的美景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你……你想做什么?!”
敖渊自然是不会忘记,这位当年能放弃一切惊天动地的凌彻尊上为了阿桃做了什么疯狂的事……
他五百年来自愿被冰封于东海恕罪,阿桃五百年来被所有人合力蒙蔽下不知情的漂泊,真的能冲淡五百年前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