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孝心里也怪怪的,她不知道是自责还是什么其他心情,总觉得心口又堵又闷,十分难受。
庄妃走后,长孝坐在伯舒懿的床沿上,心下很是紧张。
伯舒懿缓缓睁开眼睛,那眼睛像隐匿在山间的深幽古井,幽静又深远。
“殿下……”长孝试探性的叫了声。
“你在殿上说的那些话是谁让你说的?”伯舒懿起身坐了起来,神态很是冷漠。
长孝心下一激灵,忙道“殿下我……我是不是说错了?”那双大大的杏核眼忐忑不安地看着伯舒懿。
伯舒懿的表情阴晴不定“先不说对错,那些话是谁让你说的?”
“是我自己,我怕他们真的夺了你领银钱的权利……”长孝惴惴不安,低头不敢看伯舒懿。
伯舒懿侧目斜视着她,那双幽静深远的眼睛此刻闪着审视的光,他似乎并不相信长孝,冷声道“宁安渠的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
“家兄路过时绥州时无意发现的,我想着殿下性子内敛,那笔钱可能是用去了那个地方,所以一时冲动就说了。”
“我什么性子你这么确定?”
“我……”长孝语塞,想着自己也是一番好心,这下还要被他训,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就簌簌地掉。
伯舒懿见她这般也稍微缓和了语气“以后不该说的少说或者——不说!”
长孝点点头“那殿下的钱是用到在了宁安渠的工事上吧?”
伯舒懿冷眼对她一瞥漠然道“不该问的——不问!”
“是。”长孝虽然嘴上应着,心里却有些不满,心说我今天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倒好问都不让问。
伯舒懿察觉到了长孝的反应,蹙了下眉“你知道冀朝有多少皇子吗?”边说边往窗户处走去。
“啊?”长孝没有反应过来。
“二十七个!”伯舒懿打开半页窗户转身看着长孝,那眼神中暗含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还活着的……”他顿了顿“十六个!”
“殿下……”长孝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看伯舒懿的表情和神态,长孝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伯舒懿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所以……”伯舒懿伸出一根指节纤长的手指放在薄薄的唇上,目光冷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长孝当年从血河里爬出来时就被人交代过了,这些年她也一直信奉着,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被人这样告诫。
她仔细想了想当时情况,以正常的状况她绝不会如此冲动,以至于把伯舒懿、自己、朱府都陷入险境。但她当时却无法控制自己,当楚王说出不利于伯舒懿的提议时,她脑子莫名的发热,还没有想好就已经站了出去。
长孝心下似乎有一股无名火,她明明是在帮伯舒懿,到最后还成了自己的不是,便冷道“殿下,这件事情既然是我说出来的,我会解决好,不会让殿下为难的。”
伯舒懿闻言稍稍眯了下眼,眸上闪过一抹矍铄的光,上上下下地扫视着长孝“解决好?你觉得你能扭转朝廷的调查结果?”
伯舒懿知道长孝的打算,她能仰仗的不过是朱家,朱家在朝廷的角力中是最微不足道的,他深知最后会演变成什么后果。
“……”
“此事朝廷一定会派人全面调查,几百万两银子的工程也不是朱家能盖得过的。一旦水落石出,你今日在大殿上的所为便会将我将朱家推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长孝茫然无措的地傻看着伯舒懿,他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的一时冲动闯了多么大的祸。她慌了,如果宁安渠真的不是伯舒懿所为,那这一个那么大的工程,不是朱樾可以掩盖得了的。
眼泪氤氲在她眼眶里,那大大想眼眸上像是蒙了一层薄雾。身子一下瘫软下来,整个人有些呆滞。
正当此时,有人来了,伯舒懿坐回了床上,虚弱地咳嗽了两声。长孝忙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奴才见过八殿下,新夫人。”来人是一位尖声细气的公公。伯舒懿坐在床沿上虚弱地扬下手,示意免礼。
“奉皇后娘娘口谕,新夫人至过门至今未到宫中正式拜礼,今日既已进宫便要向各宫补行拜礼。”
“是。”
“皇后娘娘还说,照顾八殿下身子要紧,让你得闲时去,也不急。”
“多谢皇后娘娘体谅。”
太监走后,长孝回头眼巴巴地看了看伯舒懿,那真是一个极其无辜的眼神,无辜中带着某种祈求,就像掉进陷阱的小鹿,挣扎得筋疲力尽后,楚楚可怜地望着猎人。
“殿下,那我去了……”
长孝在乾坤殿上的事情只一日便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各宫都唯恐避之不及,在事情没有明朗前,所有人都不会轻易接近她。她刚打算回丙字厅收拾一下妆容再去,刚回丙字厅就有好几处的人来传话,让她不要去了。
冷静下来,她也知道今日之事太过严重,当着冀国的整个权力层犯下了欺君之罪。
她原以为伯舒懿要住在太医院,自己也就早早上床了,完全忘记了这里死过三个妃嫔的事,一直想着如何解决她犯下的这个致命错误。
半宿她都没有睡着,此时房门轻轻地被推动了,发出吱吱呀呀的木质摩擦声,她突然想起这屋子的种种,顿时一个激灵,浑身神经都绷直了,一动不敢动。
隔着屏风她看见,一个黑黑的影子晃了进来,她死死地捏住被角,大她很想大喊谁,但她像被定住了一般,不敢动弹,大气都不敢出。
黑影在外间晃了点燃了一支蜡烛,蜡烛外面罩着黄皮灯罩,光线很是灰暗,除了屋子里一隅,其他地方都都是很暗。
那个黑影完全投映在了屏风上,那笔挺的脊背犹如劲松般,挺立坚韧,侧脸的轮廓线条十分清晰的,虽然只是影子,长孝一眼便认出来了,那人是——伯舒懿。
他在干什么?为什么点这么暗的灯?
没一会儿灯一下灭了,长孝心又提了起来,门再度开了。伯舒懿出去了,长孝再也躺不住了,偷偷摸摸也起床跟了出去。
丙字厅前面是院子后面有假山,假山很大,其中蜿蜒曲折还有许多幽静道路四通八达,可以到达这皇宫的每一个地方。
伯舒懿径直往后面去,假山远看只是一个黑重的朦胧的轮廓,好在白天下的雪都还没有融化,接着月光和雪的反光,一走近就亮如白昼一般。
伯舒懿在一块大石头旁侧停了下来,大石头旁钻出一个清瘦的人影,一见伯舒懿就行礼。
“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带了,殿下。”那人从腰间拿出了什么递给伯舒懿。
伯舒懿打开看了一眼“宫里的太医是要日日诊脉的,这些也就三五日,你过几日再来一趟。”
“先生说,这药不可多用。”
伯舒懿把东西收了起来,冷声道“眼下这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要是不装得逼真一点,又怎么瞒得过他们!”
那人沉默不语,伯舒懿掏出一封信递过去“务必把这个交给韦大人,让他速办。”
“这是什么?”那人没有避讳地打开看了眼,有些愠怒“这女人胆子真是够大的,这样的人还留着吗?”
长孝一听便知道是在说她,心吊到了嗓子眼,浑身僵住,感觉有一根稻草砸她身上,她马上就能破碎成冰晶一样。
伯舒懿冷眸凝了那人一眼,那人又道“殿下,即使她不是存心想害你,可她这种会头脑发热自作主张的人,留不得!”那人冷声说着,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杀的手势。
长孝太过紧张,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类似打嗝一样的声音。
“谁!”断喝一声,那人瞬间跳到了长孝后面,一把勾住她的脖子,锋利的匕首抵住她雪白的脖颈,鲜血一下便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