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彼岸 第四十四章

    庆应四年三月

    江户，即是现代的东京，于不久后便会更名为东京都，此前凭藉德川幕府二百多年的兴盛从而繁华不输京都，虽不是天皇所居，却在幕末时代成为极其重要的交通枢纽。

    成片绚丽樱花绽放于江户街边，犹如几丝淡粉云絮飘落人间，带着阵阵清幽香气，令人神清气爽，顿觉心情舒畅。

    “江户，千景你知道吗？在现代，这里就是我家所在的城市，而我家就在宽永寺附近！”未来兴高采烈地向眼前之人描述着东京与江户，那副怡然自得的神情映入眼帘，让人不由自主地随她一同欢喜于心，倘若在这战乱年间依旧能保持这份纯真善良，那么便不让其沾染那些涌动的暗流分毫，如此即可。

    “呵，见你如此高兴，是想家了吗？”千景淡然一笑，白皙温暖的手掌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眸中满是疼惜神色，却隐约闪过一丝担忧。

    “不，只是来到这里感觉很亲切！”轻快的话语跳落心间，将那份担忧驱散，眼见那欢快的笑颜，心中的不安彻底平定下来。

    “临时居所已安排妥当，先好好休息一番。”宽大略带薄茧的手掌牵起未来柔软的小手，衣着华贵的两人并肩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引来不少人侧目，加之千景的非凡气质，想不引人瞩目都难，而这似乎满足了未来的少女虚荣心，只消从她那毫无遮掩的得意神情便可知一二，“今夜我还有要事，你乖乖在家待着，办完事之后我会为你捎带江户特产的点心！”

    “嗯，那我等你回来！”甜蜜温馨的笑容在暖橘色柔和的夕阳余晖下更显娇媚，黑色水润的清澈眼眸中倒映着眼前之人那张白皙俊美的面容。

    夜色暗沉，寂静的小巷渺无人烟，丝丝带着寒意的薄雾萦绕，空气中的浓重露气浸染了地面上整齐铺设的长长青石板，显得湿滑异常，稍不留神便会滑倒。

    未来身着男装行走于幽静的街道上，除了偶有几家店铺尚未关门，其他地方皆无半点烛火，森冷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原本打算趁千景出门便去邀千鹤一同前去品尝江户小吃的，可是却根本无法找到新选组的屯所所在，接连询问了几个路人，众人皆摇头不知，无奈之下，未来只好独自随意吃了些食物，而后正欲原路返回，却于街角处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平助？”眼前之人正是新选组八番队队长藤堂平助，曾经的‘一马当先’先生，然而据史实记载，这个少年本应于油小路之变事件中战死当场的，如今却平安无事地出现在眼前，当真匪夷所思，“平助你…你为什么会没事？早在油小路之变时你不就已经……”

    “未来？许多事也许都是迫不得已的，像山南先生那样……”少年落寞地低下了头，此前那段回忆是他所不愿提及的，即使重来他也依旧会做出和当初一样的选择，但是那份痛苦却唯独他自己承受。

    “山南先生？难道说……”忆及许久以前，那银白发丝以及血红双眼，山南先生犹如厉鬼般发狂之状，此刻历历在目，之前的般般场景浮现于眼前，“平助…难道你也喝了那怪异药水？”闪着妖冶红光的血色液体，依稀记起此物便是令山南先生变化的罪魁祸首。

    “不止我，还有总司，连土方先生都变成罗刹了……”纯真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与失落，于这战乱年间为了自己所执着的信念而做出这等牺牲已不算什么，更有甚者为之付出了巨大且惨痛的代价，“变若水是纲道先生受幕府之命来新选组做研究的，现在是山南先生接管继续研究，而纲道先生早在千鹤来之前就已经失去踪影了……”

    “什…么……”这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犹如晴天霹雳般接踵而至，心底已然恐慌不安，却被这些事实震惊得无法言语，手中所拿小吃早已掉落在地散落四方，清冷的空气中飘荡着食物的香气，如今却令人阵阵反胃。

    眼见未来那错愕震惊的神情，平助蓦然意识到自己的多话，“那个…未来，我还有任务在身就先走了，夜深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话音刚落，那清瘦寂寥的身影便消失于拐角处。

    以往那纯净美好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倾倒崩塌，原来自己所认知的仅是冰山一角，而在潜藏的暗处却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事物，揭开神秘面纱的一刻，本以为自己已足够坚强去面对那未知的神隐，结果被彻底击倒，一败涂地。

    不知不觉间已走至宅邸门口，幽深的门内无半点光亮，半丝声响，唯有丸子发出的凄婉叫声荡在心间，心头一阵悲戚，终于无人处黯然落泪，滴滴晶莹折射出点点荧光，轻声诉说着少女的忧伤。

    夜风微寒，拂起漫天浅粉樱雨，朦胧月色静好，银白光辉洒在那白皙俊美的面容上，愈显其精致的五官线条分明，血色双眸熠熠生辉满含期待，千景正行色匆匆地往宅邸赶去，欲迫切见到那名乖巧等他归来的少女，若她见到特意为她准备的可口点心时，不知会欣喜至何种程度，她的种种笑颜浮现眼前，使其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明黄的烛火落满了整间房，简朴的陈设反而更衬托出主人的风雅，绘有绵延山水图的木质纸门旁立着一扇描画百花争艳的屏风，刚劲潦草的狂书横挂于墙壁正中，墙边精致书案上整齐摆放着笔墨与书籍，少女此刻正伏在案上，似已熟睡，而一旁木盘里的清香茶汤依然温热，可见她是刚睡不久。

    悄声走近，将点心置于案上，香甜味道四溢，端起茶汤，清香扑鼻，入喉甘甜，惬意舒心，也许是点心的香气太过诱人，熟睡中的少女缓缓抬起了眼帘，黑色水润的双眸似有流光，“千景？”静静坐起身，轻轻梳理一下略有些凌乱的墨色发丝，秀眉间隐隐有一丝忧愁。

    “既然累了就该早些休息，何必一直等着？”眼见她疲惫的模样，怜惜之情愈发深切，忍不住道出责怪之意，语气却轻柔无比，生怕些微强硬便会令少女产生害怕心理。

    “不…答应过等你回来的…所以即使再累…也不能失约啊……”白皙纤细的手指将鬓边秀发拢至耳后，随后莞尔一笑，笑中却带着一丝苦涩。

    隐隐察觉到她的异常神态，却不知因何而起，靠近其身，将之拥入怀中，柔软温暖的触感几欲令人失去理智，淡淡幽香自怀中飘来，愈发刺激着那股欲望，“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告诉我。”凝望那双清澈的黑色眼眸，其眼底浮现的忧伤之色渐渐浓重，终化为晶莹顺着那娇嫩的脸颊淌落。

    “千景…我很害怕…我怕我会失去你……”闻及此言，内心深处压抑许久的欲望如洪荒猛兽般突破枷锁，急切热烈的深吻令少女停止了下话，于这霸道的温存中渐渐沉沦。

    失去，只怕他担心之深已远超少女千百倍，几年前便已失去过一次，其中的痛苦与折磨早已尝尽，如今再次面对，只能诸般小心翼翼生怕会重蹈覆辙，倘若真正拥有彼此，便不会再心生忧虑，如是这般想着，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掌游移至少女腰间，欲解开遮掩其雪白细腻肌肤的束缚。

    少女感受到他的举动后，蓦地推开眼前之人，神色惊慌地整了整衣襟，略带绯云的娇羞脸庞低垂，“千景…你先去沐浴吧…热水我已经帮你放好了……”然而听闻他会意的轻笑后，这才发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抬头匆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而已……”念及此，原本已细小如蚊蝇的声音愈发微弱，几近无声。

    “做好什么准备？”似故意逗弄她，低沉魅惑的嗓音带着轻佻的语气于其耳畔轻声询问，但见她支支吾吾的忸怩模样，终不忍再捉弄她，起身向浴室走去，“你休息吧！”话音刚落，那道高贵颀长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外深沉夜色中。

    未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安静地躺入被褥中，丸子早已睡着，褥中暖意原是它所带来的。

    之前心乱如麻的心绪被千景这么一闹，已然舒缓许多，只是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为其他，只为当初决定回到幕末时的执念，也许与新选组众人的信念相比会渺小许多，但是按土方先生所说——贯彻到底即为诚，所以即便遇到再大险阻也绝不放弃，绝对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