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彼岸 第五十三章

    四月二十五日

    江户城无人不知今日将要发生的大事，不止江户城，甚至京都那边也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而此事正是未来所一直担心的四月间的历史事件——近藤勇被斩首示众。

    近藤先生，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性格温厚，烂好人般替他人着想，也是新选组里大家都很敬重的人，忆及当初她刚来到幕末时代之时，也曾多番受到近藤先生的帮助与关爱，若不然她早已流浪街头或横尸荒野了。

    然而如今这般好人却要被斩首示众，从此被湮没于历史洪流中，面对如此情形，她又怎可坐视不理袖手旁观，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尽自己最大努力去救人。

    思索再三，终是打定了主意，只见未来换上了便于行动的现代装扮，并携带了一把刀，利用丸子吸引守候在附近的不知火，趁其不备迅速离开了宅邸，虽然心有愧疚，但是此事她不得不做。

    天色迷蒙微亮，溟濛晨雾缭绕，林间昏暗无光，几只黑鸦掠过，发出阵阵阴瘆鸣叫，丝丝凉意袭来，未来不由得紧了紧外套，前方不远处便是行刑之地，她特意提前在此等候，打算于行刑之前找机会将人救下。

    而几近黄昏，千景才匆匆赶至江户，刚回到宅邸，便发现不知火正面色惊慌地在宅子四处寻找着什么。

    见此情形，千景蓦地明白了什么，立刻将宅子翻找寻遍也未见到那名少女的踪影，顿时怒由心生，忍住几欲爆发的怒意，大声喝问不知火她的去向，而对方由于惊吓以至于支支吾吾半天才算道清事因——她利用丸子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等及他发现对方不见时，再次找寻已无踪迹，按理应是前去刑场救人了。

    仔细回想，今日便是近藤勇斩首示众之日，之前她不惜回京都也要翻找那本书籍估计应与此事脱离不了关系，因而再次违背她许予自己的承诺，念及此，心底那股怒火便再也无法压抑，不顾连日赶路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毅然前往追寻那名少女的足迹。

    见状，天雾宽慰了依旧惊慌不已的不知火几句，叹了口气便追随千景前往刑场方向。

    绯色艳阳如血，染红了眼前的一切景物，丝丝惨淡云絮萦绕，愈发衬托了日暮西沉的悲凉之意。

    被人群层层围住的刑场此刻异常安静，而场中的近藤先生正俯首跪于地面，似已认命，蓦然抬头最后一次侧望世间如此美好的落日，眼中竟慢慢泛起泪光，有几滴满含眷恋之情的泪珠顺着他略显颓唐满是胡渣的脸颊滑落，却无奈自己的命途悲惨，只是依旧放心不下那些为了新选组这个信念而拼命抗争的众人，再次低首，阖上双眸静静等待命运的最终裁决。

    闪着森冷寒光的刀锋高高举起，在场的所有人皆屏住呼吸等待血腥当场的一刹，寒锋利刃正欲落下，却倏地停在了半空，而人群中突然迸发出一声惊呼，随后惊恐的叫喊声不断传来，似是见到了什么比头颅落地血溅四方之景更为可怕的东西。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近藤先生抬起头，但见眼前人群四散奔逃，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竟弥漫在四周的空气中，有些呛人，蓦地回过头，他却看到了一辈子也难忘的恐怖场面——原本对他进行裁决之人此刻已被人斩为两段，上半身缓缓滑落在地，发出“咚”的一声，而那张再普通不过的面容却因剧痛而扭曲，现出一副极端痛苦的模样，殷红血液自那半副身体下慢慢向四处流散，浓稠而黏腻，地面上还散落着一些脏器碎肉，令人作呕。

    眼见如此血腥场面，近藤先生的胃里不住地往上翻涌，几欲呕吐出来，再三忍住那种恶心的感觉，他的目光便开始寻觅那位始作俑者，然而一道有些熟悉的瘦弱身影映入眼帘时，带给他的却是莫大的震撼与惊讶，只觉得眼前之人已不是当年那个开朗活泼的少女了，此刻变得陌生而遥远。

    银色发丝极其扎眼，于风中凌乱飞扬，如墨黑角突兀地自白皙的肌肤上长起，与那张姣好的面容上浮现的怪异花纹相搭配，犹如凶煞恶鬼，而此次化身，她却清醒异常，并未出现以往的那些惑人幻觉，只凭着心中那份强大的意志力一直在苦苦地支撑着她的精神力，所以她并未失去自我意识从而变得狂躁甚至敌我不分，她依旧认识眼前这位令人敬重的新选组局长，“近藤先生，我来救你了！”金瞳清澈明亮，于残阳映照下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樱田君？你快走——不用管我！”因震惊而愣神了几秒后，近藤先生认出了未来，却大声喝止她，驱赶她让她快些离开，可对方依然无动于衷，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神色。

    “可不能这样呢…如果你不在了…冲田该怎么办呢……”提及此，那细腻清澈的声音中满含哀伤之情，缓缓转过身，面对眼前大批军队，毫无惧色地冲了过去。

    “快住手——”

    手起刀落，血溅当场，每一次举刀，便是又一生命的陨落，眼见殷红血液染遍全身，也无丝毫心软之意，呛人的血腥味充斥了肺部与鼻腔，却浑然不知，早已变得麻木不堪，脑海中只有一个信念——依靠这股连自己也生畏厌恶的力量去拯救她应该拯救之人。

    尸横遍野，断肢残躯铺散四周，连泥土也被大量鲜血染红，空旷的刑场本就荒芜凄凉，如此场景突现，更显悲怆。

    消耗过大的体力，尸堆中的少女几欲倒下，却仍旧用刀支撑着那摇摇欲坠的身体，长长的黑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肉里，以此剧痛来激醒她险些被幻象吞噬的意识，歇息许久后，她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刑场中依然跪在那里的近藤先生挪去。

    “砰——”一声枪响，那副摇摇欲坠的身体被子弹穿透，并被那股力量推倒在地，再也无法站起，剧痛袭来却仍旧无法唤醒逐渐模糊的意识。

    “千景…我好想…再…见你…一面……”

    眼前浮现那张俊美面容，好看的嘴角正微微上扬，仅一瞬便幻灭消失，变得漆黑一片，彻骨的寒冷游遍全身，仿佛置身冰窖，身体却早已虚脱无力无法再动分毫。

    援军到达刑场之时，刑场的军队早已被人屠杀殆尽，为首之人见尸堆中有一名少女正缓缓向刑犯靠近，起初心中疑惑无比，只凭如此弱小的存在怎可将大批军队灭杀，但见其浑身是血，且手中之刃也似凶器，蓦然明白此人应是异类，与罗刹相仿的可怕生物，于是下令用银弹将之击杀，果然中了银弹后，她便再也无法行动。

    行至那名少女身旁，殷红鲜血自其身下缓缓淌出，那张清秀沾满血迹的脸庞此刻毫无一丝血色，依旧大张的眼眸却空洞无神，似乎已经失去意识了。

    正欲举刀结束她生命之时，军队中却突起喧哗，回望身后，只见从林中缓缓走出几人，为首的一人气质优雅却面容冰冷至极，还未等及所有人反应过来，那几人便如风般疾速冲来，仅仅一刻功夫，军队便被其绞杀一半，哀嚎惨叫声不断，下一刻，那人白皙精致的面容便近在眼前，深蓝色的双眸中杀意至深却隐含了一丝忧伤，是在为这名少女心痛吗？

    寒光闪过，视线只能随着头颅的落地而不停变换，最终停留在自己已然倒地的尸体上。